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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瞥一眼肖諤,沒心沒肺,白眼兒狼。 肖諤眉頭舒展,抬手摸摸鼻尖兒:“過年還跟這?” “不然呢?”芳姐高跟鞋在地面輕磕一聲響,“家里就我一個,回老家獨守空房嗎?” 大人們的愛恨情仇,肖諤向來不插嘴,難得抬眼沖她笑兩下,意思也都傳達到了。芳姐優雅的翻上去眼珠,招呼小璟先去打掃肖諤的房間,“有個十幾分鐘,給你換床被子就能睡了?!?/br> 肖諤房間的擺設簡易又單一,紅木高腳床,一張不大的寫字臺,除此之外就只有墻角養的兩盆黑法師,形似蓮花,在暖風中旺盛生長,葉瓣飽滿,綴在枯乏的色調中顯出一絲俏皮和可愛。 是文祺硬要從早市上搬回來的,瘦小的肩膀還沒盆寬,兩只手扒住盆邊兒吃力的往茶樓方向挪動,幾步一喘,最后干脆推著盆走,就是喜歡,就是要種。 雪貂麻利兒的躥上床鋪。 座椅在地上擦出一記噪音,肖諤彎腰坐下/身,空空如也的桌面放著一枚相框,里面是唯一一張他與文祺的合影。 人總是在分開后才會遺憾,為什么不多留些在一起時的紀念。照片中的文祺被肖諤抱在懷里,攝影師是芳姐,在摁下快門的那刻,文祺調皮的把頭靠向肖諤肩膀,伸手在自己眼前比了個“耶”。 肖諤趴在桌上,左手覆住后頸,右手指尖一下下點在文祺臉側。時而神色溫和,時而氣息不穩,但房間是暖的,熱意包裹住疲憊的身體,困倦感在體內橫沖直撞,閉眼前的畫面,是文祺帶笑的臉。 “小肖哥哥?!眽衾锏娜溯p聲喚他,“我給你唱段曲兒,好不好?” 好。 第八章 正文008 芳姐扮的是旦角,天生一把好嗓子不說,手上功夫也是一絕,琵琶、古箏、胡琴樣樣精通,自彈自唱的曲兒能每場不重樣。 茶樓正堂空間遼闊,臺上臺下隔著五米寬的距離,文祺放了學就來這里聽戲,搬個板凳坐在側邊,手肘撐膝,掌心托腮,目不轉睛的盯著舞臺中央的一群胭脂粉黛。 這天的尹月芳扮的是閨門旦,眉目妝容精致,眼尾勾挑,紅唇濃烈似火,神情卻怯弱。未出嫁的少女,內向且靦腆,素錦闊袖一揚,指尖蘭花,是《鳳還巢》中聰慧賢良的程雪娥。 文祺白嫩的小手隨芳姐的動作在空中輕輕勾畫,末了,與她凄凄苦苦同唱出一句:有心來把青絲剪,焚香念佛也安然。 肖諤指尖轉著籃球,從后門進到正堂,一身濕汗,抓起領口胡亂抹了把臉??匆娢枧_邊上正襟危坐的窄瘦身影,他把籃球扔給陸然,快步走過去,想要去揉文祺的軟發。 低眉一瞧,手心里全是臟灰,不得不郁悶的只彎起食指點點他鼻梁,誰知小家伙扭頭撞進他懷里,在衣料上蹭一把鼻涕眼淚,肖諤嚇壞了,急忙用手背抬起他的下巴。 “怎么了這是?”見文祺又把臉埋進衣服,肖諤語氣里全是驚慌,“怎么哭了?” “雪娥好慘啊?!蔽撵鞯穆曇魫瀽灥?,“明明和穆公子情義相投,卻因他人阻撓,幾經遭遇,感情才由悲轉喜,實在是可憐?!?/br> 肖諤和陸然誰也沒聽明白文祺說的是什么,還是下了臺的芳姐“噗嗤”一聲笑,給他們講了《鳳還巢》的故事梗概,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肖諤嘆口氣,嘲笑他:“聽個戲都能哭,小哭包?!?/br> “摸摸頭?!蔽撵骺棺h道。 肖諤給他看眼自己的手:“臟的?!?/br> 文祺抓住他手腕,往腦頂一放:“身上還是臭汗味兒呢,都沒嫌棄?!?/br> 心里癢得很,將那軟發幾番順揉,替他拭去嫩臉蛋兒上的淚痕。肖諤見滿堂賓客都朝他們看過來,生出幾分不自在,抱起文祺便往二樓浴室沖,邊跑邊指揮陸然:“叫你弟弟也來洗個澡,小懶蟲,大夏天的愛出汗還不愛干凈?!?/br> 陸然牽著剛睡醒的陸小昭,站在樓梯上叉腰回過去一嘴:“那我們身上也是香撲撲的,哪像你,一出汗就餿了?!?/br> 文祺氣鼓鼓的捏起拳頭:“不給你聞!” “誰要聞??!”陸然簡直哭笑不得。 清晨的陽光照進夢里,肖諤緩慢睜開眼睛,這一覺睡的他渾身酸痛。 他摁亮屏幕看了眼時間,八點三十分,門外依稀能聽見忙碌的動靜。 茶樓二層的洗澡間有隔擋,三個淋位,此時只有一個開著水。熱氣蘊在周圍,玻璃上蒙著白霧,肖諤精瘦的腰身在鏡面中若隱若現。水流順脖頸滑落,描一遍身形輪廓后流進管道,他單手撐墻,閉著眼,任由水柱沖撞腦袋,直到米色肌膚隱約透露出緋紅,他才走出隔間,往腰上纏一圈浴巾。 用小毛巾抹兩把板寸,繼而擦去鏡子上的水汽,肖諤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可笑,也覺得陌生。 時至今日,文祺臉上身上的每一處他都熟記于心,睡前總會在腦海過一遍,這是養成的癮。十三歲孩童的樣貌,未長開的五官,軟嫩小嘴像熟透的櫻桃,張口便是他的名字。 小肖哥哥。 一天不喊上個三五十遍,晚上睡覺也要蹭到耳邊喃喃個夠,肖諤愛聽,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望向窗外素水的月夜,享受似的,入夢時的嘴角也依然揚著。 換了件陸小昭從家里帶來的衛衣,胸前繡著兩只紅頂仙鶴,周身繞著祥云。修型水洗牛仔褲,腳上一雙“椰子”鞋,肖諤單臂彎曲抱起縮在床鋪里的雪貂,下樓與大伙兒一起,在堂中吃早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