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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紀堯對此一無所覺,他只是拉過蔣衡的手攥在手心里,以防止他胃疼還不出聲。 在燭火光暈下,紀堯的眉眼顯得柔和許多,蔣衡看著他難掩擔心的模樣,決定原諒這份梅子醬的味道。 祭典舞臺那邊的聲音越加熱鬧,熱場已經結束,開始有年輕的少女抱著貝斯上臺唱歌。音響里迸出風格鮮明的搖滾前奏,人群開始大面積地涌向那個方向。 蔣衡和紀堯也順勢靠近舞臺,只是還沒等走近,蔣衡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忽然放開了紀堯的手。 “怎么了?”紀堯第一時間問。 “手機忘在民宿了?!笔Y衡說:“我得回去拿一下?!?/br> 紀堯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 按理來說,蔣衡一般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但今天出來玩,臨出門時他倆都換了日式浴衣,紀堯確實也不記得蔣衡是不是把手機放在了舊衣服兜里。 “我陪你回去拿吧?!奔o堯說。 “不用?!笔Y衡說:“你在這等我也行,去舞臺那邊等我也行,我很快就回來?!?/br> 蔣衡說著退后兩步,逆著人群往民宿的方向走。祭典里人頭攢動,他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紀堯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他離開的方向,剛想轉身往舞臺的方向去,就覺得肩膀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緊接著,他聽見耳邊傳來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 “真的很抱歉,不小心撞到了您?!迸苏f:“希望您沒有因此受傷?!?/br> 人擠人的環境里磕磕碰碰在所難免,紀堯拍了拍袖口上的水漬,剛想說沒關系,可一抬頭卻愣了愣。 “……伊織?” 面前的女人看起來和六年前沒有太大差別,所以紀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今天依舊畫著夸張的妝,穿著繁復精致的和服,說話時會柔順地垂下頭,露出雪白漂亮的脖頸。 伊織也微微一愣,她抬起頭來看了紀堯一眼,然后忽然笑了。 “是您啊,先生?!?/br> 不知道藝伎是不是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她顯然還記得紀堯,于是真心實意地沖他行了個禮,笑著說:“歡迎您再來日本,您看起來比上一次輕松多了?!?/br> 紀堯倒現在還記得上一次來日本時伊織對他和蔣衡做出的精準評價,那時候他年紀輕,尚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來他才漸漸琢磨出那兩個詞背后蘊含的深意。 時移世易,六年過去,許多事變得面目全非,但幸好他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 重新得到這個“輕松”的評價,紀堯難免有些感慨。 “是啊?!奔o堯說:“因為我終于明白,其實人生在世,許多事都要自己做打算——而且我身邊有一個人,他撐著我走過了最難的路?!?/br> 伊織曾在最恰當的時候給了搖擺的紀堯第一份助力,紀堯對她至今心存感激,所以哪怕這個話題涉及隱私,他還是多說了幾句。 “我曾經是個無力反抗的懦夫,是一頭困獸?!奔o堯說:“是他拯救了我,把我拽出沼澤,給了我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其實你當年說的很對,有些事確實要試試看,才知道結局怎么樣?!?/br> 伊織含著笑聽他說完,這才歪了歪頭,似有興趣地觀察了他一會兒。 過了片刻,伊織才像是從他臉上看到了什么端倪一樣,輕輕笑了笑。 在伊織眼里,紀堯好像已經從枷鎖中獲得了新生,他眉眼間不再縈繞著恐慌和不安,反而多出了某種歲月沉淀的安定。 “您已經成長了?!币量椵p聲細語地說:“我看得出來,您已經從生活里獲得了人生的真諦,得到了自己的寶藏——這是給您的禮物,請您笑納?!?/br> 伊織說著遞給紀堯一對御守,然后雙手貼合,給紀堯行了個禮,略顯遺憾地說道:“只是可惜您沒能趕上夏季的煙火大會,那真是非常絢爛的景象?!?/br> 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但小鎮被燭火照亮,到處都盈滿了甜膩溫柔的香氣。 人群里歡聲笑語,紀堯的視線越過伊織的肩膀落在茫茫人海中,精準地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不可惜?!奔o堯忽然笑了,說道:“……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我永不消散的煙火?!?/br> 蔣衡由遠及近,紀堯只要在原地等待,不出兩分鐘蔣衡就能走到他面前。但紀堯的耐心卻好像忽然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于是他一刻也等不及,逆著人流沒入人海中,試圖在既定的時間里更早地和他重逢。 舞臺那邊的音響從搖滾樂換成了經典的日式配樂,有僧侶在表演“過火”,人群中驚叫聲此起彼伏,紀堯艱難地從人群里側身而過,目標明確地向著蔣衡的方向走去。 這里人實在太多了,以至于紀堯的眼神只錯開了一瞬,蔣衡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紀醫生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全然陌生的臉,好像剛才隔著人群的對視一眼只是他的錯覺。 紀堯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忽而開始急躁起來,他試圖從混亂中找到方向,可惜這里人聲鼎沸,他的呼喚聲很快淹沒在叫好聲里,沒有激起半點水花。 紀堯微微皺了皺眉,耐心終于徹底告罄,后背也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他正沒頭蒼蠅似地亂轉,忽而斜里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紀堯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卻見蔣衡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他身后,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