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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宇在湖中熱身練習時,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離開舒適區的那種不安。 賽道的風景很好,湖面像一塊巨大的翡翠鏡子,影影綽綽地映著四周山峰的倒影。沒有什么奇峰怪石,是一波又接著一波溫和的曲線。原定的比賽日是陰天,可山間氣象瞬息萬變,一早起了大霧,又下起了小雨,水溫涼得像井水。俞宇站在出發浮橋上,放眼望去,都看不到遠處的轉向浮標,它們和山影一樣,藏在霧氣里影影綽綽。 “公開水域運動員——你不能只熟悉海。比賽可能在任何地方舉行——江、海、湖——也可能是任意天氣,刮風下雨,烈日當空?!遍愓弥托院诠P,一邊在俞宇手背上加粗他的比賽序號,一邊指點道,“對環境的應變能力,也是這個項目考驗的一環,所以,積攢各種不同的水域經驗,至關重要?!?/br> 閻正畫到一半,突然皺眉:“你手指上的這個是什么?” 俞宇猛地握緊拳頭,用拇指蓋住了食指側面的黑色字母,不給閻正看:“瞎畫的?!?/br> 出來比賽之前,蘇燎拿油性筆在他右手食指側面寫了一個“champion”,可惜已經有點掉色了。 入水時湖上還云霧繚繞,但五千米后,天氣又晴朗了起來。這地方溫差簡直驚悚,這會兒太陽曬在背上又熱得生疼。俞宇整場比賽發揮得中規中矩,但這畢竟是全國大賽,前期“琵琶行”速度有些不太夠用,俞宇到最后也沒能順利沖出第二梯隊,最后以第十七名的成績過了終點線。對于一個小將的全國首戰來說,俞宇覺得重在參與,無功無過。 俞宇作為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公開水域馬拉松非專業選手,獲得了國家隊充分的關注。雖然這次比賽不計成績,但省隊還是按照名次獎勵機制,給他發了獎金。 省隊運動員從映山湖回來的那天是個周五,蘇燎踩著放學鈴聲就打車過去了。其實他也沒什么理由,坐上出租車,才覺得自己好像只是想見俞宇一面。小虎鯨在微信上說,自己被運動康復老師抓去做檢查和按摩了。 去都去了,蘇燎順便找閻正打個招呼,路過辦公室,就聽到了閻正的大嗓門,語氣諂媚又討好,聽著就像在給領導打電話。 “對不起對不起,給李指導添麻煩了?!?/br> “是是是,沒錯,是孩子自己的意思,咱們那個注冊檔案吶,還是要麻煩李指導幫忙撤回一下。哎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人小孩子嘛,想法一天一個變的,咱不和他一般見識?!?/br> “對對對,今年不注冊了,明年一定?!?/br> “哎呀——我也是這么說的啊,這都游十七名了不參加全運會多可惜啊。沒錯沒錯,他自己想明白的,今年就當積攢大賽經驗了,孩子還小,未來還有的是機會?!?/br> “李指導,您放心,公開水域好苗子太難得了,我一定好好帶。明年一定啊?!?/br> 蘇燎站在辦公室門外,沉默良久。 俞宇之前和他說的是:二中給了他特長生名額,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應該游到高二,給學校再拿一輪獎牌,都是他作為特長生應該做的事。如果注冊了專業運動員,拿了學校好處卻不能參加比賽,不合適。 蘇燎沒想到,俞宇申請了專業注冊又撤回,甚至放棄了今年參加全運會的機會? 辦公室門后傳來了腳步聲,聽著似乎是往門這邊走來的。蘇燎又改了注意,轉過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蘇燎心想,既然俞宇沒有主動和他坦白,那他就當完全不知情吧。 好像有點著急,又有點隱秘的興奮。 俞宇從理療室里出來,奇道:“咦?你怎么來了?” 蘇燎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容:“我之前有些要洗的衣服落在更衣柜里了,周五了回來拿一下一塊兒洗了。順便來看看你。恭喜?!?/br> 俞宇半點都沒起疑,獻寶似的給蘇燎看自己的食指,“champion”掉色已經掉得差不多了,但還能看出單詞的形狀。他早用沐浴露把自己身上那些編號給搓干凈了,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這塊。 兩人食指勾在一起拉了個“勾”。 下一個賽季,出發! * 六月中下旬,不僅有高一期末考,還有令人頭疼的“信息技術會考”。俞宇覺得這種考試的痛苦在于,存在毫無意義,但你又必須通過,內容明明不難,但你還是得花時間復習。 這個季節的寧港,蟬鳴聒噪,正午的陽光格外毒辣。 二中的信息技術會考被分配去了別的學校,俞宇和泳隊的幾個朋友約好了一塊兒出去吃飯。毛凱杰和蘇燎肯定是要沖A等的,估計還在樓上檢查檢查再檢查,而俞宇和王鵬蓬覺得自己及格就好,做完就交了卷,正蹲在校門口傳達室的陰影下等人。 校門外有個發傳單的小哥哥,賣的課是什么“青少年Python暑期興趣科技小組”,噱頭挺足,什么體驗AI,大數據分析什么都有,就是價格感人,一期就要2999。在寧港二中一群雞娃里,現在還挺流行學python,什么參加高中生商賽都屬于落伍的,時髦的已經在“用python建模畫函數給女朋友表白”了。 俞宇作為一個學渣,覺得這種事和自己沒啥關系。 能整活Excel就不錯了。 王鵬蓬也不知冤枉錢沒地方花,拿著傳單看了半天。 “這個燎哥會,”俞宇好心地告訴王鵬蓬,“他說有個外國網站上可以學,好像還是免費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