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昭點著沈于淮的頭像， 進去了又退出來，漫無目的地想著事。

    沒一會， 陳時明轉述完了觀點，開口道：“其昭是這么說的，我們也得考慮林氏背后有沒有牽扯到更大資本的可能?！?/br>
    書房里的聲音停了下來。

    陳其昭回過神，將手機屏幕按滅，抬頭的時候注意到書房里兩個人正在看他。

    “談完了？”陳其昭問：“項鏈要送嗎？”

    “項鏈留在我們這引發問題的可能性更大?！?/br>
    陳時明聞言稍稍回神，解釋道：“送是肯定要送?！?/br>
    陳其昭哦了一聲，剛想給他們提點建議，忽然注意到正面另一個人的視線。

    陳建鴻的視線停在陳其昭身上，他的視線都是帶著實質的審視，長時間注視會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陳其昭曾經很討厭這樣的視線，因為總會讓他感覺一種來自外部的壓力，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反省自身有沒有做錯的地方。

    就是上輩子，陳建鴻這么看他的時候，他總忍不住反抗。

    可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時間久了，或許是在飯桌看慣了，現在陳建鴻用這樣的目光看他，他的心情卻平靜不少。

    陳其昭的目光也落在陳建鴻的身上，可能是燈光的原因，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他忽然覺得陳建鴻的面孔好像蒼老了些許，他稍稍收回目光，心想道也確實，這段時間發生這么多事情，作為直接當事人的他怎么可能好過。

    “你查到多少東西了？”陳建鴻問。

    “查到的，確認的東西基本告訴你們了?！标惼湔训溃骸澳銈円櫳鞯馁Y料我晚點也可以發給你們……”

    “兒子?！标惤櫟穆曇艉鋈怀亮藥追?。

    陳其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陳建鴻這個稱呼是在喊他。

    “你在這件事摻和了多少，什么時候開始查林家的事，林士忠的陰謀你到底知道多少……”陳建鴻皺著眉詢問道：“項鏈的事你早就知道，當初林士忠給你下藥的事你也知道實情，事情從始至終到現在，你一個人到底查了多少？”

    陳時明也看向陳其昭，這件事他跟陳建鴻同樣的看法，陳其昭查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甚至大部分都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

    眼下事情的走向已經越來越大，越是從陳其昭手里拿到信息，他們越放不下心。

    陳時明開口解釋道：“我們跟林家的恩怨從上一輩子到現在，里面涉及的東西三言兩語很難講清，如果牽扯到更多的利益，所帶來的影響跟危險也不可估計?！?/br>
    “查了多少……？”

    陳其昭停了一下，聽到陳建鴻這句詢問的話，他突然道：“我說我做了個夢，你們信嗎？”

    陳建鴻看著陳其昭，忽然厲聲道：“胡鬧！”

    “我做了個夢，夢到陳家的人全沒了?！标惼湔芽粗惤?，說話的時候胸口微微起伏，繼續道：“我夢到你突發腦溢血沒了，夢到媽得了腫瘤死了，夢到陳時明車禍癱瘓，夢到林士忠處心積慮數十年搞垮陳家，夢到他與顧家勾結?！?/br>
    陳時明聽著陳其昭口中的天方夜譚，臉上浮現遲疑的神色。

    陳其昭的視線停在陳時明身上，又看到陳建鴻依舊板著的那嚴肅臉孔，笑了聲：“看吧，你們不信?！?/br>
    “你看你說的這些是讓人信的話嗎？”陳建鴻深吸一口氣，“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嗎？林士忠可能是個亡命徒，你查得越多越危險，如果他想針對你，你要怎么避開？”

    “我比你們惜命，放心吧?！标惼湔褟纳嘲l上起來，他明白陳建鴻跟陳時明想要知道什么，無非就是得知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可這些本來就來自一場荒誕的重生，宛如一次重新拯救的美夢。

    說實話他們不信，編一套假話他們又要深究始末，無論說什么都難以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或許這本身就很難得到一個真實的結果。

    果然書房不是個好地方，每次來他總會跟陳建鴻爭吵。

    “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幫我查的，他的手段隱蔽，查東西不易被人發現，你們想知道的那些資料都是從他那來的。至于林士忠，是之前我發現他不對，找朋友查才查出問題，我沒比你們早知道多少?！标惼湔芽粗麄?，語氣輕松解釋道：“你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林士忠連個眼神都懶得放在我身上，他提防你們，但不提防我?！?/br>
    陳時明看著他，語氣不禁放緩：“陳其昭?！?/br>
    陳其昭沒想待在這個空間里，再待下去他可能真的要跟陳建鴻吵起來，他直接開了門：“你們聊?！?/br>
    陳建鴻剛想說話，就見到陳其昭把門關上，連個背影也沒給他留下。

    他捏了捏眉心，語氣中帶著幾分倦意：“是我的語氣太重了嗎？”

    “可能是我們用的方式不對?！标悤r明道：“改天等他心情好點的時候，再問問吧?！?/br>
    書房外，陳其昭關上門的時候手有點抖。

    他皺著眉，平復著身體內某種焦躁，壓著因情緒波動而顫抖的身體。

    等到那種突然涌上來的情緒消散了，他站直了身體，一抬頭就看到張雅芝站在他的面前。

    “跟你爸吵架了？”張雅芝看著他。

    “沒吵?！标惼湔鸦乇芩哪抗?，“我不跟他們吵?！?/br>
    張雅芝卻拉過他的手，“那我們不理他們，走，去客廳里陪mama看看電視劇。你上次簽的那個小藝人有新劇了，拍得好像還不錯?！?/br>
    陳其昭目光稍怔，張雅芝就已經拉起了他的手，嘮叨地講著電視劇的內容。還有點顫抖的手被對方拉著，好像在某些時刻突然平靜了下來。

    等到了客廳，陳其昭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下來。

    張雅芝讓管家送來水果，“別理你爸跟你哥，他們那兩個一談起工作來就公事公辦，說話的語氣都那樣，有時候我都得被你爸氣個半死?！?/br>
    陳其昭的視線停在張雅芝的健康紅潤的的臉上，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翡翠項鏈的事，他們跟你說了嗎？”

    “說了?！睆堁胖ヂ勓钥聪蜿惼湔?，似乎注意到什么，“你要是介意，mama就不給他們了?！?/br>
    陳其昭卻劃開了手機，打開了某個頁面遞給張雅芝，“你很喜歡的那家高定店有季度限定新品?！?/br>
    張雅芝動作一停。

    “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标惼湔岩崎_目光，“看上的跟我說，我給你買?！?/br>
    張雅芝沒有接手機，忍不住道：“這不是浪費錢嗎？前陣子你說做投資的事，錢拿去做投資，媽的包包首飾都夠用……”

    “這段時間賺了不少錢?！标惼湔崖勓缘溃骸澳悴贿x的話，那我把上新的幾款都買了?！?/br>
    張雅芝這才接過手機，她挑剔道：“他們家上新得看是哪個設計師，店好是好，但有幾個設計師的東西不好看?！?/br>
    陳其昭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張雅芝劃著手機，臉上掛著感興趣的表情。

    他伸了伸手指，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沙發上。

    陳其昭看著電視機里放著的電視劇，聽著耳邊張雅芝選東西時的挑剔的話語，腦海里莫名就浮現著上輩子公寓里空蕩蕩的客廳，新買的電視機買了幾年也沒怎么開，客廳里唯一的用處就是沙發，偶爾疲憊的時候能坐著看文件。

    陳時明在的時候還好，偶爾還能看到他坐在客廳里。

    陳時明不在的時候，客廳里才真的安靜。陳其昭想到最開始跟陳時明搬出別墅，選定公寓之后，因為時?；丶腋悤r明爭吵，他還在公司附近另外買了套房，吵架吵大的時候他基本不回家，就湊合在公司的休息室或者附近的房子住。

    后來陳時明不在了，他也就沒再回去公司那套房，而是在沙發上看著相片干坐著。

    陳建鴻跟張雅芝的記憶就更久遠了……他們死太早了，而自己留給他們的永遠是不成器的模樣。

    其實他應該慶幸，至少這輩子已經重新來過，陳家已經避開了上輩子的結局，接下來他只要按照自己的原先的計劃一步步走……就能迎來一個新的結局。

    陳其昭正想著，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他稍稍偏頭，就看到陳建鴻跟陳時明兩個人走過來，之后在他跟張雅芝旁邊，一人一邊坐了下來。

    陳建鴻坐下后咳了一聲，看向旁邊的張雅芝，“在看什么？”

    “看東西，小昭要給我買包?！睆堁胖ツ坎晦D睛，“不是在書房聊工作嗎？”

    “工作忙完了?！标惤櫩粗懊娴碾娨暀C，電視里的演員一個名他都叫不出來。

    只是在看電視劇的時候，視線的余光掃向不遠處的陳其昭。

    陳其昭看著陳時明。

    陳時明注意到陳其昭的視線，“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其昭移開目光，“沒，你們一左一右坐著，像門神?！?/br>
    陳時明：“……”

    電視機里還在播放著電視劇，聶辰驍新演的古裝劇，在里面扮演著一個正義的大俠?？蛷d里的熱鬧好像跟電視劇里的熱鬧疊在一起，陳其昭卻一點也沒覺得吵，相反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小昭，于淮好像給你發消息了?！睆堁胖傔x好了包包，見狀把手機遞給了陳其昭，“我選好了?！?/br>
    陳其昭聞言稍稍停了下，接過手機打開就看到沈于淮給他發的圖片。

    圖片上是一盆新多rou，一如既往像是每天晚上兩人的互道晚安。

    今晚的突兀行為似乎沒有打破什么，又好像是打破了某種限制，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默許的行為。

    陳其昭覺得手指有一點癢，他沒有馬上回復消息，而是退出去將張雅芝選的包包下單。

    一提到沈于淮，張雅芝忽然想到事：“哦對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說到事。下周不是于淮生日嗎？沈家那邊打算辦個生日宴?！?/br>
    沈家那邊確實是想辦生日宴，沈于淮以前不怎么在s市，過生日的時候也沒大辦過。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母就提了這事，正好今年沈于淮在s市這邊，就想著辦個生日宴。

    提到生日宴，陳其昭有點出神，他看了眼日期，才注意到距離沈于淮的生日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對日期的認知有點緩慢。

    沈于淮很少過生日，在上輩子的時候，也是沈于淮給他過生日的時候，兩人才提到沈于淮的生日。記憶里沈于淮給他過了幾次生日，而他只來得及給沈于淮過一次生日，其他的時候要么沈于淮待在保密的研究所里，要么他因為忙于工作去外地出差。

    再后來就沒了，沈于淮死了。

    陳其昭的手指在聊天框處停留，他說他最近總覺得忘記什么事。

    原來他差點把沈于淮的生日忘了。

    陳其昭問：“生日宴要辦嗎？”

    張雅芝：“應該是要的，你伯母很上心?！?/br>
    陳其昭起身道：“你們聊，我去睡覺了?！?/br>
    陳建鴻跟陳時明齊齊看向陳其昭。

    后者卻拿著手機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房間里昏暗一片，陳其昭給管家張叔打了個電話，讓他給陳建鴻量個血壓，順便把晚上的藥吃了，免得真被他氣出什么毛病。

    他再看手機消息，發現沈于淮又給他發了兩張多rou的圖片。

    好像他不回復，多rou的照片就會持續地發下去。

    陳其昭靠在門邊上，手機屏幕的亮度照亮了他的臉。

    他在手機里僅有的表情包翻翻找找，從中挑了一張發了出去。

    沈于淮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恰好就看到手機亮起來的一瞬。

    他打開手機，看到里面表情包的時候眼神深了幾分，表情包上乖巧的小貓似乎與夜色里那雙直白的眼睛的疊了起來。

    乖巧的表象下是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