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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從家宴以后,表哥整個人變了。 以前睡到大中午起來吃中飯的人,現在天沒亮就起床,四處找辦公場所。 許子芩和王子芥一起長大的,表哥雖然嘴里說著不在乎,心里卻聽進去了。父母落差這么大,做子女的心里哪有舒坦的? 王子芥接受不了命運安排,要搏一搏。 許子芩和白降兩人擱家里吃了早餐,去了市醫院。 白老爺子一年前患了老年癡呆,起初還能認得人,越往后連白降和白露也認不得了,人名還會記岔,甚至會把白露叫成他老伴的名字。 “一會兒見了我爺爺,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不強迫你?!卑捉翟诓》客饨淮?。 “你想讓我說什么?”許子芩樂了。 “我爺爺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潛意識里記得你。你承包了奶茶店那事,他想找機會當面謝謝你,可后來因為我倆的事兒……就覺得挺對不住你的?!卑捉低掏掏峦?,回憶往事悲從中來。 許子芩抓住重點:“那我一會兒一進門,就跪在他跟前,大叫一聲,爺爺,您孫子來啦!” “成!”白降嘖了一聲,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你一會兒要是少一個步驟,你晚上看著辦!” “我錯了!”許子芩馬上回了個笑臉。 說罷,白降不做人地又要摟著許子芩的脖子往下壓。 突然房門往外一敞,出來一人,白露嚇得一哆嗦:“嘖嘖嘖!” “白阿姨!”許子芩立馬擰了白降的胳膊,讓他老實點。 白露側頭瞥了一眼正在躺椅上悠閑地望著窗外的老頭,她眼神中略帶著迷離,片刻后捏了捏許子芩的肩膀:“我剛跟老爺子提了一嘴,他狀態還不錯,剛吃了藥,一會兒別太急?!?/br> 病房內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但收拾的一塵不染,電視機正播著本地的戲曲頻道。 一男一女咿咿呀呀地聲音拖得極長,許老頭就坐在窗邊背對他們,嘴里還跟著戲曲裝模作樣的哼哼唧唧。 老頭子老年癡呆后,腿腳不靈光也就罷了,就連生活習慣也跟以前大不相同。 愛喝牛奶了,喜歡聽曲了,最重要的是接納許子芩這個孫子了。 可許子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許子芩了,他名義上不是許商晚的兒子了。 以前他是許商晚兒子的時候,老爺子不認?,F在不是了,反倒認得親了。更像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許子芩一進門就貼心地把壺里的冷茶倒掉,換上熱白開,又把蘋果皮削成一個圈。 白降和許子芩示意后,走到老爺子身后,把已經穿的發皺的灰色工裝外套往上一提:“爺爺,你孫子來看你了。還穿這件衣服呢?!?/br> “以前當兵的時候,小宋給我買的!” 白降的奶奶姓宋,生許商晚的時候早產沒的。 老頭對白降的容貌和聲音都有印象,就算不轉身,也聽得出來:“小芩,你來了?” 削蘋果的許子芩手一頓,蒼老的叫喚聲讓他心頭一擊。 白降同他說過,老爺子一直把他當成許子芩。親耳聽到這個稱呼時,許子芩還是鼻頭一酸。 老爺子當年連他的名字都覺得難聽,壓根都不搭理他?!感≤恕惯@個稱呼,一下子把他拉拽回了那年端午,白家三口人包粽子,白降舉著手機同他視頻聊天的場景。 如今物是人非。 老爺子垂垂老矣,滿頭銀發,聲音都帶著顫,像是每說一句話都要下定決心使出最后一份力量似的。 “爺爺?!卑捉祮蜗ス蛳?,給老頭子揉腿,“您還認識我嗎?我叫什么?” 老頭子一愣,狐疑地把目光從窗外的樹梢挪到白降的臉上,上下一打量,滿上褶皺的臉扯出極為嚇人的笑容:“你是小芩??!你又想唬我對不對?我人老了,可腦子還好使著呢!” 白降側著頭,紅了眼角。他不說話,起身給老爺子揉腰,捏肩膀。 老爺子突然嘆氣:“哎!我活不長了,人這輩子在這世上走上一遭夠了。小芩,你別怨你爸爸,你要怪就怪我,這些孽債啊,哎!人死了就讓他心安理得地走吧!” 白降從身后摟著老爺子,每說起許子芩就會聯想到許商晚,爺爺就會陷入悲痛和絕望。 許子芩跟許商晚姓,姓氏在老一輩人眼里是頂天的大事兒。 年輕時,白降改姓白,老頭子就沖白露發了一通脾氣??蓻]用,誰叫他兒子拋妻棄子,攀高枝去了呢。 許子芩把削好的蘋果在檸檬水里泡了泡,防止氧化,才走到老爺子跟前,笑瞇瞇地遞了個蘋果:“爺爺,吃蘋果?!?/br> 愁容滿面的老頭子瞬間僵硬了,手顫抖了好幾下,突然不可思議地扭頭。 一個削的白白胖胖蘋果,往上便是修長勻稱的身形,直到目光停在干凈清爽的臉上時,他突然激動地把手上的蘋果一拂,踉蹌起身,沙啞地吼:“你!你!你!” 許子芩被嚇到,但絲毫不顧忌,也不害怕,轉身去攙扶差點倒地的老爺子:“爺爺,我是小芩,黃芩的芩?!?/br> 老爺子先是瞳孔驟縮,接著手又開始新一輪的顫抖,白降朝許子芩使了個眼色,讓他別心急,他摟著老頭的腰讓他重新回躺椅上坐好。 老爺子漸漸心態平緩了,眼睛一直盯著白降看,又扭頭掃視許子芩,像是在辨別到底誰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