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a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這種情況：“如果我既是人類，又是奧夢，那也能算共存嗎？難道不是更接近于奪舍，或者說融合？”

    季汀沒有較真這些字眼：“不管是奪舍、融合還是共存，都沒法改變你跟奧夢存在密切關系的事實?！?/br>
    2a茫然的看著季?。骸拔也皇窍朕q解我跟奧夢沒關系。我只是疑惑，為什么？”

    “你知道我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了什么嗎？”

    “奧夢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強大，如果它能跟如此微弱的個體‘共存’的話，那只能證明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我們付出了巨大代價，但這些代價其實都是無謂的犧牲……”

    事實上，季汀比他更早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這個猜測實在太殘忍，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見2a越說越激動，季汀忙打斷了他：“也存在另一種可能。在只剩下你之后，奧夢缺乏足夠的食物來源，為了避免死亡，它主動選擇了跟人類共存?！蹦呐履菚r只剩下2a這一個人類了。

    2a被說服了，如釋重負道：“你說的沒錯，這個猜測更有可能?！?/br>
    現場安靜了片刻，雙方心照不宣，誰也沒有繼續深究“奧夢程序維護計劃”正確與否的話題。

    2a轉回話題，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所以，我確實是奧夢?！?/br>
    相比2a的篤定，季汀對此抱有更開放的態度：“奧夢跟你存在密切聯系這一點毫無疑問，我們需要確認的是，你們的聯系究竟有多密切？你跟奧夢究竟是怎樣共存的？”

    “從這些資料上來看，‘奧夢程序維護計劃’是在奧夢之中構建了一個人類共用的腦電波世界。從這一點來說，之前關于奧夢的介紹沒什么問題，奧夢確實構成了你們目前生存的世界?！?/br>
    季汀從頭捋起：“首先，我們需要要確認，在你們放棄rou體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沒法再回到原來的世界了，你們進入了奧夢的腦電波之中，構建了一個新的世界——由三千萬人類作為支點形成的大型腦電波世界?！?/br>
    2a一邊點頭一邊附和：“沒錯，對我們來說，回到rou體存在的那個世界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br>
    “事實上，這一點從‘時空接觸點’上就能看出來，它打開的是通往奧夢的‘門’，而不是通往曾經的地球?！?/br>
    說到這里，季汀停頓了下，在心里補充道：也就說，對第10號異常事件來說，這個大綱文所對應的異世界就是奧夢世界。

    2a補充道：“而且這個計劃持續了太久，現實世界里人類留下的一切痕跡早已被時光掩埋。我們還能回哪呢？回到原本的身體中？現在恐怕連骨頭都已經碎成粉末了吧?！?/br>
    2a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現在也沒有這種必要了。能跟我回到那個世界的人都已經不存在了，對我來說，整個世界也就只剩下……”

    2a看了眼周圍定格在不同動作上的剪影，沒有繼續往下說。

    確認他們關于這一點達成了共識后，季汀接著道：“在確認這個前提后，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共存’這個概念?！?/br>
    “這個計劃對于人類跟奧夢共存的所有設想，建立在人類生活在奧夢世界之中這一點上，也就說，你們的目標，并不是變成奧夢?！?/br>
    2a坐直了身體，若有所思道：“這么說的話，我們所構想的‘人類跟奧夢共存的狀態’，其實很簡單，就是奧夢不再將我們作為食物，不再吞噬我們?！?/br>
    季?。骸皼]錯，這才是你們構想的最理想的共存形態。奧夢不再吞噬你們，你們在奧夢構建屬于人類的腦電波世界——就像之前展現的那樣?！?/br>
    2a放松了沒兩分鐘，又皺起了眉：“但這么說的話，我跟奧夢的關系并沒有那么密切，在這種共存形態中，我只是一個住客，它頂多算是房東?！?/br>
    捋著捋著，發現自己把大前提給推翻了的季汀撓了撓頭：“那只能說明，最理想的共存形態沒有成功。又或者說，我們都忽視了一個前提，在什么情況下，奧夢會不再將你們作為食物？”

    2a：“我們設想的是，用剩下所有人類形成的腦電波世界來對抗奧夢的進食本能——就如同這個計劃的名稱一樣，維護奧夢這個程序，修正它的食譜，讓它不再將人類視作食物?！?/br>
    季?。骸帮@然‘奧夢程序維護計劃’沒有成功，奧夢仍然在不斷的吞噬著你們，直到微光計劃啟動后，情況才出現了變化?！?/br>
    2a跟季汀面面相覷了半天，誰也沒開口，最后2a茫然的道：“然后呢？”

    季?。骸叭缓蟆乙膊恢廊缓蟀l生了什么?！?/br>
    2a謹慎的提出了他對這場對話的看法：“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季汀發出了由衷的感慨：“要是專家小組在的話就好了?！碑吘乖诜治龊统榻z剝繭這方面，他們才是專業的。

    2a精神一振：“那我們再回你的世界，去找專業人士分析不就行了？”

    季?。骸翱峙虏恍?。在確認奧夢的具體情況之前，你跟我都最好不要跟那個世界產生聯系?！?/br>
    2a一愣，然后反應了過來：“你擔心奧夢對另一個世界造成影響？它有可能會捕食另一個世界的人類？！”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2a坐立不安了起來：“這太危險了，我們必須盡快確認奧夢目前的情況才行！”

    2a四處張望，試圖找出潛伏在周圍的奧夢，在目光跟季汀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停下動作，用恍然大悟的語氣指著自己道：“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要確認我跟奧夢到底是怎么‘共存’的?！?/br>
    季?。骸皩ξ襾碚f，怎么解決奧夢不是問題，問題是我現在找不到奧夢?！?/br>
    2a對此感到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找不到奧夢？你所見到的這一切，不就是奧夢嗎？”

    季汀沉默的注視著2a。

    2a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微光計劃，盛大的夢境……這一切都是‘夢境’？”

    在2a意識到的那一刻，世界崩塌，那些小窗口、那些剪影連帶著閃耀的舞臺一并從他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狹隘的房間。

    這個房間兩側全是放得滿滿當當的書架，占據了大片的空間。除去書架之外，地面和墻上到處都是散落的廢紙，唯有房間正中擺放著一套桌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家具。

    季汀走到書桌前，一邊觀察書桌上的東西，一邊問2a：“這是哪？你的住所？”

    2a也在打量這個房間，表情相當復雜：“這是我在奧夢中的錨點，為了防御奧夢而出現的?！?/br>
    他語帶回憶的道：“在夢境里待得太久，我都快忘了，我們原本是以什么樣的姿態生活在奧夢之中了。不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樣，好似充滿了無限的可能——那是夢，是我們對未來的想象?！?/br>
    “為了實行‘奧夢程序維護計劃’，也為了盡可能的確保每個人的安全，我們都待在狹小的思維空間之中，減少在奧夢中的行動，降低被奧夢發現的概率。用厚厚的外墻，也就是所有人重疊的腦電波來進行防御?！?/br>
    季汀從書桌上拿起張紙，邊看邊道：“完全不跟其他人接觸？”

    “我們會定期碰面，交流近況，盡可能減緩彼此崩潰的速度?！?a回憶道：“在更早一點的時候，情況比現在好多了，那時候的支點數量足夠，我們能活動的空間更多，室內還能有娛樂項目……”

    但在‘支點’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他們的生存環境也就變得越來越糟糕了。

    季汀將手上的紙遞給了2a：“看看這個?！?/br>
    2a低頭看了一眼那張紙，又飛快的抬頭看向季汀。

    季?。骸翱磥?，我們已經找到答案了?！?/br>
    在微光計劃執行前，衛光在這里進行了漫長的思考，夾雜著對‘奧夢程序維護計劃’的懷疑、崩潰和絕望，那些廢紙中反復出現諸如“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無法信任”等字樣。

    當然，這很正常，最后一個幸存者承受了一切，不知道何時來臨的死亡以及目睹所有人一個接一個死去帶來的精神壓力足以摧毀再堅硬不過的心理防御。

    這間狹隘的房間記錄了衛光所有的思考過程，最后，衛光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在書桌上留下了一份遺書——那是唯一一份沒有出現在“檔案室”的遺書。在衛光寫完這份遺書之后，已經沒人能將它記入“檔案”了。

    遺書的用詞和描述有些顛三倒四，但不影響閱讀。

    “……我無法再堅持下去了，所有人都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微光計劃上，但對我而言，那將是一個沒有盡頭的無期徒刑，獨自承受一切，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奇跡……

    我不相信奇跡。

    對不起，我選擇當一個懦夫，逃避屬于我的責任。

    我不會啟動微光計劃，在寫完遺書后，我將徹底結束我的一生。

    雖然知道不會再有人看到這里，但如果……（此處的字跡被反復涂畫了數次）對不起。

    衛光，絕筆”

    現場安靜了許久，才再度響起2a的聲音，透著恍然大悟的情緒波動：“時間過去太久了，我都忘了，這個身份甚至于這一切都不屬于我?！?/br>
    季汀生起了好奇：“所以，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停頓了下，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奧夢?！?/br>
    2a做到椅子上，露出了憂郁的表情：“你們來的太遲了。我已經快餓死了?！?/br>
    季汀沉默了兩秒，想起那個微弱熒光的模樣，發自肺腑的道：“看出來了?！?/br>
    “如果你們能早幾千年出現的話，我會很高興有新的食物送上門，但現在……”2a憂郁的道：“我什么都做不了?！?/br>
    季汀接茬：“為什么呢？”

    2a思考了下要怎么跟季汀描述他目前的情況：“你可以理解成我把胃給吃了?！?/br>
    季汀剛想開口，2a緊接著道：“還有嘴巴和舌頭……連心臟都啃掉半個了?！?/br>
    季汀試探著問道：“因為……餓？”

    2a用“不然還能是因為什么”的眼神瞥了眼季汀，表情憂郁到快抑郁了：“你們怎么不早點出現呢，我都已經接受既定的結尾，無聊到開始深入了解食物們的世界了，結果你們突然冒出來了?！?/br>
    季?。骸盁o聊到深入了解食物們的世界……角色扮演？”

    2a：“我把自己吃掉的太多了，沒法維持原來的形態。剛好這里有人類遺留的資料，所以我就換了個形態?！?/br>
    然后又因為太無聊，開始體驗人類視角，結果因為時間過去太久——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大部分腦子也被他自己吃掉了——總之，扮演著扮演著，就沉浸其中了。

    季汀沉默了許久：“看來，我們確實來得太晚了……”季汀征求對方的意見：“不介意的話，我直接幫你結束了？”

    2a一臉憂郁：“你們有沒有能治療的辦法？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br>
    季汀遺憾道：“恐怕沒有。而且你的所作所為，放在人類社會，怎么也得是個死刑?！?/br>
    2a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我覺得專家小組對我很感興趣。而且我現在是重度殘疾，毫無威脅，人類不也有將功贖罪的說法嗎？”

    “其實‘不介意的話，我就直接幫你結束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你介意的話……”季汀停頓了下，摸出不存在的打火機，按亮，墜地。

    “那就繼續介意吧?！?/br>
    火焰熊熊燃起，以驚人的姿態吞噬著一切，包括2a和季汀。

    只不過季汀沒受到任何影響，而2a的身影卻在火焰中逐漸虛化。

    許久之后，火焰中傳出了一聲遺憾的嘆息。

    第214章 時空亂流23

    “等會？打火機？哪來的打火機？什么打火機能燒死奧夢？它不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形式嗎？”

    聽到這的時候，專家提出了質疑：“在奧夢死亡的前提下，你是怎么返回這個世界的？不是說，時空接觸點隨著奧夢的死亡消失了嗎？”

    季汀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奧夢世界的信息量太大，季汀說了半天，好不容易說到結尾，結果還得迎接專家們涌現的一大堆問題。

    除了他們之外，現場還有其他專家在忙著處理其他事，各類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嘈雜的背景音，異常忙碌。

    這個氛圍感染了季汀，他喝了口水后，加快語速：“那不是打火機。在那個世界，物理法則不存在。所以這個打火機，是我潛意識里選擇的熟悉物體，本質上是由腦電波具現化而成的‘武器’……”

    說道這里，季汀停頓了下，組織語言道：“雖然說是整個世界都被大火焚燒殆盡，但實際是我摧毀了奧夢。又因為奧夢世界構建在奧夢之上，所以整個世界因此被摧毀?！?/br>
    季汀回憶自己離開那個世界的方式：“我不是原路返回的。在世界毀滅的那一瞬間，某種力量將我從那個世界抽離……”

    專家打斷了他：“某種力量？你不清楚那是什么？”

    “不，我很清楚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只是在思考要怎么形容?！奔就∠氲搅艘粋€很好理解的形容：“你們可以理解為，天樞的職業特性再度發揮了作用，幫我規避了致命威脅?！?/br>
    某個專家在一旁語速飛快的總結：“時空接觸點連接的世界毀滅后，對應的時空接觸點也會因此消失，如果在世界毀滅時，仍然待在該世界，將會迎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