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夢雨伸長了脖子從后門往教室里張望著。

    魏薇薇察覺到什么，非常善解人意地說：“季驍取服裝去了，請了假。估計第二節課才能回來?！?/br>
    聞言，梁夢雨低低哦了聲，抱著她碩大的化妝品口袋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著美妝小網紅單薄落寞的背影，魏薇薇忍不住嘖了兩聲：又一個被季驍那張臉迷惑的無知少女，唉。

    *

    托舞臺劇大賽的福，下午第三節課后，高一高二就沒課了。廣播里教導主任的聲音響徹校園的每個角落：“請高一高二各班在第三節課后，有序離開教室，到多功能大樓一層的大禮堂，在觀眾席的指定區域落座?！?/br>
    霎時間，歡呼聲此起彼伏，聲量之大，差點沒把教學樓的房頂給掀了。

    比起中大獎的高一高二，高三年級就沒那么幸運——整個高三，除了參賽班級可以派出20人組成加油助威啦啦隊外，其它班級每個班只有8個觀眾名額，鳳毛麟角，十分稀缺。

    本屆舞臺劇大賽，參賽劇組共8個，出場順序由各劇組負責人抽簽決定。

    作為小組長，魏薇薇手氣還行，抽到的是數字6。

    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一個鐘頭時，學生會和校團委的人便早早趕到多功能教學樓一樓的大禮堂，調音響，試燈光，給對講機換電池，忙得腳不沾地。

    而位于負一層的后臺化妝間，這會兒也是人山人海一片混亂。

    “假睫毛！誰把我們班的假睫毛拿走了？我剛才還放在這個桌子上的！”

    “哎喲喲，小心點！我的裙子！”

    “擦，眉筆斷了！哪個班有多的眉筆？借來用用！”

    ……

    高三一班的化妝區域在后臺的最里側，以蔣梅為首的演員六人已經換好了各自的演出服，在長椅上排排坐，有的在背臺詞，有的在聊天，有的則在閉目養神。

    梁夢雨不愧是坐擁小某書幾千粉絲的美妝小網紅，四十分鐘不到，她就已經完成了三個女生的簡單舞臺妝。然后是背臺詞的楊靖，再然后是戴著耳機聽歌的秦飛。

    最后是坐在椅子上，腦袋靠墻，面無表情閉著眼的季驍。

    梁夢雨心跳加速，用自己最溫柔最好聽的聲音，輕聲道：“季驍同學？季驍同學？”

    季驍撩起眼皮。

    不認識。面生，不像是高三一班的。

    季驍：“有事？”

    梁夢雨笑容甜美：“你好，我叫梁夢雨，是十班的。魏薇薇請我來幫你們化妝。其它同學都化好了，麻煩你把碎劉海往上捋一捋，我先幫你上底妝吧?！?/br>
    然而，令梁夢雨以及劇組其它人都沒料到的是，在聽完這番解釋后，季驍想也不想地蹦出三個字來：“我不要?！?/br>
    梁夢雨：？

    劇組六人：？

    梁夢雨都愣了：“……你不要化妝？”

    “不是?！奔掘敽芷届o地說，“我不要你給我化?！?/br>
    梁夢雨：“……”

    季驍轉頭看了眼，那道熟悉的纖細身影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劇本，似乎正在和主辦方的對接人員溝通。等她忙完，他出聲喚道：“魏薇薇同學?！?/br>
    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所有人都聽見。其他班的人注意力被吸引，紛紛朝高三一班化妝區的方向看過來，滿臉大寫的八卦。

    魏薇薇聽見自己被點名，下意識回頭應道：“干什么？”

    季驍：“麻煩你過來給我化一下妝?！?/br>
    魏薇薇：“?！?/br>
    男主耍大牌，導演真無奈。魏薇薇很想憤然而起，揪著季驍的領子給他一記天馬流星拳，但想想，依舊作罷。任性的中二少年就像撒嬌的小朋友，順他心意，哄哄得了。

    沒轍，魏薇薇只好親自cao刀。

    梁夢雨臉黑成鍋底色，無視魏薇薇和蔣梅的再三感謝，氣呼呼地走了。

    魏薇薇心里窩火，拿起防曬霜往手上擠了一大坨，走到季驍面前，語氣硬邦邦地說：“臉抬起來?！?/br>
    椅子上的大佬直勾勾地盯著她，很聽話地仰起臉，神色淡淡。

    魏薇薇則沒有表情地和他對視。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季驍這張臉，的的確確是找不出丁點兒錯處。五官立體，眉眼深邃，連輪廓線都干凈利落得恰到好處。而且他的皮膚是天然的冷白色，幾乎看不見毛孔，根本就不用打粉底。

    用那些貼吧網友的話來說，那就是帥得慘絕人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下一瞬。

    吧嗒，一坨防曬霜糊在了這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帥臉上。

    季驍：“……”

    魏薇薇兩手并用，在季驍臉上抹豬油似的搓來揉去，借機泄憤。

    搓著，她問：“為什么不讓梁夢雨給你化妝？”

    季驍：“不想?！?/br>
    魏薇薇還是很不理解：“這有什么想不想的？大家都是她化的妝?！?/br>
    季驍語氣不善：“我還沒找你算賬?！?/br>
    魏薇薇：“？找我算什么賬？”

    季驍非常不爽地說：“你居然擅自給別人摸我臉的權利?！?/br>
    魏薇薇：“……”你的臉是投過三千萬的保單嗎這么金貴？

    之后魏薇薇便不說話了。拿起眉刀給他簡單修了修眉毛，然后打開一盒紅色系眼影盤，用眼影刷蘸取少量暗紅色系的眼影，涂在他長長的下睫毛根部，暈染開。

    畫完捏著他的下巴一打量，嗯，破碎感十足，貴族氣質十足，再配上這身行頭，簡直就是吸血鬼本鬼。

    魏薇薇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點點頭：“不錯。不愧是我?！?/br>
    季驍無言。

    魏薇薇盯著季驍這張臉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滿意，越看越開心，忍不住拿出手機想和自己的作品來個合影自拍。剛打開美顏相機，始終靜默不發一言的“作品工具人”開腔了。

    他說：“拍照收費，一次500?！?/br>
    魏薇薇：“切。不愿意就算了?！闭f著便收起手機低下頭，整理桌上的化妝品去了。

    季驍嘴角很輕地勾了勾，眼底笑意一閃而逝。須臾，他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屏幕的畫面里圈入他和魏薇薇悶悶不樂的側顏。

    摁下快門鍵。

    *

    傍晚時分，舞臺劇大賽正式開始。隨著帷幕拉開，聚光燈投落，一男一女兩位學生主持人登臺，聲情并茂地念起了開場白：“尊敬的各位校領導、各位來賓，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下午好！這里是北口市第七中學第一屆校園舞臺劇大賽的決賽現場……”

    七人小分隊在大禮堂背后的空地上進行最后一次的彩排。

    第五組上場后，負責催場的學生小跑過來，對魏薇薇道：“同學，下一個就該你們班了。準備上場?！?/br>
    魏薇薇點頭，就在這時，蔣梅卻火急火燎地找了過來，焦急道：“剛才楊啟莎上廁所的時候把腳崴了，現在連走路都是跛的，怎么辦？”

    魏薇薇大驚失色：“崴了腳？嚴不嚴重？”

    “我已經讓班上同學送她去醫務室了?！笔Y梅說，“她去之前把演出服換下來了?！?/br>
    楊靖聽完，急得直跺腳，“要是其它人還好，楊啟莎演的可是女一號??！她上不了場，這劇還怎么演？”

    變故陡生，幾人一時間都沒了主意。

    突的，一個聲音涼涼傳來，道：“慌什么?！?/br>
    眾人轉過頭，目光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季驍的視線穿過所有人落在魏薇薇的身上，眼神莫測，深沉難辨。魏薇薇明白過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

    季驍靠著墻，彎起唇，露出萊斯塔特的標志性微笑，多情又薄情，溫柔又殘忍：“現在，我給你一個殺死我的機會——可愛的，克勞迪亞?！?/br>
    *

    數分鐘后，魏薇薇換上了那件金色宮廷服。趕鴨子上架，來不及化精致的妝容，她只是胡亂往嘴唇上抹了些口紅便做了個深呼吸，一咬牙一橫心，走上了舞臺。

    臺上一片漆黑，只有一盞聚光燈從頭頂打下。魏薇薇一襲金色長裙站在唯一的光亮中，蒼白的膚色與鮮紅凌亂的唇形成強烈的色差，竟陰差陽錯，造就了一種近乎絕望的美，奪人心魄，教人移不開眼。

    所有觀眾都屏住了呼吸，被她的獨白引導著，陷入那個神秘的血族國度。

    一幕結束，又一幕結束，劇情平穩推進，沒有出現任何差錯，也沒有任何人發現高三一班劇組發生的意外。

    終于迎來整部劇的高|潮部分——

    季驍扮演的萊斯塔特在克勞迪亞的謀劃下，飲下了亡者的血。這個高傲不可一世的吸血鬼，最終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克勞迪亞的懷里。

    魏薇薇：？

    什么鬼？排練了那么多次，不都是倒地上的么？你不要過來啊啊啊。

    “……”見他朝她倒來，魏薇薇只能硬著頭皮給他接住。無奈大佬人高馬大體重驚人，她即使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支撐不住，只能被迫坐到了地上。

    季驍躺在她的腿上，漆黑的眼睛安靜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魏薇薇瞪他：臨時改戲，你丫也忒不厚道了！

    然后又萎下來：行吧，還是隨機應變吧。

    魏薇薇定定神。一片暗光中，她試著抬手，輕輕撫上季驍的臉頰。她嘴角帶著笑，語氣低柔而冰涼，“閉上眼睛吧，萊斯塔特，安詳地長眠，帶著你罄竹難書的罪惡?！?/br>
    這人的眼神似乎帶著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漩渦似的，能引人墜入深淵。

    魏薇薇心跳莫名漏掉一拍，繼續念臺詞：“你還有什么遺言么？”

    季驍：“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br>
    魏薇薇驚了：這什么。不僅改戲，這人還給自己加詞？

    魏薇薇緊張得手心都被汗打濕了，默了默，隨口亂接：“是么?！?/br>
    季驍緩慢閉上了雙眼：“即使我死?！?/br>
    “……”

    萊斯塔特下線，克勞迪亞縱火燒掉了古堡。

    大幕落下。幾秒死寂后，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