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不意味著他的注意力從季汀他們身上轉移了——這可是在機械體的意識空間里，距離的遠近毫無意義，對話本質上發生在意識層面。

    大貓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季汀，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不確定你是聽到了我們在尋找爵士繼承人的消息才籌劃了這一切的騙子，還是真的是我們要找的智慧生物，你必須向我們證明你的身份?！?/br>
    出于某個顧慮，他補充了一句：“也可以換個地方?！?/br>
    這一連串劇情推進得太快，應對方案上沒有相關內容，季汀思考了片刻，謹慎的維持人設：“我對跟你們接觸沒有任何興趣，我們不希望被打擾?！?/br>
    大貓瞪圓了瞳孔：“那可是爵士的遺產……”

    季汀微微一笑，拉滿逼格：“對我們來說，那并不能意味什么?！?/br>
    說完他趕緊退出意識空間，聯系領導，將最新進展一五一十的匯報上去，專家小組立即忙碌了起來，龐大的機構飛快運轉，有條不紊的處理龐大的信息流，匯總新的應對方案。

    而季汀的忙碌并沒有結束，他口干舌燥的匯報完情報，扭頭去找了李凱。

    又一次在上班途中被拽出來的李凱抱怨道：“又怎么了？”

    季汀沒說話，上上下下打量李凱，試圖從他身上看出幾分“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的風采。

    很遺憾，他只從他身上看出了卑微社畜人的辛酸。

    “你小子……”季汀繞著李凱轉悠：“藏得夠深的啊?！?/br>
    李凱：？

    季?。骸袄盥_多多布斯凱爵士?！?/br>
    李凱的表情迷茫了一瞬，才好似突然反應過來般：“哦，這好像是我?！?/br>
    季汀對他真摯且不做作的表情變化感到驚訝：“你連這都忘了？”

    李凱的表情十分真摯：“沒忘啊，我沒跟你提起過嗎？不應該啊……”

    不知道為什么，季汀總覺得他這個反應有點似曾相識，就像在哪看到過一般。

    他沉吟了兩秒，想起來了。

    那些土夫子和佘浪他們對“季老先生”的江湖傳言也是相同的反應，乍一聽十分迷茫，在略作引導后，立馬果斷承認季老先生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甚至還能在這一點上引出更多的“江湖傳聞”，把季汀的人設補充得異常豐富，坐實了他神秘莫測大boss的背景。

    所以，眼下李凱這個反應……

    季汀突然想起之前兩人互吹“吹牛逼”的場景，合著是他吹得太不靠譜所以沒成，但李凱吹得靠譜所以就真成了？

    季汀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畢竟李凱的過去對他們來說本就是個迷——說不定李凱真有那么牛逼呢？

    但在一番小小的試探后，季汀不得不遺憾的打消這個念頭，是他唐突了，李凱連自己為什么叫“李曼達多多布斯凱爵士”都含糊其辭，顯然是缺乏劇情引導和人設融入的表現。

    季汀抹了把臉，不繼續問了，打發李凱繼續去上班后，扭頭去找專家們，這次是去討論“在當前狀況下該如何豐富李凱人設”這個嚴肅話題了。

    “所以，咱們現在的目標從塑造你的人設，變成了塑造李凱的人設？”

    瞄準鏡聽季汀詳細解釋了一遍后，關注點跑偏了：“你這地位跌得也太快了，上一個異常事件還是神秘莫測大人物，動輒就是長生不老和傳奇之類的形容詞，結果這個異常事件直接從大人物變成大人物的繼承人了？”

    說道這里，瞄準鏡興致勃勃的規劃道：“不過這聽著很有搞頭，按照李凱之前吹牛逼時介紹……不是，按照他對過去的形容，逼格挺高的，尤其是他‘介紹’的那些收藏品，這要真存在的話，那咱們可以考慮下地球和平統一的可能……”

    罐頭咳嗽了一聲，可惜提醒的晚了，李義樞坐到對面，涼颼颼道：“看來你的思想政治課是白上了，明天補上?！?/br>
    瞄準鏡縮回腦袋，不吭聲了。

    李義樞的視線在天樞小隊成員上轉了一圈，落在季汀身上：“他們討論得差不多了，‘劇本’已經出來了，你準備一下，把臺詞背一背，就可以找李凱‘聊天’了?！?/br>
    資料寫得十分詳細，完美且細致的規劃好了李凱的“過去”，吸取了上次吹牛逼失敗的教訓，這次專家們把握好了度，在已知信息上小心翼翼的進行渲染，確保李凱的過去輝煌璀璨，留給“繼承人”的遺產足夠豐厚。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季汀背完這厚厚一摞前情提要，再跟李凱“達成共識”，就能進入下一步了。

    但計劃的第一步還沒開始，就被迫夭折了。

    季汀還沒背完“臺詞”，等不及的外星人就再度唐突的把他拉進了意識空間。

    李凱之前的提醒真是太對了！建立意識體之間的聯系果然是個非常危險的舉動——動不動就拽著季汀走劇情，連背臺詞的功夫都不給。

    季汀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外星生物，腦海里不住循環看到一半的“劇本”，被打擾的低氣壓不需要演，就是真實的情緒反饋。

    鑒于之前跟季汀建立聯系的是機械體，所以這次他還是出現在了機械體的意識空間中。

    “我覺得我們可以單獨聊一聊?！贝筘垏烂C道：“我們可以證明我們跟爵士的關系，同時，如果你真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智慧生物的話，我們也需要完成爵士最后的安排?！?/br>
    季汀對李凱最后的安排挺感興趣，但他還沒背完劇本，所以他壓根沒有第二個選擇。

    他正準備再度退出意識空間，眼前的場景一變，從熱鬧的人造星球變成了另一個風格的人造星球，不同于不落之星的熱鬧，這個星球看起來異常冷清，幾乎見不到星艦的影子。

    “這是人類保護協會的基地在我的意識層面的投影，這個星球通常不對外開放，只授權給人類保護協會的成員使用?！贝筘埳炝藗€懶腰，在回到自己的意識空間后，放松了許多：“同時，這也是爵士生前待得最久的地方，他就是在這里完成了‘拯救地球計劃’?！?/br>
    說道這里，金燦燦的瞳孔轉向季?。骸白鳛檫@個計劃的知情者，我很清楚你們的文明絕非隱匿于世的古老傳承?！?/br>
    見季汀毫無反應，卡喵喵喵又道：“不用試了，你現在沒法退出我的意識空間，我對它進行了加密。這攔不下其他智慧生物，但對于尚未進入星際時代的地球來說，已經足夠超前了……”

    季汀深切體會到了對方想跟他“談一談”的決心。

    他放棄了無謂的掙扎，面無表情是他維持人設的最后倔強：“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們嘗試了很多辦法，都沒法鎖定你們的具體位置，從這一點來看，計劃應該成功了，那爵士也應該已經……”大貓的尾巴輕拍了下地面，揚起了一片塵土：“得償所愿了？”

    季汀面無表情。

    “不用這么警惕，我們不是敵人?！贝筘堈\懇道：“相反我很樂意幫助你掩蓋地球的秘密，只要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br>
    金黃色的瞳孔一直鎖定在季汀身上，見季汀不為所動，大貓身后的尾巴一下下拍著地面，像是解釋，又像是催促：“爵士在去世之前就已經規劃好了自己的財產分配，其中，人類保護協會負責保存爵士大部分的不動產以及收藏品，但這是有要求的，協會保存的期限一直到他的繼承人出現之前……”

    大貓慢悠悠的逼近季汀，龐然大物帶來極強的壓迫感：“這很不合理，一直以來，我們為爵士做了很多，甚至在爵士死后，我們依舊完美的完成了爵士的既定計劃。而爵士所謂的繼承人，不過是一個因為種族和文明而得到青睞的幸運兒……”

    大貓停在季汀身前，尖銳的爪子唰的一下彈了出來，鋒芒畢露。

    “我很贊同你不希望被打擾的想法，希望你也能贊同我的想法，”大貓咧嘴一笑：“我會幫你們保存秘密，而你……幫我保存秘密?！?/br>
    它金黃色的瞳孔充斥著獨屬于捕食者的冰冷色調：“怎么樣？”

    “我覺得不怎么樣?！?/br>
    說話的不是季汀，而是另一個人。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再一次從上班途中被拽出來的李凱不敢置信：“我簡直不敢相信，你不僅違反了職業道德，甚至還違反了‘神圣合約’，你不會以為我死了，合約就失效了吧？那未免有點愚蠢過頭了?！?/br>
    大貓的尾巴晃了又晃，金黃色的瞳孔里充滿了不敢置信：“爵士？你，不是，我……”他結巴了半天，才發出不敢置信的聲音：“你的意識體怎么還沒消散？！”

    李凱壓根沒搭理他，他扭頭對季汀道：“不用管他，他完蛋了?！?/br>
    季?。?？

    雖然他知道李凱的“人設”很牛逼，但這話說的，簡直有霸道總裁天涼王破的氣勢了。

    察覺到季汀的視線，李凱強調道：“我們簽了合約的?！?/br>
    “你不了解‘合約’的特殊性，這來自于宇宙中一個特殊種族，它確保合約對雙方而言都相對公平，確保代價和責任等同，同時賦予契約神圣不可侵犯的特性，一旦違背契約就需要付出代價?！?/br>
    “按照我在合約中給出的優渥條件，這些簽署了合約的工作人員一旦違背契約，就只有死這個結局了?！?/br>
    所以，李凱壓根沒把大貓的蓄意背叛當回事，但功虧一簣的大貓沒法不把他當回事。

    大貓的計劃建立在李凱意識體消散，繼承人對宇宙一無所知的前提上，不然他絕不可能自尋死路。

    畢竟季汀對合約一無所知，而一旦他被蒙騙著簽下那疊合同，“自愿”轉讓相關權利之后，大貓原本的“違約”cao作也能圓回來。

    但本不該出現的人突然出現，直接宣告了計劃失敗，也宣告了他的結局。

    “這不可能！”大貓喃喃自語：“你應該已經徹底死了才對?！?/br>
    大貓的表情rou眼可見的猙獰了起來，終于意識到現實的他迅速從不敢置信轉變成了歇斯底里：“這本來就該是我的！我們兢兢業業的在你手下工作了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什么一個地球人就能理所應當的得到這一切？”

    大貓揮舞著爪子，在意識空間里又撲又跳，原本穩定的意識空間霎時動蕩了起來，作為世界背景的人造星球開始模糊，就如同大貓此刻不穩定的情緒波動一般。

    “那家伙瘋了，”李凱嘀咕了一句，朝季汀招手：“別靠太近，免得等會濺你一身血?！?/br>
    季汀走到李凱身旁，眼看著大貓瘋瘋癲癲的把自己的意識空間折騰得一團亂。

    李凱對季汀道：“要是你早點跟我說有人類保護協會的人來找你，那我肯定一早就知道不對勁了，計劃上根本沒有這一條?！?/br>
    “我制定‘地球拯救計劃’的初衷，就是擔心地球過早暴露在宇宙中，怎么可能會讓他們大張旗鼓的來找我的意識體？”

    季汀其實不想跟他過多談論這個話題——他劇本還沒背完呢！怎么引導李凱完善過去的人設和經歷都還不清楚。

    萬一在這個話題上聊得太多了，人設自己補完了怎么辦？

    如果不是大貓之前對意識空間的加密還沒有解開，季汀早就二話不說就退出意識空間了，但眼下，他只能竭力扯開話題：“他怎么還沒死？”

    “馬上，”李凱隨口說了一句，然后侃侃而談：“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我沒虧待過這些老員工，誰不知道人類保護協會的薪資待遇是整個宇宙里數一數二的？就說卡喵喵喵，他給我工作了這么些年，連小型人造星球都買了，專門用來養魚……”

    季汀垂死掙扎：“我看他好像一時半會還死不了，要不咱們先走？反正我也沒看人當場去世的愛好?！?/br>
    李凱還沒說話，那邊手撕自己意識空間的卡喵喵喵卻突然平靜了下來，龐大的體型縮回了小小貓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方才手撕意識空間的兇殘。

    “那魚真好吃啊，我當年從喵喵喵星跑出來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混得這么好，”大貓嘆了口氣：“但后來，我總覺得自己有的還不夠多?！?/br>
    “不是所有人都跟爵士你一樣，終其一生都在幫助其他智慧生物，不計得失，不求回報。這世界上更多的還是像我這樣普通的智慧生物，經不住巨額財富的考驗?！?/br>
    大貓的視線落到季汀身上，季汀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你壓根不知道爵士的過去多么傳奇。爵士名字里的那兩個中間詞分別來自兩個瀕危種族，其含義可以翻譯成“攝政王”“智慧的引領者”，而爵士這個詞則意味著他獲得了星聯中超過三分之二的種族對他所做貢獻的認可?！?/br>
    季汀眼前一黑，恍若看到了還沒背完的劇本當著他的面被撕掉的場景。

    劇情走著走著就開始自己補全背景設定了。

    大貓后面還說了些什么，季汀沒仔細聽，反正全是對李凱有多牛逼的補充，說到一半時，大貓當著他們的面碎成了無數片，連帶著本就不穩定的意識空間，一起消失在了他們面前。

    意識空間變回了荒蕪的世界，季汀他們回到了他的意識空間中。

    現場安靜了幾秒，季汀還沉浸在劇本被撕的悲傷中，李凱在一旁撓了撓頭，發出感慨：“原來我這么牛逼?！?/br>
    “不過他說的也不全對，我沒給你們留下什么巨額財產。我建立信標屏障是為了讓地球茍住，不是為了讓地球大張旗鼓進入星際時代?！?/br>
    “那些東西的去向我早分配好了。留在人類保護協會的那些，是留給終將邁入這片宇宙的人類的，”李凱失笑：“繼承人……如果我真有繼承人，那也該是全人類才對?！?/br>
    “見過的文明遺跡越多，我就越清楚一點，在末日和毀滅面前，個體的存亡無關緊要，整個文明的延續才是唯一的希望?！?/br>
    所以一直以來，他所注視著的，不是人類中的某個人，而是所有人類，整個銀河系。

    季汀對李凱的遺產沒有想法，唯一在意的點在于：“那你的那些收藏品是怎么安排的？聽你之前的介紹，這些東西不是都很危險嗎？什么傳奇權杖，蟲族皇冠……”

    李凱撓了撓頭：“送給一個朋友了，他會替我好好保管的?！闭f到這，李凱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宇宙再熱鬧，也跟地球無關?！?/br>
    “信標屏障能確保地球的具體位置無法被鎖定，但如果你跟星際商人進行貿易往來，那對方就能通過其他方法鎖定地球的位置。所以，不要接受任何來自外星的‘饋贈’，也不要跟任何外星生物進行‘交易’。那會為地球帶來災難?！?/br>
    “我們應當始終對宇宙保持敬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