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8節
他也看著她,眼神中的情緒用驚恐二字都不足以概括。 嚯,侯夫人手段這么可怕?瞧把人家嚇成什么樣了。 身著錦繡軟緞的女子淺笑頷首,耳邊綴著的流蘇輕晃。 她柔聲道:“我知道你想離開京城——” 第18章 詐與騙 鄧大咬緊了牙關,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無論是鬢邊點綴的珠玉還是蔥玉般細白的指尖,都在彰顯她不尋常的身份,旁人見過,定會認為這不是京中哪家貴女。 那雙明亮的眼微微彎著,顯現出溫婉親切,看上去十分友好。 十分友好,他一開始也這么想,在醉春樓那天,她站在樓梯上也是這般笑,讓他以為一切都很好解決。 結果到現在,這個外表溫和可親的女人,讓他過了如同煉獄般煎熬的十天。 第一天無事發生,他們帶著酒后鬧事的林三離開醉春樓,又尋了個地方喝得痛快,盡興而散。林三脾氣暴躁,從前在西北當過麻匪,身上還留了些壞習性,他們早已習慣。 噩夢,從第二天晚上開始,他再也聯系不到一同喝酒的三人。他們憑空消失,在一夜之間共同失去所有蹤跡。 如果只是突然失蹤,那他不會慌亂成這樣,要命的是從第三日起,有人在到處打探他的消息。形貌,口音,步伐動作說得事無巨細,他暗中得知這些,已是膽戰心驚。 事已至此,絕對不是貴女小姐想尋酒樓那日的仇,能夠無聲無息地解決掉那幾位同伙,只能是,只能是…… 他開始后悔不夠謹慎,任由幾人為非作歹招搖過市……明明懷揣了那等秘密,幾年的相安無事讓他忘乎所以,造成了如今局面,絕對不能…… 眼前人還在好整以暇地含笑望于他,他卻好似看著那地獄而來的笑面修羅。 該死的女人!現在連侍從也不帶了,是懶得再裝了么? 女子慢悠悠道:“你好像很緊張,在躲什么人?” 鄧大死死盯著她,沒有做聲。 她耐心道:“你那三個朋友如今過得不太好?!?/br> 鄧大額上已經沁出汗珠。 她微嘆一口氣,好像十分自責似的:“本來不算多大的事,弄得無辜之人受牽連,也叫我過意不去?!?/br> 鄧大暗暗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為什么她還在這裝腔作勢,難道以為他不知道對面有何酷烈手段? 女子緩聲道:“東躲西藏的滋味畢竟不好受,是吧?我現在給你指條明路——” 鄧大心中一緊,莫非—— “我問你一點事,你需要說實話,事成之后,這筆賬便一筆勾銷?!?/br> 果然如此!鄧大于心中冷笑,真把他當猴子耍呢? “不必如此!”他嘶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要剮痛快些,少來彎彎繞繞這套?!?/br> 泠瑯頓住了。 不就詢問一個廚子的下落,這一副要引頸就戮的姿態是什么意思? 她當即冷笑一聲:“殺了你?殺了你我上哪兒打聽,這段時日你可叫我好找?!?/br> 她望了望不遠處芳園高聳著的圍墻,臉上露出玩味:“沒想到竟然藏身于此——公主府,嗯?” 男人臉上青白交加,卻沒有逃跑,唯一的落腳點被發現,再跑已是無濟于事。 泠瑯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是疑竇叢生,她看著他身上的粗衣道:“你為何能藏身公主府?” 男人不吭聲。 “誰助你進去的?你在府中是何身份?” 男人依舊一語不發。 泠瑯微笑道:“敢打著青云會的幌子四處招搖,就沒想到有這一天?” 男人咬牙道:“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我一人做事一人擔?!?/br> 泠瑯更覺有趣味了,她如何問詢此人他都堅如磐石,一提青云會卻怒目圓睜,莫非…… 她決定再詐上那么一句。 “青云三派十二舵,黃泉一路百千人,”她輕聲道,“知道惹了京城分舵是什么后果嗎?” 男人面色一白,竟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主上饒命——” 泠瑯悚然一驚,下意識朝四處看去,幸好此時無人經過,高大粗壯的樹干也擋住了二人情形。 地上的男人還在磕頭,已經是抖如篩糠:“小的自叛教七年以來,無不日夜煎熬困頓,如今自知無力掙扎,還請您給個痛快——” 泠瑯這下真的意外了,打著青云會旗號為非作歹的無賴不知凡幾,沒想到誤打誤撞揪出個真的? 而且還是叛教而逃…… 青云會是朝廷的眼中刺,若有人膽敢叛逃,沒死在官兵手中,就是倒在清除雜亂的青云會殺手刀下。這人能藏身公主府長達七年,實在是有兩分能耐。 而她之所以能詐出他的話,是因為青云會作為隱藏于暗處的組織,方方面面都以保密為要。最底層的殺手只能負責賣命,除了偶爾傳遞來的消息,對于其他訊息通常一無所知。 就連十二個舵主,也是不知道彼此在明面上是何身份,縱在街上擦身而過,亦互不相識。把這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唯青云會會主一人而已。 至于這個神龍不見首尾的會主,更是隱匿在層層陰影之后,無人知曉是誰了。 顯然,面前這個不住磕頭的男人在這段時日已經戰戰兢兢,自己陡然出現在他面前說些不陰不陽的話,直接叫他嚇破了膽。 泠瑯不介意裝得更過火一些,她從來不曉得怕事兩個字怎么寫。 她露出一個壞蛋該有的笑,柔聲道:“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br> “公主府里還有個叛徒,如今藏在廚房里做事?!?/br> “不管用什么方式,打聽他的消息——從前學的那些還在身上罷?” 她彎下腰,輕輕地說:“給你兩天時間,把那人有關的一切找出來,不要打草驚蛇,更不要想著逃跑,那是白費力氣?!?/br> “四月初六,二更,我就在此地等你?!?/br> 扔下這句話,也不管伏在地上的男人是何表情,泠瑯足下運力,用了十成輕功,轉身翩然而去。 待鄧大抬起頭,眼前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一點清冷芬芳散在空中。 毫無疑問,這是絕頂身手。一滴汗珠于額角滑落,他在如雷心跳中費力判斷,如今看來,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那廂,泠瑯竄回金玉樓二樓后,也是連喝三杯溫茶才平定了心緒。 挑揀玉器的伙計還未歸,被點了睡xue的綠袖仍酣然,泠瑯靠著椅背,一邊摩挲溫潤杯身,一邊在心里慢慢思索。 她是不擔心這人把事抖露出來,橫豎到時候她不認便是,而且顯然他比她更需要隱姓埋名。 問題是,看他嚇成那樣,難道只是因為侯夫人在派人找嗎?記憶中,侯夫人對此事輕描淡寫,說同京兆尹打了招呼,最后怎么處理,她一直沒有問。 看來,晚點回去得旁敲側擊一下。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伙計滿臉堆笑地步入,身后跟著兩三人,皆是手持托盤,盤中珠玉琳瑯,炫目極了。 泠瑯亦起身,拍了正安眠的綠袖一把,也不管小丫頭如何茫然失措,細細挑了幾件便打道回府了。 晚膳是在侯府用的。 清蒸鱸魚,醋汁葵菜,鮮炒香蘑,并一道當歸雞湯。侯府吃飯一向貴精不貴多,侯夫人更不喜鋪張浪費,是以正餐亦不過三四道而已。 飯菜滋味一如既往地可口,不同往常的是,席上還多了個江琮。 這還是那天早膳以來,他們第二次同桌用飯。 侯夫人果然橫眉豎眼了一番:“身體好全了?怎得就迫不及待來盡孝道?” 泠瑯憋笑,她覺得侯夫人總能說出她心中所想。 江琮低眉順眼道:“大好了,大好了,好幾日不見母親,兒心中思念得緊,食不下咽,這才來叨擾?!?/br> 侯夫人說:“因照顧你吃得淡,今晚都無甚辛辣滋味,日后沒事還是少來?!?/br> 江琮嘆道:“知母親體恤,怕兒子奔波勞累才這般出言。您放心,日后我自備清淡飲食來,不擾母親食辣之興?!?/br> 侯夫人笑道:“美得你,泠瑯天天同你煮甜羹還不夠?” 泠瑯端茶的手便微微一頓。 江琮轉過眼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盈盈:“夫人的甜羹……自然是極好的?!?/br> 泠瑯放下心,她也覺得綠袖雖笨,但一碗羹應該差不到哪里去。 飯畢,她從袖中摸出件物事,畢恭畢敬地呈到侯夫人眼前。 一只玉鐲,水頭通透,毫無瑕疵,在燈下泛著溫潤軟光,顯然不是尋常凡物。侯夫人拿起端詳,贊了好幾句才收入袖中。 “還是做媳婦兒的貼心!”她撫著泠瑯的手溫聲道。 泠瑯只能干笑,而后又摸出一件禮物,小心翼翼地遞給江琮。 “這是……送給夫君的,我也挑不來這等男子用的物事,選了半天看中這個,還望夫君不要嫌棄……”她頗有些扭捏地說。 那是一只玉冠,雕了蓮花圖樣,乳白中泛著隱約青碧,優雅而簡潔。 江琮愣了一瞬,而后含笑道謝,抬手來接,二人手指有片刻的接觸。 他的手倒比這玉還涼,泠瑯暗自腹誹。 “很漂亮,夫人有心了?!彼麥芈曊f。 侯夫人在一旁瞅著,好像在瞅什么難得的稀奇,十分津津有味,半晌才開口打破這郎情妾意的一幕。 “聽三冬說,今天你沒要人扶,是自個兒從熹園過來的?” 江琮頷首:“雖然費力,但已經不是不能了?!?/br> 侯夫人嘆了口氣,欣慰無比:“若是三個月前,哪兒能想到你還能好端端同我一起吃飯說話?!?/br> 江琮正色道:“兒子時常感激——” 侯夫人一抬手,打斷了他未盡之言:“莫談這些,既然能走動,那過幾日二公主府上的賞蘭會還是去一趟,你病重時,她幫了不少忙?!?/br> 她轉頭看著一旁乖巧沉默的泠瑯,柔聲道:“到時候泠瑯也去——也該讓眾人看看我們侯府新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