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37節
江琮不以為忤,他伸出手,撫上對方耳朵,居然有十分親昵的意味。 指尖觸摸到凹凸不平,他面上笑意更深。 “我知道,你們右耳后面會有一個烙上的印記,”他微笑道,“象征著忠誠,服從?你有,高深也有,他死得那般快,你會害怕嗎?” 青年緩聲低語,猶如誘哄:“害怕被迅速地拋棄,丟下,就像一夜之間被迫自盡的高深一樣?!?/br> “這就是你想效忠的對象?”他微嘆,“愚蠢?!?/br> “現在告訴我,你們千辛萬苦潛伏而來,是不是因為——北坡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那只是一具用于威懾的空殼?!?/br> 在最后一刻,江琮最終還是得到了答案。 劍起,劍收,鮮血迸出又濺落,逐漸失溫,塵埃落定。 江琮望著地上尸體,漫不經心地想,目前還算順利。 找到了人,得到消息,迅速滅口,干凈利落到底,該瞞的人依然被蒙在鼓里,該用的刀卻是出乎意料得鋒利。 只不過,還是得費些腦筋,刀若是把玩不好,反而會弄傷自己。 怎么說呢?就說這人還藏著最后一手,為了自衛,只能把他殺掉,至于其他的,根本還來不及問出來。 他可是誠心邀請她,只不過突生變節,世事難料罷了。 從進門到現在,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一切可稱完美,就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滴水不漏。 江琮負著手,慢慢走出門,涼薄月色灑在他肩,樹叢在陰影中搖曳著發出輕響。 他忽然覺得,此夜的確還很漫長。 因為一柄刀正穩穩地指著他,刀面反射出月光,是勝過萬倍的亮。 “夫君,”刀的主人柔聲道,“什么印記,什么北坡?我好像聽不明白呢?” 刀鋒前進一寸,已經觸碰到他脖頸,他往她腳邊一瞥,尸首還在,她原來根本沒離開。 “不想讓我太生氣的話,就老實一點哦?” 第32章 水下言 泠瑯的手臂很穩。 即使片刻前她還在同一名高手竭力交戰, 一記卷狂潮幾乎將整間屋室的潮塵席卷一空,即使她掌心的傷口依然在隱隱作痛。 但她仍將刀舉得很穩,甚至再過一個時辰, 也能這般紋絲不動, 恰如其分地抵在對方脖頸上。 足以讓他感受到寒涼,又恰巧止在將將破開皮膚之前。松一寸不足以威懾恐嚇,進一寸就過于劍拔弩張。 少一點對力度的把控, 都不行。 她知道對方懂她的意思,所以廢話不必講,一道刀鋒足矣。 江琮垂眸,他看到她微翹的眼尾, 有類似于刀背的弧度,瞳孔即使在如此昏暗中也能有流動的光澤。 她笑瞇瞇地看著他,像是脾氣不錯, 也很好說話。 但江琮知道事實全然不是這般, 他啊了一聲, 接著勾起唇, 露出一點笑。 “夫人都聽到了?”他溫聲。 “不算都聽到了, 有些話不是很明白,”泠瑯耐心道,“還需要請夫君指教一二?!?/br> 江琮從容道:“請講?!?/br> 他神情語氣都十分隨意柔和,望過來的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柔情蜜意, 好似此刻脖頸上并沒有橫著一把利刃。 只是在月色稀薄的晚上, 和妻子一同漫步私語罷了。 泠瑯簡直要嘆服這份厚顏無恥。 她想,他絕對準備了千萬句謊話來解釋俘虜的死亡, 他會帶著歉意說出了點意外, 什么都沒問出來—— 獨自占有信息的同時, 還在明面上很對得起她。 在拆穿后,被一把殺器指著的當前,還能笑得這般理直氣壯。若不是自己鎮定一點,難道要被誆騙過去? “清明十二針,暗器之首,早在先皇在位時就已幾乎不知所蹤,”她言簡意賅,“江湖上遍尋不見,再無出世,但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實還有相當一部分被保存在——” “皇宮之中,”她輕聲,“為禁庭所用?!?/br> 江琮眼中笑意不改,他輕聲贊許:“夫人見識廣博?!?/br> 泠瑯微笑:“這些事,難道夫君不知?明明曉得殺手或是歸屬于皇家,卻要我把尸體搬回去,好讓二殿下瞧見?!?/br> “我實在好奇得緊吶,這樁樁件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在外面等一等,聽你們二位到底想說什么了?!彼鄲赖貒@息。 江琮也嘆:“夫人始終對我心存顧慮,以至于去而復返,暗中窺聽,實在叫我傷心?!?/br> 泠瑯終于收起笑容,她翻了個白眼:“你的臉皮,比我想的還要厚上那么些許?!?/br> “過譽?!?/br> “哼?!便霈樖滞笠环?,刀背往上一頂,迫使江琮仰起頭。 “你是知道春秋談的作用的,是不是?”她咬牙。 “夫人這樣抵著我,實在難以敘話?!苯吐暤?,喉結貼在刀面上,震震地顫。 泠瑯笑了:“那你就別說了,正好一聽你講話,我心里就堵得慌?!?/br> “我現在問你話,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懂了嗎?” 江琮嗯了一聲,竟順從閉眼,一副毫不設防的模樣。 裝模作樣,泠瑯冷笑:“今夜這兩位老兄,是圣上的人?” 江琮頷首。 “他們來找周廚子,是為了春秋談?”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之前白鷺樓給出的消息,北坡密林倒數第二層的高深,也是同他們一伙的?” 對方沒有動。 泠瑯微微使力,刀背在他喉結上刮過,青年當即悶哼一聲。 “夫君若是想不起來,妾身幫你好好回憶回憶?!彼龐陕暤?。 江琮聲音有些?。骸八麄兪且换锏??!?/br> 泠瑯眉毛一挑:“讓你說話了嗎?” 江琮苦笑著閉口不言。 “最后一個問題,”泠瑯悠然道,“也是我最在意的問題?!?/br> “你是知道春秋談的作用的,是嗎?什么只收到了任務,其他一概不知,全是假話,”她一字一頓道,“它同北坡重重關卡里面的寶貝有關?!?/br> “并且,那樣寶貝不見了?” “你作為分舵主,得去和圣上爭奪它?這里面似乎還有帝女皇子的角力?” 冰冷刀面與溫軟氣息都附在江琮頸邊,天差地別的兩者,卻是如出一轍地叫他心驚rou跳。 他第一次,真正生出了類似于懊悔的情緒,這畢竟是一個人,不是一把刀。刀未cao弄好,頂多割傷手,人若是不順心,那造成的麻煩要多得多。 二人之間的博弈與對抗,會比他想得更為漫長。 青年睜開眼,看見夜色中那雙狡黠明亮的眸,刀背此時還頂在下巴上,但他仍舊一點點垂首,直到同她雙眼對視。 他盯著她,沉沉地笑:“夫人,你實在過分聰明了?!?/br> 話音剛落,幽藍光芒陡然激射而出,于這處黯淡廊道中迸發出星火。 叮叮咚咚,泉水激石般悅耳,一連串細密針尖觸碰刀面,繼而紛紛墜落于地,景致如夢似幻。 二人已經遠遠分開,刀與劍隔著五步距離對峙,中間是冷淡月色與寒涼夜風。 “真稀奇,”泠瑯說,“夫君還會耍繡花針?” 江琮淡笑:“本來是說好了贈予夫人的禮物,被逼無奈,只好換了種方式奉上,望理解體諒?!?/br> 泠瑯輕嘆:“那一卷針還剩多少?” 江琮柔聲:“夫人喜歡,要多少有多少?!?/br> “真的嗎?” 下一瞬,刀風破空而至! 在交上手的那瞬間,泠瑯聽到自己心中一聲喟嘆。 就是這種感覺,對得不能再對。 劍尖彈動出寒氣,刀面反射著月色,它們交錯,碰撞,散開后再次無休止地緊貼纏綿。 她扭腰避過一次斜刺,在劍鋒落下的瞬間就地一滾,刀氣揮出,卻只割破了對方的衣擺。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一把劍? 筆直,鋒利,毫無拖泥帶水可言,沒有凝滯遲疑,也絕不委頓退縮。她的揮砍被依數化解,他劈刺的力度與方向也讓她興奮無比,幾乎沉湎。 彼此過了不下五十招,從廊下到暗室,再到激流之下的山巖。水花濺濕了她的頭發,也浸透了他的衣衫。 她看見他被黑衣包裹著的身體,腰腹的線條像夜豹一般流暢有力。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一個人? 她暴烈,他便隱忍;她追趕,他便引誘;她后撤一步,他的劍氣便迅疾而至,要把她留住。 招數出了又解,毫無疲憊倦意可言。他雙眼晦暗漠然,但劍鋒卻纏綿,他其實也不想太快結束。 明明已經交過那么多次手,對彼此可算熟悉看透,但她仍期待于他每一次出劍,總能驚喜,總能有新的挑戰,這實在是過于奇妙了。 過于奇妙,堅硬金屬之間,竟然能碰撞出柔軟的敏感。鋒銳到極處的時候,連對上彼此的眼神都如同被灼傷。 殺意冷銳,而心跳的熱度卻是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