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抬手叩門。

    門口的銅環發出一聲悶響，片刻之后，沉重的大門悠悠打開。

    一位老者，做仆人打扮，緩緩探出頭來。

    待他看清陸淵，頓時喜出望外：“公子……公子回來了！”

    陸淵沖老者輕輕點頭：“梁叔?！?/br>
    梁叔引著陸淵和宋云凝入了宅子，他笑得眼尾細紋舒展，道：“家主和夫人若是知道公子要回來，肯定高興壞了！”

    梁叔說著，看了看陸淵身旁的宋云凝，笑容更是深了幾分。

    宋云凝與陸淵肩并著肩向前走，她安靜地打量起這宅子。

    宅子不大，但庭院里不但種了花，還有一方小小的菜地……這宅子的主人，定然是個樂享田園之人。

    梁叔雖然年紀大了，但腿腳卻十分便利，一到內院，他便小跑著進去，高聲道：“家主，夫人！公子回來了！”

    宋云凝向陸淵投去詢問的目光，陸淵低聲道：“家主是我師父，是他和師娘照顧我長大成人?！?/br>
    宋云凝心中了然，笑著點頭。

    片刻之后，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自院中出來，她步履匆匆，一看見陸淵，便笑逐顏開：“淵兒！”

    陸淵躬身，鄭重行禮：“師娘?！?/br>
    宋云凝也懂事地福了福身子。

    老夫人笑著將兩人扶起，她瞧瞧陸淵，又瞧瞧宋云凝，笑得合不攏嘴，道：“你可許久沒有回來了！這位是？”

    陸淵輕聲道：“師娘……這是，凝凝?！?/br>
    宋云凝心中一動，側目看他。

    老夫人一聽，掩唇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陸淵什么也不必說，她就已經明白了。

    老夫人拉起宋云凝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姑娘，一路辛苦了！”

    宋云凝莞爾，輕聲道：“不辛苦……師娘?！?/br>
    一句“師娘”，讓老夫人更是開心不已。

    陸淵的唇角，也跟著微微上揚。

    老夫人笑道：“走，快隨我進去，見一見老爺?！?/br>
    說罷，老夫人便親手拉著宋云凝，帶著陸淵進了院子。

    內院之中，有一方葡萄架，葡萄架之下，放了一張躺椅。

    躺椅之上，正坐著一位耄耋老者，他手里拿著一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撲閃著，似乎在閉眼假寐。

    而躺椅旁邊，則放著一盤子話梅，話梅顆顆飽滿，看起來有些誘人。

    陸淵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給老者行了個禮：“師父，我回來了?！?/br>
    老者悠悠轉過頭來，他見到陸淵，并沒有老夫人那般訝異，含糊不清道：“回來就好?！?/br>
    宋云凝好奇地看著老者，卻見他左臉鼓起一個包，似乎……含著一顆話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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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禮物

    這位老者不是別人, 正是東廠上一任廠公，馮丙。

    他離開東廠之后, 東廠才和二十四監緊密聯合起來, 待陸淵去了之后，連升數級，接下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 重新將東廠收麾羽下。

    馮丙見宋云凝盯著他看，露出笑意：“姑娘，來吃點兒話梅??！”

    宋云凝一聽, 連忙收回目光, 小聲道：“多謝師父, 不、不了……”

    第一次見面，就給對方留下嘴饞的印象, 這可就不好了。

    陸淵輕輕捏了捏宋云凝的手，溫言道：“來到這兒, 不必緊張, 師父和師娘都很隨和?！?/br>
    馮丙笑得慈祥，道：“是??！淵兒既然能將你帶回來, 你便將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喜歡話梅就隨便吃！師父多得是！”

    宋云凝哭笑不得：“是，多謝師父?！?/br>
    馮夫人嗔了馮丙一眼, 道：“這話梅吃了一輩子，也吃不膩?！?/br>
    馮丙笑開：“還不都是你做得好么？”

    馮夫人一聽，也不好再數落他了，便對陸淵和宋云凝道：“你們二人先休息一會兒, 今日師娘親自下廚, 為你們做些好吃的?！?/br>
    陸淵淡笑一下, 道：“師娘，還是我來罷?！?/br>
    馮夫人微愣了下，道：“你一路跋涉，太過辛苦了……”

    馮丙卻道：“你這就不懂了，淵兒想在人家姑娘面前露一手，何必阻止他？”

    宋云凝聽了，偷偷瞄了陸淵一眼。

    陸淵：“……”

    宋云凝忍俊不禁，她終于知道，陸淵總讓人下不來臺的說話方式，是跟誰學的了。

    馮夫人立即會意，道：“好好好！淵兒去吧，你放心，師娘會好好陪著凝凝的?！?/br>
    陸淵無奈地笑笑，對宋云凝道：“你先休息一會兒，等著開飯便是?！?/br>
    平日里，宋云凝無論去了哪兒，都不免要去廚房里忙上一陣，今日聽到這話，卻有些新鮮。

    袖袍之下，她輕輕勾了勾陸淵的手指，低聲道：“好，看你的表現了?！?/br>
    陸淵唇角微漾，遂轉身，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馮夫人笑瞇瞇地拉著宋云凝的手，道：“走，師娘帶你去看些好東西！”

    宋云凝便不由分說，被她帶到了一處廂房門口。

    馮夫人親自上前，輕輕將木門推開，笑道：“這是淵兒以前住的地方?！?/br>
    宋云凝有些好奇，她知道陸淵的身世不簡單，但卻從來不知道，他到底經歷過什么。

    她跟著馮夫人，徐徐邁入房間，這廂房很大，似乎是三間連通的，用屏風做了隔斷。

    第一間里，整齊地列著數排書架，粗略看去，便列了數千本書。

    宋云凝忍不住走了過去，仔細一看，從詩詞歌賦，到兵法謀略，應有盡有。

    馮夫人道：“淵兒自幼愛書，他以前的家中，也有不少藏書，可出事之后，便什么也沒了?！?/br>
    宋云凝唇角微抿，又跟著馮夫人走到了第二間，這里放著一方矮榻，矮榻寬敞，除了一個蒲團，什么也沒有。

    宋云凝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蒲團，這蒲團十分僵硬，還扎手得很。

    馮夫人道：“這是淵兒以前練功的地方，他說太軟的蒲團，容易犯困，便愣是自己找了個硬邦邦的來……那時候，他時常將自己關在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br>
    說起練功，馮夫人面上浮現出一絲擔憂，她遲疑了一瞬，問道：“淵兒他，如今身子怎么樣了？”

    宋云凝答道：“前些日子，犯過一次寒癥，但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得而知?！鳖D了頓，宋云凝看向馮夫人，道：“師娘，他為什么會有這么嚴重的寒癥，能告訴我么？”

    馮夫人定定看了她一瞬，溫言道：“按淵兒的性子，恐怕有些事，永遠也不會對你說……但他既然將你帶回來，便是認定了你。凝凝，我來告訴你，當年發生了什么?！?/br>
    -

    天色漸暗，宅子里點上了燈籠，院子里一片光亮。

    宋云凝攙著馮夫人出來，馮夫人笑道：“還是梁叔辦事利索，知道你們回來，將酒菜都架設到院子里了！”

    宋云凝向前看去，只見院子里多了一方八仙桌，八仙桌上，菜肴齊備，香味順著微風，一點一點滲入鼻尖，她這才覺得，有些餓了。

    馮丙蒲扇不離身，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笑道：“淵兒雖然離家已久，但手藝與你師娘比起來，還是不遑多讓??！”

    “師父還沒嘗，怎么知道？”

    宋云凝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陸淵已經到了月洞門口。

    宋云凝上下打量他一眼，發現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衫，想想也是……一向喜潔的掌印大人，怎么可能忍受身上有油味？

    陸淵走了過來，對宋云凝道：“坐下用飯罷?！?/br>
    宋云凝點了點頭，扶著馮夫人坐下，陸淵見她們坐定了，才坐到宋云凝的身旁。

    宋云凝借著燈光，看清了桌上的菜肴，不由得瞪大了眼，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水晶肘子、香芋排骨、水煮牛rou、炒三絲……看起來豐盛至極。

    陸淵輕輕點頭，他夾起一片水晶肘子，放到宋云凝碗里，低聲道：“嘗嘗?！?/br>
    馮夫人見陸淵主動給宋云凝夾菜，笑得合不攏嘴，道：“凝凝，多吃點兒！”

    宋云凝點了點頭，她見對面的馮丙，已經開始大快朵頤，便也將這片水晶肘子，徐徐放入口中。

    肘子分紅白兩層，白色的rou皮彈潤，膠質濃厚，十分勁道，而紅rou部分，口感細膩，綿中帶韌，咸香味絲絲透到嘴里，令人味覺大開。

    宋云凝咽下口中的水晶肘子，詫異地看向陸淵，道：“這水晶肘子做法十分繁瑣，半日之內，能做出這般口感，當真難得?！?/br>
    陸淵受了夸贊，唇角勾了勾，又道：“再嘗嘗香芋排骨?！?/br>
    宋云凝連忙點頭，不等他動手，自己便用勺子，舀起一點香芋排骨，放到碗里。

    這芋頭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聞起來格外地香，宋云凝用筷子戳了一點香芋送入口中——這芋頭香軟綿密，還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奶味，入口即化，香味緩緩流淌在舌頭上，美好又悠長。

    里面的排骨，切得不大，很好入口，用牙齒輕輕一剔，rou就脫了骨。

    排骨很好地吸納了芋頭的香，一口下去，便叫人難忘至極。

    宋云凝喜歡這味道。

    她偷偷拉了拉陸淵的袖子，湊近道：“沒想到，你廚藝這么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