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70節
伶舟辭譏諷道:“你那個男人這么沒用?不給自家夫人置辦點寶船良駒?!?/br> 泠瑯搖搖頭:“來見師父,足夠了?!?/br> 伶舟辭盯著她,半晌,被氣得笑了聲:“自己想辦法上來?!?/br> 泠瑯當然在想辦法,事實上,她從看見這棟房子開始就在想辦法,它太過詭異,通體木制,有窗無門,雕刻了密密麻麻的花卉紋路,卻燈都沒有掛一盞。 她評價道:“像燒給死人的那種紙房子?!?/br> 伶舟辭哼笑道:“你有本事上來再說?!?/br> 泠瑯沒有動:“我成功了,有什么好處?” 伶舟辭問:“你想要什么好處?” 泠瑯慢慢地說:“我聽說師父認識我母親,曾來往頗密,”泠瑯輕聲道,“您藏得可真深,我跟著您這么些年,竟一點也沒有覺察——若我成功登樓,您就把知道的東西,原原本本告知于徒兒罷?!?/br> 伶舟辭笑了:“若我不講呢?” 泠瑯也笑了:“那我便把這房子燒給您?!?/br> “冤孽,“伶舟辭大笑,“我真是欠你的?!?/br> 第139章 蜉蝣樓 泠瑯知道伶舟辭有這么一棟樓。 它是她早年間從一個鬼匠人手中得來的, 通體木制,高三層,外表精美華麗, 底下卻沒有半寸地基。 這棟樓像是一個盒子被放置在地上, 只需要六匹馬便能拉到任何一個地方。早上在鬧市街道,晚上便出現在湖畔,凡見過之人, 無不驚嘆其神出鬼沒。 朝而生,暮無蹤。人們管這棟樓叫蜉蝣。 對此,伶舟辭是有點氣急敗壞的,因為她取的名字是富有樓, 寓意十分美好。而蜉蝣非常不吉利,眾人以訛傳訛,她卻無法阻止。 此時此刻, 清瘦慵懶的女人笑了幾聲, 身影從蜉蝣三樓的窗邊隱去了。只余泠瑯一個人牽著馬, 仰頭端詳這棟奇特的建筑。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伶舟辭的寶貝小樓, 從前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 伶舟辭并不需要用它來藏匿行蹤。 如今她龜縮在這蝸居里,想必是失去了得力徒兒,無人掩護照應,落魄至此了。 泠瑯忿忿把馬拴好, 抬頭緊盯著三樓那扇洞開的窗扉, 微微提氣,足尖在身邊青石上一點, 騰空而起, 直直往那處飛去。 果然, 離開地面的第一刻,她便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阻力。 沒有風,她前躍的勢力卻變得凝滯,與此同時眼前景象開始模糊,像是起了一層霧。 不過三層樓的高度,她硬是借了兩回力才盤旋而上,待她終于接近窗口時,往底下一瞥,竟有云霧翻涌,深不見底,好似是萬丈深淵。 如她所料,在即將觸及窗扉的時候,那扇云中的深窗忽地一變—— 變作一片墻。 窗消失了,只余布滿雕刻花紋的外墻,泠瑯早有準備,順勢蹬上,不然幾乎一頭撞上去。 她落回地面,喘著氣抬頭看,眼前又是一幢普普通通的漂亮木樓,什么云霧,什么深淵,好像都是錯覺。 這便是蜉蝣樓最奇特的地方,鬼匠人在樓身雕刻出繁密花紋,并不為美觀,而是為了藏匿玄門陣法。 整棟樓,就是一個變幻莫測的障眼法。 泠瑯不再貿然嘗試,她圍著樓轉了三圈,視線在花紋上來來回回,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彎曲的是花藤,連綿的是云波,起伏又隱沒的是山的輪廓。 山,云,藤蔓,海波,和時隱時現的山路。 泠瑯想到了一座傳說中的仙山,蓬萊。 蓬萊漂浮在海上,卻又高聳入云,山上沒有路,若來人想登山面見西王母,只能等待青鳥傳信。 蜉蝣樓沒有地基,就如終日漂浮的島嶼。通體無門,不就是山上無路的隱喻?至于那端居在云中的西王母,難道就是伶舟辭自己…… 思及此處,泠瑯心中一陣惡寒,她又轉悠了幾圈,終于確信這畫的就是蓬萊仙山。 但是,青鳥在哪兒呢? 用于傳信引路的青鳥,必然是陣眼所在。 正思量著,吱啦一聲,伶舟辭倚著窗框抱著手臂,沖泠瑯微微一笑:“我方才聽到有重物墜地的聲響,不會是有人掉下去了吧?” 泠瑯驚詫道:“什么?我沒聽見任何聲音?!?/br> 伶舟辭唔了一聲,她捏起手中酒壺,朝少女舉了舉:“再不來,酒都要涼了?!?/br> 說著,她仰頭張口,壺嘴傾倒出酒液,落入口中。 飲完,她一臉享受,嘖聲感慨:“好酒?!?/br> 泠瑯說:“再好的酒,師父用壺嘴兒喝了,也要大打折扣?!?/br> 伶舟辭悠然道:“這二十年橙花釀,如何喝都夠味?!?/br> 泠瑯笑道:“竟是橙花釀?師父稍等,徒兒這就來敬您一杯?!?/br> 話音剛落,她直沖而起,往伶舟辭所在的窗口疾掠而去! 伶舟辭輕笑一聲,衣袖一甩,身影再次隱沒于窗洞中。 泠瑯心有所感,往下頭一看,果然,又是云霧層層,幽深莫測。抬頭,那扇窗再次憑空消失,只余華麗繁復的花墻。 少女低喝一聲,足尖點在墻壁上,手臂勾住一角飛檐,在半空中掛著。 她閉上眼,開始細細嗅聞空氣中殘留的酒香。 橙花盛開時節的佳釀,用青茅泡制,清香微澀,帶著淡淡的酸。 這味道隱隱約約,依稀可別,泠瑯睜眼,正欲循味而去,眉頭忽得一緊。 有風自東吹來,那味道驟然盡散,一點也沒殘余。 與此同時,身上一輕,用于勾纏的檐角竟然不知不覺消失了,失去借力點,她立即急速往下墜—— 伶舟辭喝了一口酒。 她聽見了樓外的少女因為驚慌而發出惱嘆,不禁低頭淡淡一笑,又喝了一口。 蜉蝣樓玄機重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徒,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成功登樓,今天定會好好被磋掉些銳氣, 伶舟辭漫不經心地想,她所喜歡的,倒正是這份不知天高地厚。 她雙指夾著壺柄,就著深涼秋風往嘴里送,還未觸到,只覺得手上一空。 酒壺被奪了。 伶舟辭抬眼,只見少女站在她對面,竟已經從窗戶竄了進來,她揭開蓋子,捧著壺身,直接大口大口灌。 伶舟辭沒有動,等對方喝完,才慢慢露出笑意。 “這么著急?”她勾起唇輕笑,“沒人跟你搶?!?/br> 泠瑯胡亂抹著嘴,把空酒壺塞回伶舟辭懷里,她哼聲說:“那個怪風是師父放的?” 不等回話,她得意地笑起來,舌頭有些打結:“風從東邊吹來,香氣就散了,那不就說明、說明師父在西邊?” 伶舟辭嘆了口氣,她隨意地把酒壺扔在一邊,自己靠在一張軟榻上:“喝這么多,還怎么問師父話?” 泠瑯負著手,開始打量樓內金碧輝煌的一切:“跑得了師父,跑不了樓,不急,不急?!?/br> 伶舟辭貼心道:“這樓也跑得了?!?/br> 泠瑯打開木架上的一只小匣,取出串閃耀璀璨的寶石項鏈,在自己脖子上比劃:“我在樓中,樓跑我也跑?!?/br> 伶舟辭瞇起眼,看著左翻右翻的少女,她像個誤入珍寶庫的鄉民,什么都要看上一看,什么都想把玩把玩。 “這是什么?東珠?這么大,怕是皇宮里也難尋出幾顆,師父,你又不戴這些,搜羅這么多干什么?!?/br> “好高的寶珊瑚……他們說,你幾十年前洗劫了南山王的寶庫,盜走了世上最大的珊瑚,原來是真的?!?/br> “嚯,這幅畫上的美人是誰?好生漂亮……師父竟然有這種癖好?!?/br> 伶舟辭終于開口:“珊瑚不是這株,畫上人不重要,作者才重要……你不會認字,沒看見落款么?” “是嗎?說起來,畫上背景還有些熟悉——” 泠瑯瞪著醉眼,貼近那副畫,終于在角落中看到落款——“沈七”。 她微微一愣,再次抬眼望向畫中人,只見白衣少年靜立于水畔,神色懨頹,眉眼卻姝麗,雪袖翻飛似鶴翅,眉心一點紅痕像丹砂。 黑與紅與白,色彩濃烈,沖突卻和諧。 泠瑯呆呆地看著,想到江琮“病鶴”美名的由來。 畫鬼沈七誤入熹園,撞見水邊上吐過一輪血的美弱少年,他驚為天人,一氣呵成,作成這副絕世之作,江琮那時十六七歲,名聲從此在京中傳開。 沒想到,真跡居然落入伶舟辭手里。 泠瑯毛骨悚然道:“這人,不是那人嗎?” 伶舟辭忍無可忍:“什么這人那人,你自家男人都認不出來?果然是個情單意薄的?!?/br> 泠瑯大聲爭辯:“他那時年少,我認不出很正常?!?/br> 伶舟辭嘲笑道:“是嗎?聽起來,好像人家已經高壽七八十似的,你們竟是老夫少妻?徒兒癖好也頗怪?!?/br> 嘲笑并未換來回應,伶舟辭沒聽見下文,目光挪過去,只見少女緊貼著那畫一動不動地看,眼神帶著點羞赧,臉頰耳根都泛了紅。 伶舟辭大感意外:“不是吧?你這——” 泠瑯把畫小心翼翼地從墻上摘下:“我怎么了?” 伶舟辭點評:“叫人有點惡心?!?/br> 泠瑯慢吞吞卷起畫軸:“您喝酒又在窗邊吹涼風,容易犯惡心也正常?!?/br> 伶舟辭嗤笑:“瞧你這點出息,從前見識也不少,怎么現在跟沒見過俊俏男人似的……慢著,你在干什么?” 泠瑯已經把畫揣進自己袖中:“什么?徒兒不遠萬里來看您,帶點禮物走怎么了?!?/br> 伶舟辭騰地一聲站起:“你來看我,兩手空空什么都沒孝敬,還想帶東西走?你知道我為了畫鬼的真跡花了多少?” “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