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怎樣的？他報了警叫了救護車，可醫生到的時候說人已經沒救了。

    陳時明似乎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還提前給護工發消息讓對方不用過來……沒有留遺書，他就在雨聲中悄無聲息地入眠，選在了張雅芝忌日那天。

    陳其昭很多年后也不明白陳時明為什么自殺，他看慣了在商場上意氣風發的陳時明，也見過接受自己癱瘓滿臉沉默的陳時明……一個滿身傲骨的人在接受陳氏破產以及癱瘓事實唾敗垂喪的模樣真像是一頭病犬，可越是回想上輩子，再看現在的陳時明，某種分明的割裂感就讓陳其昭無所適從。

    陳其昭本身沒有什么驕傲，早年荒唐的經歷到后來千夫所指，他那點驕傲早就被現實磨平，他承認本身就是個廢物，對自己的期望也低。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渴求機會的時候他更沒尊嚴，到后期他為達目的什么都能犧牲……所以他無法理解曾經那么驕傲的陳時明在失去尊嚴之后的心態是怎樣的，他甚至覺得他只要跟陳時明少吵兩次架，也就能讓對方舒服那么一點。

    到后來人沒了，他又后悔了，他后悔沒跟陳時明多吵幾次架。

    至少人還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生活里也能多一點期盼。

    夢里的雨聲越來越遠，陳其昭從夢境中反應過來，外邊也沒下雨，就是風有點大。

    他伸手去摸掉落在床褥間的手機，等找到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手機沒電了，于是又找出了充電器，把手機插上充電。

    他盯著斯斯漏風的窗縫看了會，又道：“命長也是好事，命太短了那可太便宜你了，林士忠，你說對不對？”

    陳其昭也不知道上輩子自己稀里糊涂重生了之后，林士忠在監獄里有沒有長命百歲？

    他也沒動，就干坐在床上想著，想著上輩子的事，想著這輩子要怎么弄林士忠才暢快。

    十多分鐘后，充電的手機自動開機了。

    好幾條短信聲接了進來，陳其昭的視線被吸引，伸手拔掉了充電器，短信里有的是小周的電話，也有陳時明的電話，他沒去回復電話，掃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vx上的消息在接入，他先看到張雅芝的消息，于是點進去看。

    張雅芝沒來叫醒他，而是給他發了條vx，說是睡醒之后下樓吃飯。

    陳其昭沒什么胃口，也就沒回消息，退出來之后他忽然看到最上面位置的聊天信息里，是沈于淮發來的消息。他正想著這一忙就給忘了，下午也沒發消息問沈于淮到沒到地方，他剛點開，入眼就是沈于淮發來的消息。

    消息上是兩張圖片，不同角度，拍了一盆好看的多rou。

    縱然陳其昭不懂養這些花花草草，但從照片里也能看到那盆多rou長得非常漂亮……他看了一會，忽然注意到多rou背后的玻璃上似乎倒映著一只手，似乎是沈于淮拿著手機對著多rou拍，他稍稍一頓，將圖片又放大了幾分。

    這么一看……好像多rou也沒他手好看。

    陳其昭不假思索地想到。

    心頭縈繞的那種躁悶不知道為什么散了一些，陳其昭把兩張照片都保存了下來，見到消息欄里時間，才發現這照片是一小時前發的。

    [-昭：剛剛睡著了。]

    他發完又補了一句。

    [-昭：多rou養得很好看。]

    沈于淮似乎很愛養這些花花草草，陳其昭回想了上次去沈于淮公寓里的時候，好像窗臺上也擺了不少植物。對方還沒回他，陳其昭心想沈于淮可能在忙，退出去打算回其他消息，忽然注意到朋友圈位置亮起來了好幾個紅點，他心想著自己最近好像也沒發什么朋友圈，剛切進去看……前四條全是沈于淮。

    自從上次朋友圈屏蔽的事差點被抓包，陳其昭就處理了一些朋友圈，順帶把朋友圈改成了一月可見。

    沈于淮怎么突然給他幾周前的朋友圈點贊？

    深夜，顏凱麟剛剛打完兩把游戲，就收到他昭哥的消息。

    [-昭：要是你哥突然點贊你幾周前的朋友圈，是什么原因？]

    顏凱麟見狀大驚失色，馬上打了個語音電話，一接通立刻道：“你小心了?！?/br>
    陳其昭莫名其妙：“？”

    “一般我哥開始點贊我的朋友圈，那就代表他開始視jian你的朋友圈，這是個很嚴重的信號?！鳖亜P麟聲音嚴肅地傳授經驗：“先是給你提醒，后面就要放大招，這段時間你少出門，說不定時明哥已經在蹲點你了?！?/br>
    陳其昭：“有這么夸張？”

    顏凱麟：“不不不，你不懂年紀大的男人心里那點心思，這些人很惡趣味的?！?/br>
    心理年齡算是有點大的陳其昭：“哦?！?/br>
    算了，他不該問顏凱麟。

    陳其昭正想掛斷電話，忽然想到什么，手微微一頓。

    “我要是看別人的朋友圈，也不會去點贊那么久之前發的東西啊?！鳖亜P麟語重心長：“哥你別不信??！誰沒事翻你朋友圈翻那么前，還點贊，要不是對你有意思那肯定是有所圖啊……喂喂？？”

    陳其昭掛斷跟顏凱麟的通話后，把手機丟到一邊。

    他躺著想了一會，又把手機拿回來看，但是沈于淮還沒回復他。

    莫名地，他對沈于淮點贊他朋友圈的原因格外地好奇……只是想著想著，他困意又上涌了，握著手機直接睡著。睡夢中他沒夢到那個滴答滴答的雨天，而是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蓋在他的臉上，冰涼又帶著點薄荷味的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對方的手指擦過他的臉頰，順著臉一路往下，最后指尖在他的喉間刮了刮。

    指尖刮著皮膚的感覺又刺又癢，陳其昭睡醒的時候，窗外的天亮了。

    他坐了起來，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喉結上的刺感仿佛清晰可見。

    陳其昭自己嘗試著用指尖刮了刮，卻完全沒有夢里的那種感覺，他莫名有點臉燥，只是稍稍一動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低罵了一聲，直接去浴室沖了個澡。

    等到下樓的時候，張雅芝看到他頭發上的水氣，急得說了他兩句。

    “你這發燒剛好怎么大清早沖澡呢?！睆堁胖サ溃骸耙粫譄饋碓趺崔k？”

    陳其昭有點心不在焉，面對張雅芝嘮叨也只是道：“沒事，我身體沒那么差?！?/br>
    坐在另一邊的陳時明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沒在狀態，他開口道：“明天早上我跟爸都把時間空出來了，今天飲食注意下，晚上十點后也別進食喝水，明天去醫院做體檢?！?/br>
    第61章

    陳家體檢的事是已經提前安排好， 陳其昭隔天起床的時候，家里其他人已經準備好了。因為有香薰的事情在前，這次的體檢即便沒有陳其昭開口， 陳時明也早早地把所有的項目都安排上，特別是兩位長輩的身體，該做的細致檢查一樣也不能少。

    陳其昭主要擔心的是陳建鴻跟張雅芝的身體，張雅芝這段時間還好，主要是陳建鴻的三高一直很難穩定下來，也是他主要擔心的方面。他做完常規體檢就來這邊等陳建鴻跟張雅芝的報告，長期攝入有毒氣體可能導致內臟病變， 上輩子張雅芝的惡性腫瘤很大的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引起的。

    只是他還沒等到報告，另一邊就有醫生來喊他。

    “這是什么項目？”陳其昭微微蹙眉，“我的常規項目不是做完了嗎？”

    陳時明瞥了眼體檢表，“估計是爸媽安排的， 可能是你前幾天發燒的事，過去那邊看看情況?！?/br>
    陳其昭一進入診室的時候就注意到內部的布置與其他的診室存在區別， 來之前他看了眼情況，這邊再往里的地方都是心理科的診室， 他想到張雅芝這段時間時不時的關心，突然就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理醫生，陳其昭上輩子也見過，有段時間失眠的時候他也找過心理醫生。

    他也沒多抗拒，為了讓張雅芝心安，他干脆地配合填了醫生的表格。

    只是醫生在問詢的時候，他的回答略有斟酌。

    “這段時間睡眠質量怎樣？”醫生問道。

    陳其昭不假思索道：“挺不錯的?！?/br>
    醫生態度溫和：“夜間有多夢或者淺眠的情況嗎？”

    陳其昭微微蹙眉， 而后道：“有，但不多?！?/br>
    醫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陳其昭卻在醫生提到他睡眠問題的時候沉思了片刻，他詢問道：“發燒后的恢復期會有嗜睡的情況嗎？”

    心理醫生聞言，記錄的筆稍稍一頓，“你近期有嗜睡的情況？”

    “睡眠時間較多，容易犯困?！标惼湔褜嵲拰嵳f，他這幾天確實是睡得有點多，這件事他跟管家打聽過，可能是跟他的發燒藥有關，但他偶爾沒吃藥的時候也有犯困的情況。

    心理醫生笑了笑，“確實也有這個可能，具體等你其他報告出來，讓主治醫生看看?！?/br>
    陳其昭也沒打算從心理醫生這得到什么答案，結束問診后他就離開去看其他報告。陳建鴻跟張雅芝的身體確實出現毛病，所幸他擔心的事情沒有出現，不是令人擔憂的腦?；蚰[瘤，而是常見的中年人疾病，只要一段時間調理就能穩定下來。

    “爸媽身體沒事是好事，你這是什么表情？”陳時明疑惑地看著他。

    陳其昭捏著報告紙，神情稍松：“沒，就是有點高興?！?/br>
    就有種說不清的高興，這幾個像是定時炸彈的東西終于塵埃落地，之后他只要再把林士忠的事解決了……他們家就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落得最后那樣的下場。

    陳時明微微遲疑，忽然看見陳建鴻從遠處走來，于是出聲問道：“媽呢？”

    “你媽留在醫生那邊問點事，你知道她那人就是不問清楚不放心?！标惤櫼惶左w檢做下來也有點累，說完之后他看了眼旁邊還垂著眼看報告的陳其昭，眼神里帶著幾點復雜。

    陳其昭抬頭，注意到陳建鴻的目光，疑惑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建鴻聲音重了幾分：“……我就不能看看你？”

    陳其昭繼續低著頭，注意力全在報告上。

    陳建鴻又道：“等病好了，就來公司這邊，你上次要的那個娛樂公司，我可以安排給你?！?/br>
    陳其昭馬虎應了聲，他對那個公司的興趣已經過了，“再說吧?！?/br>
    陳建鴻：“……”

    他一時半會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積極還是不積極。

    陳時明沒眼看這兩人的對話，與身邊的徐特助說了一句，過去張雅芝那邊看情況。只是他一進張雅芝那邊的診室，就注意到自家母親略微濃重的神色。

    “他是存在一定的焦慮現象，而且他也不像其他同年齡段的人，警惕性非常高，想要在他的嘴里問話比較難?！毙睦磲t生繼續分析道：“他非常配合我的問詢，也知道我的目的，只是他有點像是在應付工作，防備心極重，一旦我問到比較隱蔽的問題時，他就能立刻反應過來找到另外的回答來應付我?！?/br>
    陳時明微微停住腳步，繼續聽著。

    張雅芝有點緊張：“那這孩子的心理狀況……”

    “一次問詢并不能確定什么，再聯系之前你與我說的情況，那他應該存在嗜睡、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心理醫生有點遲疑，“可你們又沒有提到他出現過其他激動或者偏激的情緒?！?/br>
    “有的?！标悤r明突然道：“去年他出現過一次?！?/br>
    張雅芝：“時明？”

    去年某次陳其昭跟人去車場飆車，回來的時候他情緒激動地問了兩句，當時陳其昭像是被觸及到什么不該提的話題，臉色非?？膳?，甚至說出來的話也有點前后不對邏輯。以前陳時明沒去考慮這件事，他也只是以為陳其昭因為不服管教的情緒激動……可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的表現確實不像是普通的生氣。

    陳時明把當時的情況與醫生說了一遍。

    醫生聽完之后，眉頭更是皺起：“那他出現過幻覺嗎？”

    “幻覺??？”張雅芝愕然。

    “我不確定?！标悤r明道：“他不把事往外說?！?/br>
    “從你話來看，他似乎固執地認定了某個事實?！毙睦磲t生道：“你知道的，我們這邊接診的病人嚴重的情況也會出現幻覺或者是認知錯誤，之后你們作為家人也多關注他日常表現，如果真出現這樣嚴重的情況，那就不是簡單的心理疏導能解決的問題，可能需要藥物控制?！?/br>
    張雅芝從醫生診室里出來的時候還有點心不在焉，陳時明注意到張雅芝的臉色不好，于是道：“媽，你別擔心?！?/br>
    “你說這孩子……平時也那么精神，怎么心里就這么能藏事啊?！睆堁胖サ难劭粲悬c紅，“你以后也是，你弟調皮你就讓著點，別逼他太緊，他要真不想去公司幫忙，我們還養不起他嗎？”

    -*

    陳其昭不知道其他的事，因為體檢順利，直到回到家，他的心情都非常不錯?；嘏P室的路上，他還找陳時明要了份進度文件，在房間里看了段時間文件，下樓的時候陳時明跟陳建鴻已經去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