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13節
人都有一個臨界點,陸衎在等,李景灝也在等。 高海濤轉身進去問譚曉箐,一分鐘后就出來了。他看了看岑歆,才對陸衎說:“老大,譚曉箐就要一杯水,還有,她說,有話想和岑歆說?!?/br> 陸衎沉下眸子,眼神變得有些凌厲,嗤笑說:“她以為真是請她來喝茶的?” 高海濤摸摸鼻子,弱弱的說道:“她還說,只能岑歆一個人進去她才說?!?/br> “你是警校畢業證買來的?她不懂規矩你也不懂?”陸衎發火道。 岑歆把陸衎擱在桌上的煙推開擱在一旁,走到他旁邊說:“陸衎,先讓我和她說幾句話。然后你再進來,她或許不會催眠,卻很了解心理暗示,總是在適時的時候做出干擾?!?/br> 她目光看向畫面中的女人,她這會微微抬眸,直勾勾的看著前方的一處,目光呆滯,不知道想些什么。 陸衎沉默,其實岑歆每次最怕就陸衎安靜不說話的時候。 她想了想還是接著說:“她有嚴重的精神病史,可在與她相處的一段時間里,她意識是清楚的。找到的證據,零零散散,現在很需要一個突破口?!?/br> 其他人都認同,陸衎又掏出一根煙,岑歆這次直接搶過又塞進煙盒里。 陸衎愣了一會,周圍的幾個刑警看呆了眼,看著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挺厲害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陸衎面色不由緩和了下來,詭異的,臉上竟然露出笑容。 岑歆垂眸,有些懊悔,陸衎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跳下了桌子。他走到畫面前,這會譚曉箐似乎有些著急,幾次目光瞥向門口。 冷靜下來,他確實有些猶豫了,不是說他們沒能力審出來。只是,如果能縮短審譚曉箐的時間,可以節省精力,想要撬開李景灝的口,如同岑歆所說,她是關鍵。 現在找到的證據,殺害周婷的動機,那些視頻又出現在她電腦,還有那首曲子。 可同時又有很大的疑點,為什么又要殺后面的人?視頻誰拍攝的?目的是什么?而她怎么知道這些人的經歷,恰到好處的摧毀她們的心里防線?而且,是用什么方法引導她們自殺的? 這次的事是不是一早他就看出破綻,導致沒有對岑歆真正下手。 太多的疑點,當時趙志東以為只是單純的自殺,只是簡單的進行尸檢,確認沒有他殺的證據后,就通知家人領回了尸體。他們現在目前有的,只有謝慧慧的尸檢報告。 他許久不說話,岑歆差點以為他默認了,剛接過倒給譚曉箐的水,陸衎就沉聲說道:“之前說的話白說了是吧?” 他突然出聲,岑歆被嚇了一跳,水濺出來些,陸衎以為是熱水,連忙又上前問道:“燙著了?” 其他人實在沒眼看,默默地把頭轉向其他地方。 “是溫水,要不,我先和程叔叔說說,打個證明讓我進去會?” “你沒看到剛剛他差點被氣炸了嗎?” “讓她去吧?!?/br> 一聲冷清的男聲打破了兩人的僵持,岑歆望去,竟然是祁亦言。他依舊一身白大褂,漏出黑色襯衣的領口,領子的紐扣依舊扣在最上面一顆。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框眼睛,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 他慢慢走到岑歆面前說:“謝慧慧的鼻腔里,沒有沉香。對了,你剛剛帶來的沉香,并沒有添加任何東西,只是沉香木的香味有差異而已?!?/br> 岑歆微微皺眉,或許是,之前的人,他并不需要其他東西來幫助催眠。 “陸衎,我就跟她說十分鐘,有些疑點,必須是由她來解開?!彼[約覺得,事情的真相,或許會更加殘忍。 陸衎剛要阻止,意外的祁亦言拉住他的胳膊,“她先去比你去更好?!?/br> 岑歆趁他沒說什么,就抬著水進去。 推開門而進,一陣陰冷壓抑的氛圍撲面而來,每個角落都有一個攝像頭。 岑歆走到她面前坐下,審訊室分好多種,像譚曉箐今天在的,只是最普通的一種。 譚曉箐小心翼翼的抬眸,余光瞧見是岑歆,才敢徹底抬起頭來,慢慢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岑歆抑制住想打冷顫的動作。 這時,看守李景灝的一名刑警過來,“陸隊,李景灝說他有話要說?!?/br> 陸衎瞥了眼里面的人,輕笑:“讓他等著,跟他說,正問話呢?!?/br> 陸衎交代完,倒出煙盒里剩下的煙,一個遞了一只給,最后遞給祁亦言,說:“從來沒見你對哪個案子這般上心?!?/br> 祁亦言沒接,他推了推眼睛,抱手看著畫面說:“不過是想見見未來助手的心理承受能力?!?/br> “我是第一天認識你?” 陸衎低頭叼著煙,打火,略有些含糊說:“你想知道為什么會她會有那首曲子,以及,那首曲子和岑歆有什么關系?!?/br> 陸衎含笑看他,祁亦言默認。 審訊室里,岑歆把水杯擺在桌上,譚曉箐猛地拉住岑歆的手,力道有些大,她充滿歉意說:“對不起,岑歆,我不知道會刺激到你,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 她變得有些激動,以至于手都在顫抖,岑歆穩住情緒,不著痕跡的抽出手,把杯子遞到她面前說:“先喝口水,其他的慢慢說?!?/br> 她怯生生的看了眼監控的位置,才抬起水,咕嚕咕嚕的一杯就灌進去了。 一杯水見底,岑歆開口問:“還要嗎?”譚曉箐搖搖頭。 譚曉箐抬頭,明顯比剛剛那會平靜了許多,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捋了捋發絲,手背抹去眼角的淚珠。 過去了一分鐘,她才說道:“岑歆,你相信我嗎?我只是生病……” “你還記得電影的最后嗎?”岑歆突然的出聲,打斷她的話。 譚曉箐捏住了手邊的紙杯,她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很快低頭隱去。 抬眸間,一臉茫然,仿佛剛才看到的都是錯覺。 岑歆假裝沒看到,平靜的陳述著:“電影的最后,一切都是秀蓮自己的想象,事發的那天,衣柜里是她母親的尸體,她的meimei就被壓在下面,其實當時她和繼母都聽到了聲音,如果不是因為她們爭吵,她meimei就不會死?!?/br> “已經發生的事情,注定成了事實,你改不了,我也無能為力?!?/br> “你們的孩子……” 岑歆才提到孩子,譚曉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很激動的說:“不,我的孩子沒死,他還活著,就在我舅母家里。只是我生病了,現在不能見他,我只要好了,就可以見他了?!彼砬橐呀浻行┋偘d,雙眼滿是淚水,漲得通紅。 她還沒說他們的孩子如何,她卻自己承認了。他們的孩子,果然是死了,譚曉箐的潛意識里是清楚的,可,為什么李景灝要騙她? 譚曉箐雙手捂住臉,她小聲嗚咽,眼淚,從手縫中留下,一邊搖頭。 “不,不是的,他還在的,還在的。他,只是想治好我,只是,想讓我知道死亡很痛苦,讓我活下去?;钪?,才可以見他……”她語無倫次的說著。 岑歆聽到了關鍵詞,連忙追問道:“他怎么治好了你?” 岑歆想到了第一次見李景灝的場景,明明是那么溫潤的人,如果譚曉箐說的是真的,他究竟心里有多大的恨,是有多瘋狂才會做出這些事。以至于用那些人的死,來告訴她死亡的痛苦不亞于活著。 五月十一號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他是不是親眼看到了孩子的死? 第18章 黑犬(十七) 在屋外聽著的陸衎,聽到她們的對話,并沒有多大反應,就像在意料之內。 只是偏頭叫過李凡,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八點之前拿到五月十一號那天湖邊的監控視頻。青山湖附近的監控總共有四個,我說的是從酒店直達湖邊亭子的那個,兩個月前壞過一次,前幾天又送去檢修。還有,需要那天酒店所有的房客名單?!?/br> 他轉身又看著畫面,看來孩子的死是一切的源頭,譚曉箐已經近乎瘋癲,嘴唇顫抖,雙手緊緊握緊。 她說過,從酒店房間落地窗望去,月圓之夜很美,她說的,是哪個月圓之夜? 岑歆趁譚曉箐開頭,提及視頻的事,她繼續追問:“你說,你會和來這住的人聊聊天,你還記得她嗎?她叫周婷,是名實習護士?!?/br> 岑歆拿出一張照片,指著問道。 “周婷,周婷……” 譚曉箐終于松開雙手,口中呢喃著周婷的名字,雙眼迷離,突然,瞳孔一縮,她睜大雙眼望著岑歆,猛得拉住岑歆的雙手說:“不會的,你說的不是真的,他不會的,他不會,他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的,他不會讓我簽什么離婚協議書的,你騙我。他不會嫌棄我的,我還有我們的孩子,還有孩子,你說謊?!?/br> 她似乎已經陷入自己的回憶中,把岑歆當成了另外一個人。譚曉箐雖然瘦弱,但力道不小,一會,她手腕立馬有一圈紅印。 陸衎在看到她抓住岑歆手腕的時候,就想沖進去,祁亦言拉住他,說:“等等,快了?!?/br> 陸衎咬咬牙,克制得額頭的青筋有些爆出。這時負責整理檔案的一個警察過來,他遞給一份已經撕碎拼湊起來的紙。是離婚協議書,上面的落款男方李景灝已經簽字。 “是在周婷的遺物中找到的?!?/br> 陸衎拿在手中,眉宇間盡是陰沉,雙眸繼續盯著畫面。 這時,岑歆反手握住她,輕拍她的手背,說:“對,李醫生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他不會騙你的,你們的孩子,他是那么期待你們的孩子出生,他不會離開你們的?!?/br> “哈哈……”譚曉箐突然笑了起來,她惡狠狠的盯著她說:“對,他那么喜歡孩子,對,你說的對,周婷,你們,都會遭報應的,下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們?!?/br> “那些視頻素材,誰拿給你剪輯的?” 岑歆問完激動的雙手發顫,門口傳來響聲,陸衎走了進來,對一同進來的高海濤說:“可以了,先帶岑歆出去?!?/br> 岑歆后知后覺自己反應過激了,木然的隨著他走出審訊室。她出門時,回頭看了眼譚曉箐,她面色正常,就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 岑歆出了審訊室,沒再繼續看,一旦她開了口,后面陸衎就會輕松很多。 她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周圍的人加班忙碌著,岑歆雙手交疊握在一起,一杯咖啡出現在她眼前。 岑歆抬頭,祁亦言開口說:“現磨的?!?/br> 岑歆接過,香氣撲鼻,光聞著,就不由感慨,確實與速溶咖啡有著天壤之別。 “謝謝?!?/br> 岑歆輕輕吹氣,晃動咖啡杯,太燙了,想吹涼一點喝。 岑歆側目,不由打量起未來的上司。他一副清冷的模樣,金絲框眼鏡下的黑眸深邃,像一口古井,眼角的淚痣,更顯得神秘邪魅。皮膚白皙,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啟,淺酌了口咖啡,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恩,小說里斯文敗類型的男主總算有了可以腦補的臉。 祁亦眸光一轉,他看著岑歆時,她條件反射般的轉移了視線,咖啡的熱氣沒有剛才熱了。她收拾好情緒,抬眸莞爾說:“你看著不像對案子感興趣?!?/br> “恩?!被卮鹨琅f簡短明了。 “那……” “如果,我對你感興趣呢?!逼钜嘌阅樕系男σ?,深了些。 岑歆試著淺淺的抿了口,被苦澀刺激到舌頭,她眉頭微蹙,卻見祁亦言一臉享受的喝了一口。 她沒興趣再嘗第二口,就握在手中取暖,面對這樣的人,壓根就不用和他耍心眼,開門見山效果會更好。 “陶嘵嘵的事,是我告訴陸衎的?!?/br> 果然,他臉上的笑容一滯,但是卻也僅僅一秒,他收起杯子,放在一旁,慢慢收起笑容。 “這次的事,謝謝你。我也知道你對黑色星期五這首曲子感興趣,但是,我不記得了,我也很想知道緣由?!?/br> 祁亦言抬起來又喝了口,狹長的黑眸微微瞇起,偏頭望著岑歆說:“岑歆,其實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讓你不敢想起?” 岑歆握著杯子,靜靜坐在那,一動不動,心底不斷回響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