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32節
“醉便醉罷,”傅彬搖搖頭,“有些話不乘著酒興,怎好說出口?” “殿下,這話雖然我從前也說過,但今日——” 一瞬間,泠瑯仿佛看見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果然誰都喜歡這等場面。 傅蕊好似十分無奈:“有什么話醒了酒再講,染霜——” 一名侍女沉默著上前,走到傅彬身后鞠躬,低聲道了句:“世子,得罪了?!?/br> 而后,一記漂亮的鎖青龍,將猶自掙扎的傅彬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 泠瑯咂舌,這位侍女看著單薄,倒是個擒拿好手。怪不得李如海常說,天下雖大,能人異士卻大多都被宮廷收為所用了。 “有工錢可以拿,有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遮蔽,的確強過風吹雨打四處漂泊?!钡墩咴捠沁@般。 她當時卻問:“那父親為何不去謀個差事做做?” “因為為父太厲害,他們反倒不敢收?!?/br> 泠瑯想到兒時這兩句對談,心中不禁一片柔軟,李如海的話狀似玩笑,其實亦有幾分真實在其中。 宮廷中的高手,莫過于女帝身側七名暗衛。這七人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所用武器更不一樣,出身草莽者有,名門正派者也有。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強到可怕。 若是連他們也無法百分百戰勝的人,確實沒有招徠歸順的必要,而刀者必然是其中之一。 有生之年,還真想見識見識呢。 收回思緒,泠瑯看向高位上的二殿下,面容姣好的女子顯然被攪了興致,如今扶著額頭,沒有再加入眾人的閑談。 而身邊的江琮,倒是在有意無意投來視線,泠瑯一抬眼,同他撞了個正著。 她抿唇一笑,心里想,看什么看? 他也笑得溫雅,手中茶盞向她舉了舉,而后遞到唇邊輕抿,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清朗逸然。 泠瑯挑挑眉,她將雙手置于案下,悄悄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示意對方藏著點。 江琮垂眸,這才發現腕上指痕,不由輕咳一聲。 泠瑯想笑,但生生憋住了。 這番眉來眼去被旁人看了個正著,傅蕊悠然開口:“午后我欲在澗邊垂釣,屆時誰愿同往?” 一言既出,眾人紛紛響應,只有江琮和玲瓏默不作聲。傅蕊勾唇一笑,朝他們的方位一點:“子璋務必攜妻前來,多年未見,你我有好些話可敘?!?/br> 她朝泠瑯眨眨眼:“也同夫人好生聊聊?!?/br> 泠瑯自然淡笑著行禮,心中卻在嘆息,為本來計劃好的查探周廚子失蹤之事。 午席又過了會兒才散,待泠瑯走出花廳,重新踏入霧里道的時候,天上日光已經相當盛了。 正是初夏時候,日頭一天比一天高,但在翠樹掩映的玉蟾山,一切都加了層陰涼柔和。站在水霧縈繞的廊中,只有清涼,全無半點燥熱。 更清涼的事物此時在她旁邊,泠瑯想不通,江琮為什么無論何時都是一身冷意,縱使剛剛才吃過飯,手也涼得像數九寒天一般。 她問:“北洛侯世子是不是對二殿下有意?” 江琮目不斜視:“如你所見?!?/br> 她又問:“確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br> 江琮微微頷首:“如你所見?!?/br> 她接著問:“但他癡心不改,頗有死纏爛打之勢,甚至因為你從前和殿下交好,還把你視作眼中釘?!?/br> 江琮輕笑道:“夫人知曉得未免太多了些?!?/br> “癡男怨女,你追我逃,真是世間頂頂無聊之事?!?nbsp;泠瑯嘆息。 “夫人以為,如何才算不無聊?” 江琮柔聲道。 泠瑯仰頭,對上那雙漂亮桃花眼:“自然是同夫君琴瑟和鳴,日夜cao練,才算不無聊?!?/br> 江琮垂眸看她:“席上不斷有人投來視線,我當是如何——原來是夫人留下了點紀念?!?/br> “若是夫君喜歡,妾身還能再贈一點?!便霈樋拷?,呵氣如蘭。 江琮輕咳一聲,移開視線:“周廚子——” 泠瑯立刻忘記調笑他,正色道:“周廚子?” “他被關在某處無人廂房,那里靠近水澗潮氣太重,住不得人,是常年荒廢著的。昨日我去南樓尋著他,接著把他關在了那處,但一夜過去,便不見了?!?/br> “他有同伙?” “不像,現場有打斗痕跡?!?/br> “他被人帶走了?!?/br> “正是?!?/br> 泠瑯望了望遠處飛濺墜落的水流:“除了我和你,還有第三方在找尋他的下落?” 江琮默然片刻。 “說了合作互利,便莫要遮遮掩掩”,泠瑯轉過頭,溫聲道,“別像個小男兒似的?!?/br> 江琮卻忽然問:“為何要調查刀者死亡之事?” 泠瑯答得很快:“天下用刀之人,誰不景仰刀者?我不過是想為崇拜之人討個公道罷了?!?/br> “夫人那把刀,倒是有點眼熟,”江琮溫柔地說,“刀法也玄妙得緊,你同刀者的關系,怕不是僅僅景仰二字可概括說明罷?” 泠瑯停下腳步,仰頭直視他。 青年亦淡笑著望于她。 二人就地隔著清涼山氣對峙起來,誰也沒轉開視線,誰也沒開口, 這一幕在旁人眼里,變成了含情對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綠袖遠遠綴在后面,同晚照咬耳朵:“少夫人穿鵝黃色甚好看?!蓖碚拯c頭,表示深以為然。 然而下一刻,便瞧見少夫人推得世子一個踉蹌,抱著手臂氣沖沖地走了。 兩個婢女皆愣住,只有三冬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世子搖搖欲墜的虛弱身軀。 怎會如此?綠袖慌亂起來,晚照卻出言安撫她:“急什么?你沒瞧見,他們就喜歡吵一吵,再和好么?來玉蟾山兩日,都來來回回多少遍了?!?/br> 綠袖不信,晚照卻拍著胸脯保證,二人爭執一番,互不相讓,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直到午后歇息時,室內又隱約傳來床榻搖晃聲,特意壓低了的喘息聲,綠袖才終于相信,原來還真是這一套。 帷帳之內,被褥凌亂,玉枕翻倒。泠瑯騎在江琮身上,雙臂死死壓著他的肩。 她喘著氣質問:“服不服?服不服!” 江琮閉著眼,顯然同樣氣息未定:“你先下來?!?/br> “你先告訴我,到底還有誰在找春秋談,你知道的,對不對?” “你下來,我就告訴你?!?/br> 泠瑯瞪著眼看他,見江琮好像真的放棄抵抗,才收回手,趴在他身邊逼視起來。 江琮平定半晌,才低低地道:“你調查刀者之事,現在明知和青云會有關,為何不懷疑是我所為?” 泠瑯訝然:“你有那個能耐?” 江琮馬上閉口不言。 泠瑯斟酌著詞句:“我知道青云會的運轉方式,各個分舵之間完全獨立自主,甚至連行事方法都大相徑庭——” “冤有頭,債有主,你一個京城分舵主都混成這樣,我沒有懷疑的必要。再說了,萬一真有什么,到時候再同你決一死戰也不遲?!?/br> 決一死戰—— 這詞從她嘴里說出來,像中午吃飯一般輕松自然。 過了半晌,江琮才說:“春秋談關系到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需要春秋談,它才能發揮效用?!?/br> “那位——只傳遞了這樣的消息,找回春秋談,不惜一切代價,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br> 聽起來是青云會的行事作風。 清淡蘭香在帳內浮沉,泠瑯輕聲道:“但現在看來,此事竟然同朝廷那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br> “看起來是這般,從高深之死到周廚子失蹤,顯然有另一個勢力也在尋找此物?!?/br> “并且就像我們注意到他們一樣,他們也在警惕著我們?!便霈橀L嘆一聲。 江琮微笑起來:“他們發現了被關起來的周廚子,知道玉蟾山上有人,就絕不會輕易離開?!?/br> “所以你同母親說要在這里多留幾日,而他們想必也是如此?!?/br> “拖得越久,越能有顯山露水的時候?!?/br> 泠瑯懶洋洋接過這句話:“那我們什么也不做,就光等著,看誰最后舍不得走?!?/br> 這當然是玩笑話,因為在那之前,雙方必有一方會見血。 泠瑯忽然頓住,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周廚子見過我,”她慢慢地說,“他知道我是誰?!?/br> 江琮勾起唇角:“哦?那他現在在別人手里,夫人很危險?!?/br> 泠瑯抬起眼看他:“他既然能告訴你我在打聽春秋談,自然也能告訴別人?!?/br> 江琮笑意更深:“可怎么辦呢?” 泠瑯意識到這笑容有別的意味,她看著他,不再說話。 江琮注視著少女的表情,她的雙眼又黑又亮,像泛著光的漆子。其中沒有特別的情緒,緊張,恐懼,懊悔,什么都沒有。 他早就發現,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冷靜。被當場撞破的時候是這樣,后腰被劍鋒抵住的時候也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因為什么才會真正的慌亂無助,不是佯裝出來的,也不是為了掩人耳目的。 這么想著,他便開口了。 “夫人,刀者到底同你什么關系?” “你手中那把刀,我其實是知道過的,”他低聲道,“關于它,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全天下大概只有我才曉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