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在秦家只要不惹事,就沒有長輩挑刺,這是白降自己總結出來的規律。 如今他簡直變成了晨昏定省的小媳婦,偶然被長輩吼幾嗓子他也忍氣吞聲,照樣端茶倒水。 秦鴦說過家里個個都是嘴硬心軟的主兒,鐵石心腸都有化開的時候。 可事實證明,秦鴦的話對錯參半。他和秦家非親非故,除了晚輩幾個同齡人能聊幾嗓子,秦鴛和王之之夫妻倆一直都沒給什么好臉色,偶爾會差他做些雜活和重活。 白降覺得自己不像是秦家的養子,更像是個侍衛。在外以秦鴦的名義保護小少爺,在內包攬各類沒人做的心酸重活。 但日子也算是得過且過吧。 許子芩把所有必考的知識點劃完幾本書,已經過了十一點,他把賴著不走的王子芥推出門去,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今兒一天都要累成陀螺了,還不讓休息嘛? 他瞇著眼時只覺得燈光刺眼,把腦袋埋進被窩又熱得慌,只得支棱起身子怒目盯著奮戰在備考一線的白降。 小麥色的側臉被臺燈光線照得亮堂,耳后延伸的刀疤已經褪去,留了個不深不淺的印記。 筆一頓,和小少爺的目光對視,他喝了口水,才蓋上筆套,片刻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說:“你……很喜歡呆在別人身上蹭嗎?” 許子芩木楞了片刻,懵了,他是從哪個地方得到了這個誤解? 這突然插進來一句沒上文的話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位剛剛沉浸在學習海洋的游泳健將意識到那話不合語境,又補充:“你表哥……” 許子芩伸懶腰:“我從小就和表哥玩得歡脫,就呆他身上蹭著,你管我!” 白降側過頭,不再說話,合上書時,意識到英語試卷還沒寫,攤開隨便就歪東撇西地寫了名字,抬起頭:“你表哥怎么沒問你英語???” “他英語還不錯……”小少爺被月色籠罩,在飄窗坐下,純白透光的紗幔在他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輪廓來,背靠著,一只腳自然下垂,手在虛空中把玩著,“小時候我和表哥表姐一起上過外教課,有基礎學起來就快些?!?/br> 小少爺聽出他那話的深意,側頭引頸,瞅了瞅他空白的英語試卷,頗為自豪地拍胸脯:“需要我教你嗎?” 包裹在護眼燈下的白降低頭撥弄銅環在手腕晃晃悠悠地轉動著,指腹摩挲上面的刻字像是在打磨拋光,也不說話,似在沉思是否要答應。 許子芩自道沒趣,正主不樂意,自己上趕往上湊,反倒自己像是一幅好為人師的乞求模樣。 飛機閃著彩燈在夜空劃過,轉眼消逝,許子芩沒忍住趴著窗臺尋覓,終是沒了蹤跡。 像是偷偷劃過的時間年輪,明明知道會消散,卻想拼了命地攥在手里。 冬日的絮雪,夏日的蟬鳴,秋日的紅楓,春日的花骨朵。 “好!”白降抬頭,抹去了舉棋不定。 他會閃躲,會逃離,不知道,也看猜不透許子芩那一雙骨碌轉動,炯炯有神的眼珠子里到底藏著什么。 是對他的畏懼?還是嘲諷? 小少爺從窗臺一躍而下,趴在桌面,垂著隨時都會瞇上的眼睛目視著他。 英語試卷聽力部分不做,但白降做題拖拉,半個小時才做完選擇題,填空和閱讀理解更是常人無法理解的龜速。 凌晨三點,深夜的城市像是小憩打盹的野獸,讓白降心安地覺得自己速度剛好跟上腳步,不至于被遙遙甩在尾后。 發展太迅猛,自己太渺小,如同星辰懸于浩瀚夜空。 按照許子芩給的語法和句式生搬硬套,寫完作文才微舒了一口氣,腦子里小少爺講題時的狀態和往常截然不同,自信,灑脫,放浪,不羈,像是原本死氣沉沉的書海里被扔了一顆巨石,掀起巨大波瀾,蕩起層層漣漪。 抹去冷汗,白降抬手時合上筆記本時,無意撞到了小少爺的胳膊。 他下意識地一縮,沒等到對方的冷言冷語,他側過頭,那人已安然平和地瞇眼睡著了。 米黃的燈光映照側臉,水嘟嘟跟瓷娃娃似的嫩臉白得竟然能反出絲絲微黃的柔光來,眉眼下垂卻剛好把鼻尖勾勒的挺拔,粉色唇角微微抖動,似是在呢喃什么夢話。 許是這一天累壞了吧。 白降小心地把臺燈摁滅,周圍沒入黑暗之中。他抬手剛搭在小少爺肩膀上時,許子芩突然猛地驚醒,大喘了好幾口粗氣,驟然起身時連椅子被掀翻在地。 “你別過來??!”一個拳頭朝白降的臉上掄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一拳砸得白降腰直撞到書桌,好在手在背后一托,才平穩下來。 “許子芩!”白降小聲地問,“你怎么了?” 許子芩像是被這一聲收了魂魄,驟然猛吸了一口氣,瞳孔緊縮,被嚇得不輕。 燈光亮起時,許子芩面容慘白地環抱著蹲在墻角,眼角噙著淚,低聲哭泣。 “沒事吧?”白降蹲下,手搭在他肩膀上時,猛地被打開。 “別碰我!”小少爺沖到樓下喝了大杯水,后背濕透了,蒙在被子里沒了動靜。 為什么那個原本忘記的夢會再一次被牽引起來? 上下床都跟炒菜似的翻了又翻,徹夜難眠。第二天王子芥叫了好幾聲,沒動靜,掀了被子才看見許子芩睜著眼,布滿著血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