國師怎么還是黑化了 第19節
“拉下去,從嚴再審!” 堂上士兵過來把譚經武拽起,一路拖出去,關進了外監。 李少卿也走下來,對鶴知知拱手道。 “殿下張弛有度自有分寸,年少有為,下官敬佩不已?!?/br> 鶴知知神色稍松:“哪里,還要多謝兩位大人這段日子如此盡心竭力,才能找到諸多鐵證。如今事情告一段落,我也得寫封信告知宮中和外祖家,感謝二位大人的勤勉?!?/br> 李少卿和曾都使自然又是一番謙讓。 “公主,如今已經將主犯逮捕,剩下的便是詳審,待他招認事實經過,這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因為此地資料充足,不便移去京城,我等還需逗留一段時日。不如,下官先護送公主回京?!?/br> 鶴知知搖了搖頭。 “我自己也有人手,若是想要回去,無需你們送,你們忙你們的便是?!?/br> “何況……”鶴知知頓了頓,“我也想留下來,再看看?!?/br> 李少卿思忖一會兒,低頭應道:“是?!?/br> 此后審訊又過了一日。 譚經武并不是個硬骨頭,沒多久就扛不住,吐露了更多罪情。 清平鄉的水壩的確不是自然因災崩塌,而是人為抽空的。 且這并不是第一例。 譚氏手中掌管了多地的工程,從其中貪墨朝廷官銀無數,仍舊貪心不足,竟想出了將手中建了一半的工程自毀、偽造災害,再從朝廷的賑災款、工程重修款里再貪一筆的法子。 那些在災害中喪生的尸骸,不過是他們貪贓謀利路上的踏腳石。 譚氏行事小心,拉攏了許多別地的官員共謀此事,將這些“人造災害”分攤開來,并不醒目,還不曾被抓到過把柄。 這次水壩意外地沒掌握好時間火候提前傾倒,又不巧,水壩圖紙被曾衛平看過,曾衛平性情剛直、記性又絕佳,看過的圖紙過目不忘,這才遮掩不過,引起宮中警覺,派人來查。 再要問更多,譚經武卻不肯說了。 非要面呈公主,才肯招出譚氏勾連的其他官員名單。 福安看向鶴知知,有些猶豫。 “殿下,您真要答應譚經武,當面審他?” 譚經武想要找鶴知知,鶴知知也并不是很意外。 畢竟,那最后壓垮譚經武的金磚,是鶴知知找到的。 那日一個侍衛在街坊小店中聽人說起怪談,說當地的某座神祠偶爾深夜,會從神像背后傳來叮叮當當的動靜。 有這個說法的人不在少數,甚至言之鑿鑿,個中細節越補越多。 鶴知知聽聞此事后心有疑慮,思忖再三,還是讓人直接將神祠翻了個遍,竟當真找到一面中空的土墻,挖開后便是這驚人的金磚。 譚氏一族盤踞清平鄉已久,那譚經武又是慣會做表面功夫的,虛虛實實粉飾太平,哪怕是公主親自來查,也依舊緊緊戴著他那狐貍面具。 若不是此番被鶴知知抓到了鐵證,他絕不會招出這些。 鶴知知搖搖頭,沒有立即回答。 她穿過宣化坊,走入街道。 午后街上懶洋洋的,偶爾有幾個人經過,攤主也懶得起身招呼,任他們自己翻看。 平靜的街市之中,沒有人知道,前些日子還在給他們下跪請罪、讓眾人津津樂道的大好官其實就是謀財害命的罪魁禍首。 只要外界沒有戰亂,他們的日子便總是平靜如常,好似不會有任何變化。 鶴知知沉默地慢慢走著。 福安跟上來,攏了幾次手,才小心地開口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對勁?” “不對勁……”鶴知知喃喃,“那譚經武的確不對勁。但我現下,最煩惱的卻并不是這事?!?/br> 福安再度噤聲。 他沉默地跟在殿下身后,穿街過巷,走進了一個被重重把守的神祠。 四周都是宮中帶出來的侍衛,齊刷刷朝鶴知知行禮。 鶴知知眼神灰涼,提步走上石階。 神祠,這地方,鶴知知從前大約從未曾來過。 因為她不信神,自然也就沒有來這里的必要。 國師在大金并不只是一個擺設,他手下像皇帝掌管諸臣一樣,掌管著大大小小的神祠。 在神祠之中侍奉神明、接受百姓敬畏朝拜的,叫做膺人。 就像官員有品階,這些膺人也有地位高低。 他們稱自己唯一的主子是天上的神明,但在俗世中,他們仍需聽從國師的管轄,因為國師是離神最近的人,也有權對他們發號施令。 如果將神祠膺人的存在理解為另一個官員制度體系,那么國師便是他們那個世界的帝王。 神祠遍布大金所有地方,縣丞掌管著百姓的衣食住行,膺人則掌管著百姓的心靈。 這套體系延續了千年之久,在大金建立之前便已存在,到如今地位不可撼動,神祠的神圣權威不言而喻。 它是無數民眾的心神依托,也是威懾世間罪人的最強權柄。因為信仰者們都堅定不移地相信,它超凡的力量,它不僅可以懲治犯罪者的身軀,還可以懲治到靈魂,在靈魂上打上亙古不滅的印記,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鶴知知在一面墻壁面前停下了步子。 這面土墻已被挖倒傾塌,里面還有一些殘存的痕跡。 鶴知知眼神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可就是在這么“神圣”的地方,找到了整整三十箱金磚。 三十箱金磚,足夠買下一個小小的城池,足夠使一個心志不堅的將領叛亂,足夠匹敵一個世家大族的財富。 可區區一個偏僻縣鎮,就藏著這樣大一筆錢。 這筆錢到底是怎么來的,是為誰所有,又是誰與譚氏這樣的巨貪里應外合,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如此大肆斂財? 神祠,膺人。 國師…… 鶴知知閉了閉眼,打斷自己的思緒,不愿再細想。 過了會兒,鶴知知再度睜開,眼底清明:“審。我要親自問他,究竟是在與誰謀事?!?/br> 第19章 關押了兩天,譚經武比起之前憔悴許多,頭發也花白了大半,看著簡直像是垂垂老矣。 他被鎖在木架上,鶴知知坐在離他稍遠的地方,鳳尾金裙,周身華貴氣度與這縣衙監牢格格不入。 “我來了。你有什么要對我當面交代的?” 鶴知知漠然看著他。 她大約終究是年輕氣盛,也可能是修煉不出母后那般隱忍的度量。 這種貪腐駐空國庫、拿百姓的姓名做名利筏子的惡官,鶴知知光是看著便覺得惡心。 譚經武搖搖頭:“在此之前,殿下能否答應微臣一個請求,解去臣身上的鐐銬,讓臣能……端端正正坐著。就算是看在,微臣為了平息那玷污皇后娘娘的謠言,出了不少力的份上?!?/br> 謠言? 扯上了母后,大約指的是那首什么“陰云重重不見鶴”的童謠了。 鶴知知神色冷漠,道:“謠言之事,我已有所耳聞。焉知那些童謠不是你譚家刻意放出來的,又做戲撲滅流言?,F在竟還敢對我提條件?” 譚經武苦笑數聲:“臣的確是謀略了許多不能見光之事,但唯獨不包括這一件?!?/br> 他被吊掛在木板上,抬起頭來,如毒蛇一般牢牢盯住鶴知知,嘴唇蠕動,不發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鶴知知放在袖中的手心突然攥緊。 她抬起手,示意身后。 “都出去?!?/br> 侍衛長沒能立即反應過來,抱著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鶴知知沉聲又重復了一遍。 “除了我和譚大人,其余人都出去,在外面等?!?/br> 譚經武喉嚨里喀喀地干笑了兩聲。 侍衛長仍有疑慮,卻也無權質疑,只能帶著所有人撤出監牢,守在院子里,一旦里面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刻沖進去。 鶴知知氣息起伏兩回,沉默地盯著譚經武。 譚經武嘶聲道:“大金但凡平民百姓,六歲以下的孩童,都是在神祠里上學的?!?/br> “有權教導孩童、對孩童啟蒙的,也只有神祠?!?/br> “那首童謠為何會在孩子之間流行那么久,又為何會被懵懂小兒刻在堆放的大壩磚石上,這其中離不開誰的手筆,殿下應當不用我說,也自然能想得到?!?/br> 鶴知知盯著他的目光越發冰寒。 “譚大人自己的事情還沒交代清楚,竟開始挑撥皇室與月鳴教之間的關系。是否是嫌我對大人你的態度太過寬容了?” 譚經武臉上的皮rou顫了顫。 “不……臣是真心想要將功補過,想要贏得殿下的信任?!?/br> 譚經武急促道:“如今臣被鎖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殿下大可以去查。只要能證明臣的話屬實,殿下能否將臣放下來?臣愿意帶著殿下去找剩下的金庫,以及其他涉案的世族名單,還有,還有譚氏背后的主謀,都會告訴殿下?!?/br> 鶴知知輕瞇雙眸,拂袖出門,召來一個侍衛囑咐一番。 侍衛領命而去,鶴知知又回到監牢中坐著等待。 沒過多久,侍衛抱來一個布包,由福安呈送進來。 布包里面裝著各色啟蒙教具,有識字石板,小籌算,還有一卷烙了將龍塔印記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