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君歡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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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他,魏知易眼中滑過千般怨恨,可最后也只悲痛應道:“臣弟遵旨?!?/br> 牽起唇角,魏知壑邁步離開武英殿,迎著冬日的陽光站在了風口處。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角被鳳卷起,獵獵作響。 “殿下,秦小姐已經安頓好了?!狈黧艺业剿?,欠腰說道。 目光浮動,魏知壑避開冷風,走下石階,朝著皇后所居住的朝鳳宮而去。 秦安正擺弄著桌案上的禮服的時候,就聽到了門口魏知壑的輕笑聲,抱著禮服轉身。她想了想,欲要跪下行禮。 “起來吧?!蔽褐謪s伸手攔住她,又讓宮女們都先離開。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他俯身環抱住了秦安,在她耳邊嘆,“父皇真的死了?!?/br> 在他懷里僵了片刻,秦安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秦安趕來的匆忙,頭發只用一根發簪隨意挽著。魏知壑伸手過去,將發簪輕輕一拔,她錦緞般的青絲便散落下來。 捻起一縷,他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而后竟摸起袖中的刀便輕輕一劃。 忍住因為他拿刀而下意識的躲閃,秦安皺眉看向他掌心的一縷發絲,問:“殿下這是做什么?” 魏知壑卻只是沖她一笑,又取下自己的玉冠,也斬下自己的一縷頭發。拿出一根紅線,他將兩縷頭發合在一起,認真的打了結?!敖Y發為夫妻,秦安,明日我會立你為后?!?/br> 隱藏在袖中的手指劇烈的顫動一下,結發為夫妻的后一句,是恩愛兩不疑。秦安仰著頭看向他,道:“好?!?/br> 眼底也浮現出笑意,魏知壑揉捏著她的手指,突然道:“我為你挽發?!睂⑺隣康阶肋?,魏知壑拿起雕花檀木梳,她的頭發像極了她的性子,柔軟順滑。一面梳著,魏知壑看向她的頭頂,輕聲答:“我之前隱瞞那兩個農婦與青荷的事情,是怕你惱我?!?/br> “魏知易一直說的沒錯,我從來得不到別人的偏愛,就連我的母妃都厭惡我。我所有珍視的人,都會離我而去。曾經我養過一只兔子,每日悉心照顧它,可它還是逐漸變的奄奄一息。我不愿它也離開我,所以我先舍棄了它,將它親手殺死?!?/br> 發絲在指縫間起落,魏知壑不敢去看秦安在鏡中的表情,“從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算不得什么正常人。我曾以為,我也會那樣對待你??蓪τ谀?,我向來舍不得?!?/br> “還好,你愿意一直陪著我?!蓖旌昧税l髻,魏知壑扶著她的肩膀面對自己,蹲下來直視她的眼睛,“這些剖白心跡的話,是我從不愿說的,可今日不一樣。秦安,明日之后,你教我如何愛你,好嗎?” 他的聲音輕柔,在不易察覺的顫抖之下,是他潛藏的期待。秦安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氣,才讓自己說出這些話。只是轉頭看了眼鏡子,她含笑道:“原來殿下還會梳發髻?!?/br> 魏知壑卻只當她是默認了,看出她眼底對發髻的滿意,也抿唇笑了笑?!敖洺?匆簿蛯W會了,往后你想的話,我日日給你梳?!?/br> 羽扇般的睫毛低垂,秦安彎彎唇角,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頰。迎著他驚異的目光,秦安輕輕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如同被最柔軟的羽毛拂過。魏知壑的雙眸變深,加重了這個吻。呼吸糾葛,不過幾瞬秦安便坐不穩,軟著要倒下來。魏知壑墊在她身下,單手護住她的頭一個翻身。 與她對視,魏知壑滿足喟嘆,重新侵入她的唇舌。 難舍之際,卻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伏在她肩頭,魏知壑無奈的笑,“與你的洞房花燭夜,總是來得艱難?!?/br> 秦安只無聲平復著呼吸,雙臉潮紅。 扶著她重新坐好,魏知壑整理一下她貼在臉上的發絲,便打算離開。卻不想剛一轉身,手卻被牽住?;剡^頭來,看著她玩味開口,“要留我?” “殿下,明日再見?!鼻匕矃s迎著他的眼睛,說的分外認真。 心中飛速滑過一絲詫異,魏知壑點點她的眼角,見她澄澈的目光里只有自己的倒影。如此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樣子,讓他如何不歡心,魏知壑含笑點頭,“皇后,明日見?!?/br> 關上殿門走出來,外面候著的除了拂笠,原來還有金熠。 魏知壑挑眉問:“怎么了?” “只是想向殿下確認一下明日的布防,明日的大多數禁軍都會去祭壇和大殿上,由姚甝率領。末將親自帶著剩下的禁軍,護衛宮門?!苯痨跊_他說道,猶豫片刻,又開口,“明日之后,末將也該回西南了?!?/br> 捻動指尖,魏知壑對她的安排自然沒有意見,“也好,你早些回去,邊境不能出亂子。答應你的事情,我也一定會做到?!?/br> “多謝陛下!”旋即便改了稱謂,金熠爽朗應道。 拂笠卻看了一眼后面的朝鳳宮,想了想,低聲問:“不知,可需要在皇后娘娘身邊安排人手?” 目光一凝,魏知壑伸手摸向自己的唇角,方才秦安還主動落下一吻。笑意一閃而過,眼中浮冰散去,他道:“罷了,人手本就不多,況且也沒有必要?!?/br> 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準備,魏知壑叮囑金熠幾句后,便帶著拂笠匆匆離去。金熠自然也忙著安排,另行離開。冬日的陽光照在空無一人的宮殿前,卻沒有絲毫的暖意。 緊閉的殿門之內,秦安坐在桌邊,另一只手卻摩挲著懷中的令牌。這是方才魏知易,托人交給她的。用力的握住令牌,上面的紋路硌得她掌心生疼,眼神逐漸堅定,秦安將令牌貼身放好。 “小姐,奴婢為你準備了一份羹湯?!奔t伊推門進來,笑著上前放下托盤。轉眼看到準備的禮服被隨意放在一旁,趕忙小心的撿起來放好,“小姐可試過這件衣服了?” 慢條斯理的喝下一勺湯,秦安搖搖頭。 紅伊帶著笑,站在她的面前,輕聲道:“恐怕小姐還不知道吧,大典的禮服,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算起來,應該是殿下剛重新被冊立為太子的時候。彼時陛下病重,早早就開始著手安排明日的典禮了?!?/br> 秦安動作一僵,低頭盯著盛湯的白玉鳳紋碗,卻并沒有紅伊想象中欣喜的表情。 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紅伊小心道:“不如等會兒試試?” “不必了?!彼砷_捏著勺子的手,秦安平靜的抬頭看向她,“你先下去吧,我今日累了。明日大典,要早早起來準備,想早些歇著?!?/br> 紅伊自然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應諾退下。 前朝一日內,為登基大典上的詔令與儀式爭論不休。后宮里,卻是一片安靜,任由時間如水般逝去。 翌日,天還沒亮,紅伊就早早到了朝鳳宮里。本以為要叫秦安,卻不想她已經坐在了鏡前,散著頭發。紅伊身后還跟著兩個嬤嬤,率先笑著走到秦安身邊行禮道:“見過娘娘,宮中人手不足,能為娘娘梳妝的人不多,委屈娘娘了?!?/br> “紅伊,我想先單獨與你說幾句話?!鼻匕矃s道。 眉梢一跳,紅伊轉頭示意她們先離開,才低聲道:“娘娘請說?!?/br> 秦安淡然與她對視,眼睛清澈得像是初化的雪水,她紅唇輕啟,“你還記得青荷嗎?” 雙腿不受控制的一軟,紅伊勉力站直,艱難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大喜之日,娘娘提這些做什么?” “你后來有沒有想過,若是青荷在發病之初就能得到救治的話,她很可能不會死?!毙闹@些話會給她帶來何種感受,可秦安現在不得不狠下心,“可那日我拼盡全力求你,你卻連一些涼水都不肯給我?!?/br> 這些日子以來,刻意被紅伊壓抑在心中的愧疚被輕易勾起,她努力想要忘記這件事與自己有關,此刻卻被歉意吞沒。紅伊跪跌在地上,眼角含淚,“都是奴婢的錯?!?/br> “我記得與你說過,青荷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大?!鼻匕草p彎唇角,繼續以話語為刀刃,“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奉命行事,我能怪你什么?!?/br> 不等紅伊回答,秦安又看向鏡子中的倒影,“可你現在還要奉命逼迫我嫁給魏知壑,你說,我會不會步青荷的后塵?” 心臟似乎在剎那間被剜出了一個洞,紅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眼角的淚水不斷滑落。不遠處的吉服扎進了她的眼底,紅伊面色慘白的嘆,“小姐想要做什么?” 輕笑著站起來,秦安的面孔在剎那間,變得紅潤有生機。她握住拳,渾身的血液在此刻,才開始沸騰,喧嚷著她將要離開的快樂。 遠離西北至今,她終于再次找到了那個,驕傲靈動的姑娘。 皇宮宣武門前,迎面走來一個身著孝服的宮女,禁軍攔下她問道:“例行檢查,你在何處當值,要做什么去?” “奴婢于司禮監當值,出宮采買?!鼻匕卜€住心神,將腰間的令牌遞給他。 接過來看了幾眼,并沒有什么異常,禁軍剛要讓開。 “等等!” 身后突然傳來了金熠的聲音,秦安心中一緊,面色青白。 “今日一點亂子都不能出,出宮之人必須嚴加盤查,還不快轉過身來?”手扶著刀,金熠朗聲道。 作者有話說: 第43章 、出逃 盯著自己面前這個宮女的背影, 金熠輕輕皺眉,自她說完后已經僵持了片刻,這個宮女卻還是不為所動。她下意識的捏緊刀柄, 周圍的禁軍也暗中起了疑, 紛紛戒備起來。 心臟跳的如同擂鼓,秦安咬牙轉過身來,正對上金熠的目光。在她詫異地出聲之前,秦安猛地跪倒在地, “奴婢見過金將軍,對金將軍仰慕至今,今日終于得見, 故而反應慢了些?!?/br> “你……” “將軍!”近乎是喊著打斷了她, 秦安仰著頭,目露哀求之色, “將軍立志要留在軍中, 還要招募女兵, 是為什么?” 心情復雜的盯著她,金熠緩緩將刀收了回去,半晌才答:“即便身為女子, 也該有別的活法?!?/br> 跪直了身子, 秦安忍著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 眼睛亮如炬火, “既然如此, 你就不該阻我?!?/br> 神情一震, 金熠越發認真的望向她。沒有華服, 也沒有初見她時那帶怯的眼神, 如今她只穿著最低等宮女的衣服, 臉上甚至還不知從何處沾上了一些灰塵。卻在此刻才發覺,她是如此的耀眼漂亮。 伴隨著金熠的沉默打量,秦安的手卻越攥越緊,她轉頭看了一眼,宮門就在距離自己的幾步之外。 “倒是個有意思的宮女?!壁s在其余禁軍們疑心更重之前,金熠突然笑著開了口,高束起來的發絲輕輕晃動。俯身拉起了秦安,金熠在她耳邊輕聲說:“但愿,你能承受住后果?!?/br> 暗暗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秦安久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金熠轉瞬嚴肅了表情,扶刀走到另一邊,“放行?!?/br> 雙手交疊于腹前,秦安深吸一口氣,邁動的步伐堅定。朱墻宮門,逐漸被她拋在了身后。越過宮門的一瞬間,秦安看著寬闊的官道,愣愣的站了片刻。仿佛不敢置信她真的離開了魏知壑,秦安用力的擰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痛得她落下了淚水,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大。 忽得,一輛馬車在她面前停下,駕車的竟是拾書?!翱焐蟻?!” 趕忙回神,秦安提著裙子拉住她的手,下一刻便被帶上了馬車。坐在車廂內,她飛速的換下了宮女的衣服。撐開車簾往后看了一眼,那高聳威嚴的皇宮,在不知不覺間已是身后渺小的一點。 —— 身著袞冕禮服,魏知壑祭拜完天地,方從高林手中接過玉璽。 文武百官跪地山呼萬歲,朝賀新帝。 俯瞰著眾人,魏知壑又從一旁的禮部尚書手中接過詔書,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永昌。禮樂驟起,鐘鼓之聲傳揚萬里,昭示著巍巍皇權。 登基之后,便是立后大典。魏知壑并未有太子妃,東宮里算得上有名分的妃嬪都沒有。立后典禮早早準備著,可到底是哪家的女子,卻是無人知曉。 站在大殿之上,魏知壑已經又重新換了一件禮服,望著宮道的方向,眼中是細碎的笑意。若算時間,眼下秦安應該已經在朝鳳宮接受了皇后冊寶,準備乘坐鳳輦過來了。 側目向高林看了一眼,他心領神會的頷首,隨后肅容向百官高聲念道: “朕惟乾坤德合、內治乃人倫之本。教化所興,典禮所備。咨爾秦氏,乃公秦珙之長女也。鐘祥世家,秉性柔嘉,貞靜順德,宜昭女教于六宮,應正母儀于萬國,以冊寶立爾為后,敬襄宗廟之祀。茂本奕葉之體。欽哉?!?/br> 劇烈響起的鳴鞭聲,恰好蓋住了群臣情不自禁的驚呼。 秦珙的長女,不是那個叫秦安的嗎?魏知壑費盡心思要得到的,原來并不是嫡小姐秦茹!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珙的身上。而背對著他們的秦珙,也是滿臉的異色。緊接著,他想起秦茹這幾日做過的另一件事。剎那間,他面色慘白,竟是直接發起抖來,似乎下一瞬就要跌倒在地。 魏知壑卻渾然不理會下面的朝臣們,他只是盡可能的維持自己的威嚴,目光卻期待看向遠處。 秦安將會身著皇后吉服,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陪他度過往后的日子。他渴望已久的一點星火,從此之后會在他掌心一直燃著,照暖他的骨血。只是這樣想著,魏知壑就會不由自主漫上些微的笑意。 鳴鞭的回聲都已落下,可宮道盡頭,卻遲遲未看見皇后儀仗。 短暫的靜默之中,魏知壑的笑意一寸一寸消失。他依舊執拗的望向遠處,全然不管逐漸喧沸起來的人聲。 “陛下?!睋鷳n的低喚了一聲,可壓根得不到反應,高林額上汗水滑落。勉力冷靜下來,他悄然轉身,見拂笠已經快步離開。穩住心神,高林再次上前,將詔書又念了一邊。這一次,他的語速慢了不少。 可即便再慢,也總有念完的一刻。鳴鞭聲又起,仿若攪弄起了萬丈風云。 而所有人近乎屏住呼吸看向的宮道,依舊未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