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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緝毒警,去年的這個時候因公殉職……”我開始聊起寧清的過往,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識到,我快要爬出寧清的深坑。我將寧清稱作“我的朋友”,我閑談似的講述寧清的故事,心中沒有撕裂般的難過,只有氤氳彌漫的遺憾。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蔽覐椓艘幌聼熁?,“我敬佩他,也感謝他?!痹偕畹膫?,只要不致命,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會慢慢愈合,最終留下一道暗色的疤痕,提醒我寧清來過。我講出他的故事,證明我不再固執地將他的影子壓在心底,我愿意讓更多人知道他,我和他們一同緬懷故去的英雄。 “我有時候也會想,萬一哪天我出了意外,有沒有人記得我,講述我的故事?!敝芙伆褵熥燹粼跇淇勇懵兜耐恋厣?。 “有的?!蔽艺f,“我會記得?!?/br> 周江詠笑著說:“怎么越聊越不吉利,說點別的?!?/br> 我們坐在樹下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日頭西斜,周江詠伸個懶腰:“走,吃飯去?!?/br> 初春的晚風微涼,我說:“有點冷,我想吃牛rou面?!?/br> “前面有家蘭州拉面?!敝芙佒赶蝰R路對面,“走?!?/br> 第二天,我們九點在酒店門口集合,打個車去市公安局。 呂隊和昨天招待我們的胖警察站在門口,夏纖纖小聲問:“學弟還活著吧?” 呂隊瞥她一眼,沒有回答,他看向周江詠說:“上車吧?!?/br> 我們坐進一輛七座的別克商務車,胖警察開車,呂隊坐副駕駛,汽車平穩地行駛。呂隊轉過來跟我們說:“一會兒你們坐在車里,別下去,我們帶你的學生出來?!?/br> “不要搖下車窗,這都是單面玻璃,他們看不到你們?!迸志旖恿艘痪?。 我們四人互相對視,默默點頭。 車停在距離學院大門不遠處的拐角,呂隊和胖警察下車,“咔噠”一聲,車門鎖死。 我有些緊張,周江詠目光緊追著呂隊的背影。 賀雪說:“咱們像做賊?!?/br> “可不是嘛?!敝芙佌f。 我們屏息而待,等了約半個小時,遠遠看見呂隊和胖警察帶著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朝我們過來。 “那是……”夏纖纖急促地吸了一口氣,像被掐住了脖子。 呂隊走到近前,摁一下車鑰匙,車門解鎖。我迫不及待推開車門看向他們身后瘦弱的人影,是肖珂,瘦得一把骨頭精神萎靡的肖珂。 他低頭抿唇,怯怯地縮著肩膀,小心翼翼地看我,黑黝黝的眼珠滲入一絲碎光:“……鄒老師?” “嗯?!蔽疑焓掷∷氖滞?,“找到你了?!?/br> 他倏忽眼眶通紅,一頭撞進我懷里,聲音沙啞,噙著哭腔:“老師?!?/br> 我將他拉上車,順手關門,像哄孩子一樣輕拍他的脊背。 他蜷進我懷中,抱著我的肩膀,壓抑的啜泣,像只委屈的兔子,大耳朵耷拉在背上,臉埋進我的脖頸。 “人找到了?!眳侮爩χ芙佌f,“你回天津好交差?!?/br> “是的,多謝?!敝芙佌f。 我抱著哭累的肖珂,安靜地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行道樹。我有些害怕,我怕他情感宣泄后理智回歸,問我關于清心修身學院的事情。 我答不出來,我只帶出來他一個。而且不是正大光明地走進學院,是偷偷摸摸地等在街角的車里,像一伙賊。仿佛學院是正義的一方,我們才是竊取金幣的小偷。 車停在酒店門口,肖珂吸吸鼻子,抬起頭,呆呆地看向窗外。 我拉開車門,肖珂下車,他牽著我的衣角,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格外依賴我。 “咱們去吃中午飯?!蔽艺f,“你想吃什么?” 肖珂想了一會兒,小聲說:“餃子?!?/br> “好,我們吃餃子?!蔽覒?。 周江詠說:“那你們吃餃子,我吃鍋貼?!?/br> 賀雪和夏纖纖說:“我們和警察叔叔一起吃鍋貼?!?/br> 我意識到,他們想讓我和肖珂好好談談,這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但最好的人選只剩下我。我救了肖珂兩次,他極度的信任我。 我領著他走進巷子最里面的一家餃子館,他要了一盤三鮮水餃,我要了一盤豬rou茴香的餃子。我們坐在桌旁,擺開兩個碟子,倒上醋和辣椒。 肖珂不說話,一直看著窗外的飛鳥。 “小肖?!蔽艺f,“你想談談這幾天的生活嗎?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談?!?/br> “談,我想說?!毙ょ娴囊暰€回到我身上,他拾起筷子,夾起一個水餃放進碗碟,餃子打個滾,蘸著滿滿的醋和辣椒油,他夾起餃子填進嘴里。 他認真地咀嚼餃子,沒有表情,眼瞳也不像以前那樣靈動,平白的,我感到他懷念的情緒。 “我寒假回家跟我爸說,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毙ょ骈_口,語調平淡,仿若講述別人的故事,“我爸瘋了似的打我,他把我趕出家門,又在樓道里打我?!彼l出一聲譏笑,“他不接受他兒子是個變態,改不了的那種?!?/br> “別人給我爸一張名片,說我鄰居就是在這個學院治好的?!毙ょ嬲f,“他花了十二萬把我送進來,妄圖治好我的‘病’?!?/br> “你沒有病?!蔽胰滩蛔≌f。 肖珂看著我,眼中的光芒趨于柔和:“我知道,老師,我一直沒有動搖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