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00節
但她到底要強上一些,因為寂生脖子上橫著一柄劍,而她沒有。 江琮說:“把棍扔了?!?/br> 寂生沒有動。 劍深了半寸,有嫣紅汨汨流出,江琮深深地看著他:“把棍扔了?!?/br> 寂生將手一抬,那根長棍劃過一道弧線,落在草叢之中。 泠瑯露出一個牙齒帶血的笑,她想,這個王八夫君還是有些用處,既能拿來紓解,又能拿來打人,真是下得臥房,上得武場。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草叢中,俯身拾起那柄長棍,借著稀薄天色,定睛一看—— 棍尾處赫然刻著三個字:小香棍。 她懷疑自己看錯,使勁眨了眨眼,一個字一個字去辨認,答案依舊不變。 小香棍。 到底誰會給自己的武器起名叫小香棍???就算是小香刀小香劍,也十分惡心好嗎?難道這個和尚知道這玩意兒拿不出手,才遲遲不肯擺亮武器的嗎! 泠瑯握著棍子,驚疑地望向被挾持著的寂生。 寂生也正看著她,那張俊朗平靜的面容,此刻依然俊朗平靜。 泠瑯沖江琮說:“你知道他的棍叫什么嗎?小香棍!” 江琮默然一瞬,說:“好惡心?!?/br> 泠瑯盯著寂生:“你長得有兩分姿色,果然是個花和尚!” 寂生低眉順眼道:“施主謬贊?!?/br> 江琮微笑道:“夫人對于有姿色的評判如此隨意么?” 泠瑯搖頭感嘆:“大師,你的小香棍在我手里,現在總算可以回答些問題了吧,你不是空明的弟子,你到底是誰?” 江琮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扯開寂生的衣襟,他似乎在找尋著什么,片刻后,忽然莞爾。 “夫人不必問了,”他溫聲說,“他是青云會的人?!?/br> 泠瑯驚訝道:“青云會?” 江琮略微抬高劍尖,抵住寂生咽喉,問道:“空明是江南分舵主?” 寂生一聲不吭。 江琮耐心道:“他不是你的師父,只是你的主子……所以你聽說他的死狀,并不動怒,因為你很希望他死?!?/br> 寂生合上雙目,甚至念了聲佛號。 江琮繼續道:“甚至,他最后死在明凈峰層層關押中,也是你的手筆。那里地勢奇險,更有親傳弟子把關,你身懷踏塵蹤絕技,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其中,倒是能說得通?!?/br> 泠瑯聽出門道,她忍不住問:“他是江南分舵成員,又親手殺了空明,這就意味著——” 江琮輕笑:“意味著,他便是現在的江南分舵主?!?/br> 泠瑯下意識就要握緊刀柄:“客棧那些殺手也是他的手筆?青云會的人找上我們做什么——” 寂生忽然睜開眼。 他望著幾步開外的少女,平靜道:“你們不是真夫妻?!?/br> 泠瑯簡直被逗樂了:“這個問題很重要?你們一個兩個問來問去做什么?” 寂生淡淡道:“李如海痛恨青云會,你是李如海的女兒,不該同青云會的舵主之一在一起?!?/br> 泠瑯笑了:“他還不會虐殺敵人,但我生生挖了你前老大的眼睛?!?/br> 寂生垂下視線,不再說話。 泠瑯不耐煩道:“這和尚好生討厭,我們先把他打——” 話音未落,她身體猛然一晃。 一點血,在她腰側暈染開,轉瞬便透露出殷紅色澤。 在失去意識之前,泠瑯忽然想到,空明到底是如何死的。 一枚細長鋼針,貫穿了他的枕骨,他是鮮血流盡而死。 鋼針在哪里?那根古怪的小香棍末端,似乎有一個開口,但她當時只認為是伸縮的機關,并未多想。 這個惡心的和尚。 第84章 蜻蜓落 泠瑯說:“你應該先一劍把他刺死?!?/br> 江琮把藥湯放在案上:“我刺了, 但那畢竟是踏塵蹤,那一劍雖未致命,但重傷是足夠的?!?/br> 泠瑯說:“你應該先一劍把他刺死?!?/br> 江琮抖開絹布:“我若追上去, 那夫人怎么辦?這根針只差一寸便傷及肺腑?!?/br> 泠瑯說:“你應該先一劍把他刺死?!?/br> 江琮輕輕嘆氣:“可我已經先來救你了?!?/br> 泠瑯握緊拳頭:“我遲早要把他的小香棍斬作三節棍?!?/br> 江琮掀開她衣衫下擺, 手指輕輕揭開紗布,瞧見內里情形,不由默了默:“夫人昨晚又亂動了?” 泠瑯說:“我就那么運了一下氣——” 江琮看著她左右躲閃的雙眼:“傷口又滲了些血, 這么下去,什么時候才能好全?” 泠瑯顧左右而言他:“誰知道棍子上竟然有機關……我從來沒遭受過這般歹毒的暗算……” 江琮低聲:“夫人?!?/br> “幸好針上沒淬毒,只是入得深,需要調養而已, 無需勞神解毒……” “夫人?!?/br> “……怎么?” “夫人若再不聽話,那回京路上只能被我安排,”江琮涼涼道, “反正現在連刀都提不起, 馬也騎不動, 只能我說什么便是什么, 遇見敵襲, 也只能躲在我后面罷了?!?/br> 泠瑯瞪著他,半晌沒說話。 江琮微笑:“我說得可對?” 泠瑯頹然道:“很對?!?/br> 江琮溫聲:“那就把腰抬高些?!?/br> 泠瑯吸著氣,將身體微微一側,把靠近后腰的傷口顯露出來。 她面朝另外一方, 聲音有些悶悶的頹喪:“你輕些?!?/br> 江琮柔聲:“我何時弄疼過你?” 泠瑯將臉埋進被子, 心想這倒是實話。 她一開始醒來時,見著滿身的血, 遲鈍了片刻, 才確認自己并非魂魄離體后俯視rou身。 只因那淌了半個身體的血固然可怖, 但她當下并未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痛楚,好似血不是她流的,創口也不在她的身體上。 而江琮居高臨下地站在榻邊,臉上有種面無表情的死寂,他手指上全是血跡,連唇邊都沾染了許多,瞧著十分妖異詭譎。 泠瑯驚疑不定地望著他:“你也被扎了?” 江琮平靜地說:“沒有?!?/br> “那你身上怎么這么多血?” “為你取針?!?/br> “沒取出來?” “取出來了?!?/br> “那為何這副表情?” 江琮垂著眼睫看她:“因為害怕你會死?!?/br> 泠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說:“可我沒死?!?/br> 江琮垂下手指,輕輕觸到她面龐。 “可我會怕?!彼貜?。 這就是初初醒來之時的所有記憶,泠瑯在短暫對話過后又暈了過去,她失血過多,沒有太多精力維持清醒。 而現在,是她受傷過后的第三天。 面朝灰白墻壁,衣衫撩到齊胸處,露出小腹和半個脊背。夔州靠山,天氣要涼爽一些,有濕潤空氣漫過肌膚,帶來無法形容的舒涼。 青年低聲提醒:“把著衣角?!?/br> 泠瑯依言照做,她看不到江琮的行動,卻也能聞聲猜到他在干什么。 耳后傳來瓷器被打開的聲音,清而脆,馥郁蘭香輕盈鋪陳開來,他打開了蘭蝎膏。 很快,腰上傳來更為明顯的涼意,是對方玉石般的指尖在輕輕移動。他拂過她背上肌膚,時而停留,時而游弋,不發一語。 對于視野之外的領域,人的其他觸感總要更敏銳一些,若有似無的癢意攀升而上,泠瑯不由咽了口唾沫。 手指落到她腰窩處,身后人嘆了一聲:“可不能再任性了?!?/br> 他的呼吸溫溫灑落,泠瑯抿緊了唇,胡思亂想到兒時在院中樹蔭里午睡的情形—— 一覺醒來,衣衫被她的潦草睡相弄得亂七八糟,一只蜻蜓落在她背上,觸須和翅葉微微震動,弄得她做夢都在癢。 而她現在,覺得兒時蜻蜓又落回她脊背,正用它那薄脆雙翅,時不時給予輕掃。 在泠瑯出言催促之前,一團冰涼物事終于柔柔地膩了上來,她一個激靈,江琮立即耐心提醒:“放輕松?!?/br> 放輕松,泠瑯閉上眼,感受他手指輕輕推開膏體的動作,像鋪開一團雪,或是揉散一朵花,他輕緩得好似在對待什么極其易碎的事物,不舍得多用上半分力氣。 我何時弄疼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