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06節
“有道理,”林瑾瑜道:“眼看畢業了,所以現在這不正是好時候……難怪呢。恭喜恭喜,什么時候辦酒?” 拉龍:“哈哈哈,我也好奇?!?/br> 張信禮轉頭,道:“‘難怪’是什么意思?” 林瑾瑜皮笑rou不笑,回:“字面意思?!?/br>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 “我想的哪樣,”林瑾瑜仗著拉龍在,使勁欺負他,說:“我什么都沒想啊,你在說什么?” 拉龍也頗好奇地道:“不是什么?你們見雙方家長沒?要是順利,今年就可以辦了?!?/br> ……什么亂七八糟的,張信禮并不知道某些人臉上寫著“不想聽”,心里想著“給我從實招來”。拉龍在,他有許多話不好說,只得把無數次涌到嘴邊的那句“其實我……”再次咽了回去。 林瑾瑜剜了他一眼,兩人都無話了。 “干站著干什么,”拉龍沒得到回答,以為是還沒定下來,那老追問確實唐突,遂找補道:“不說這個了,咱玩去,瑾瑜哥,你今天沒什么事吧?上次說好帶我逛上海,可別食言啊,哈哈?!?/br> “沒事,我能有什么事,”林瑾瑜搭他肩膀,一副很是哥倆好的樣子摟著他往前走:“我就一游手好閑的閑人,又不是主角,就某人結婚的時候隨份子的那個,我有什么可忙的。說,想去哪兒玩?我都帶你去?!?/br> “想去外灘,老在電視里看到,”拉龍道:“某人是誰???” 林瑾瑜懶洋洋說:“某人啊,某人就是——” “你什么時候話這么多了,”他還未說完就被張信禮橫插進來的聲音打斷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br> 這語氣頗嚴肅,拉龍無從得知里面詭異的不悅跟惱怒從何而來……活像跑了十個八個老婆似的。 他茫然道:“我又說錯話了?” 話音剛落,張信禮本人還沒說話呢,只見林瑾瑜倒搶先了一步,跟是他的代理發言人似的,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沒——有,”他拍拍拉龍寬闊的肩膀,摟著他大踏步往前走:“你能說錯什么話,是某些人慣于逞兇斗狠,他最英明睿智,了不起?!彼溃骸皠e理他,走,咱去看燈光?!?/br> …… 從他們上高中的那天起,一直到現在,外灘的燈火好像從來沒有變過,永遠那么璀璨,那么輝煌。 地標性的建筑仍是舊時那幾座,高樓層上的那些餐廳換過一些,可依然燈紅酒綠。林瑾瑜領著他們,艱難分開擁擠的人潮走到江邊,看拉龍吹著黃浦江涼爽的夜風,兩眼放光地看著對岸他已習以為常的炫目的燈光,發自內心地道:“真漂亮?!?/br> 他說:“在家時,我覺得縣城的晚上很亮,念高中了發現那里更亮,到了大學,發覺原來家鄉的所有燈光都只是螢火蟲……可我念書地方跟這里比起來,好像也不值一提?!?/br> “很正常,”江風同樣拂過張信禮的面容,他面朝著對岸,道:“永遠有更大的世界……尤其對我們來說?!?/br> 對他們這種出身于貧窮大山深處的人來說,最親切的家鄉好像是最落滿塵埃的地方,外面的世界那么廣大,任何一處都要強過他們長大的地方。 “你現在看到的是超一線城市最繁華的地方,當然會有渺小的感覺?!绷骤ず屠堈驹谝黄?,風吹起他的衣擺,他只留給張信禮一個瀟灑的背影:“白居易有首詩說得好,叫‘亂花漸欲迷人眼’,這座城市并不是每一處都如這里一樣繁華,還有很多你看不見的地方,”他是看著拉龍說的,可話好像也是在對張信禮說:“那些沒有燈光映照,藏在夜色里的地方,巷子、小弄堂,永遠發著霉味的老樓房子里窩著一大家子,甚至還不如你們縣城繁華的地方?!?/br> “上海還有這樣的地方,”拉龍道:“我一直覺得,上海人都是很有錢的?!?/br> “一些上海人有錢,一些沒有,”林瑾瑜說:“就像你的家鄉一樣?!?/br> “哈哈,”拉龍笑了兩聲:“說起來是一樣,但我知道也不一樣。瑾瑜哥,其實讀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很羨慕你是上海人,出生就在大城市,不像我,外地人。有時候都覺得能跟你做朋友很神奇,像個錯誤一樣,這么就這么好運碰見你了,能有機會來這里,在上海也有人帶著我玩,我準備高考的時候都不敢想,那時候總覺得我考不上大學,我們那里沒幾個人能考上,怎么可能是我……現在感覺像做夢,不會有哪天醒了吧,哈哈?!?/br> 人群不斷向前擠著,張信禮在他們身后,推搡的人群如果要擠他們,必然會先擠張信禮。當拉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眉心隱隱動了動。 “年紀不大,想得不少。說過了,你所得到的都是你應得的,不是我的功勞,而且什么外地人,”林瑾瑜道:“我去了你們那里也是外地人?!?/br> 此時正逢假期,外灘人頭攢動,大家都伸長脖子擠著,努力往前、往上,誰也分不出踩掉的鞋子哪一只是本地人的,哪一只又是外地人的。 林瑾瑜目送江上游輪遠去,說:“有種人,總喜歡想太多,在事情塵埃落定前,就覺得必然會是最壞的結果?!?/br> 然后為了規避這個想象中的最壞的結果而做出更壞的事來。 “瑾瑜哥,你說話蠻有那個什么……哲理的,”拉龍道:“能來這里看一眼黃浦江我其實已經滿足了,以前沒想過能看到?!?/br> 以前,張信禮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親眼看見黃浦江。當他在照片上看著那個穿著很是光鮮亮麗的小孩笑著在欄桿邊與父母合影時,萌生的向往與拉龍別無二致。 世界太大了,那滔滔江水北岸與涼山似乎是兩個世界。 而這么大的世界,生活著這么多人。 滿廣場的人幾乎和過年時候一樣多,秋天了,街上仍有賣液氮冰激凌的店,雖然這東西已不如新出的時候新奇、吸人眼球,但仍有許多沒見過的人在店門口排起了長隊,那年還在上學的林瑾瑜和張信禮在這里合吃過同一份,吸管是粉色和青綠色的。 還有去年,煙花很漂亮。今年再沒有這么漂亮的煙花了,他們已經分手,沒有煙花,也沒有煙花下接吻的情侶。 拉龍顯然興致很高,這里也要玩玩,那里也要去看看的。一人高馬大,長相粗獷的18歲青年倒好像個好奇的小孩,大概是有絲滑稽的畫面吧,可林瑾瑜看著他,看著他走過那些他曾和某個人一起走過的地方,覺得好似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他想:被否定的過去,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會在這時候想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后有道視線和他的視線幾乎重疊著落到那些熟悉的景點,與景點門口的冰激凌小店上。 拉龍生得高大,擠起隊伍來頗游刃有余,再加上他本來就興致勃勃,宛如一沖鋒戰士,有空就往前突,全不像羊群一樣慢慢挪。 “擠什么擠,別擠了好伐?撒寧嘛!” 廣場十分混亂,也沒有清晰的隊伍,但往前擠的人還是容易招罵的。拉龍邊一路說對不起,邊往前鉆——他這輩子可能就來這一次了,他要用所有的力氣去看和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這么一“好勇斗狠”,帶得整片區域的隊伍都擠起來。 這些景色林瑾瑜都看八百回了,他可沒什么興趣擠油。周圍人多,拉龍這么一突飛猛進,立刻有好些人主動或者被動地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把林瑾瑜和張信禮分隔在后。 “這小子……”林瑾瑜哭笑不得。 前面臨近出口,道路變窄,腳下還有了臺階,人群就這么擠擠攘攘推著、蹭著、前進著……不知不覺間,他和張信禮靠得越來越近,從三拳,到兩拳,再到一拳。 終于,當林瑾瑜摸索著踩上第一級臺階時,密度越來越大的人群因為空間限制忽然收縮,他在猝不及防的趔趄中感覺到自己后背抵上了誰的胸膛,與此同時,那種他曾經十分熟悉的、屬于男人的氣息包圍了他。 張信禮沒動,他用肩肘抵開了左右兩邊離得過近的人,保持著一拳左右的社交距離,但沒有示意他前任跟他保持距離。 所有人都比肩接踵挨得很近,肢體接觸發生的一剎那,林瑾瑜渾身一僵,他能感覺到張信禮的呼吸輕輕掃過他的耳垂。 溫熱的、熟悉的、平緩的……但讓他想起那鼻息的主人不平緩地喘息著的時候。 耳垂本來就是他的敏感帶,林瑾瑜脖頸間立刻一麻,說不清是起雞皮疙瘩還是什么別的……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他感到僵硬,感到無所適從。 林瑾瑜不太自然地偏了下脖子,皺眉,想往空隙處挪動點,脫離令他羞赧的身體接觸——然而就在他搡開旁邊人,想挪個位置逃開的時候,張信禮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352章 身后無路想回頭 林瑾瑜一度以為,再發生些什么,他心里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的。 因為他不是第一次和張信禮分開了,所有的心路歷程在高三結束后的那個暑假都已被他走過一回,這次不過大同小異罷了。張信禮不回頭也好,去結婚也好,他只會覺得“哦,這樣啊”,會面無表情,或者最多嘲弄地笑一笑——嘲弄自己,大夢初醒。 可當張信禮緊緊抓住他手的那刻,林瑾瑜心里的感受不是他以為的任何一種。 不是喜悅,也不是憂傷,很難說清是什么感覺。 他抽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但張信禮抓得很緊,仍牢牢攥著他。 “你走我前面,”他說:“人太多?!?/br> 人多是rou眼可見的,用不著他來重復,他倆離得太近,林瑾瑜沒法回頭,只站住了,道:“我當然知道。不用,當誰三歲小孩?!?/br> 張信禮停了一秒,接著道:“我有話和你說?!?/br> “什么話啊,”在擁擠的人潮里說話十分困難,林瑾瑜邊努力保持平衡邊道:“就這兒說?!?/br> “不,”張信禮道:“我想單獨跟你說?!?/br> 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林瑾瑜道:“有什么區別?” 張信禮回:“很大的區別?!?/br> 他覺得這些話很重要,重要到會影響所有的一切,所以希望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對林瑾瑜說。 原本他開口邀請林瑾瑜“去我那兒坐坐”時抱的就是這個想法,封閉的室內,大家面對面,好好把他為什么要分手解釋清楚。奈何拉龍橫插一腳,一定要來外灘玩。不過所幸現在他已一個人擠沒影了。 擁擠的人群艱難地走過了臺階,走出出口,到了寬闊街邊。張信禮以為就林瑾瑜現在這個賭氣的狀態,他要說服他答應還要需要費一番口舌,然而出乎意料的,林瑾瑜站在街口,拍拍褲腿上剛剛蹭的灰,說:“既然你堅持,那好?!?/br> 平平常常,好像只是中學生答應跟朋友一起去上趟廁所。 …… 露臺上風很大,往下望去時,輝煌的燈光仿佛一群金色的螢火蟲。 林瑾瑜靠著欄桿,在帶著涼意的夜風里點燃一支煙,道:“想說什么說吧,說完了事?!?/br> 如此漫不經心的姿態多少有些讓張信禮不是滋味,但他相信,只要說開了,一切就都好了。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分開的,”他開口道:“其實,當時我……” 那句壓了很久的‘其實我’終于說出來了,張信禮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當時我沒辦法了,那種情況,我們只能先分開,各自回家,整理好自己……我以為分手了你會回家的?!?/br> 林瑾瑜半邊側臉隱沒在晦暗的陰影里,短短的發茬下是白而光潔的額頭。他聽完這番話,并未如張信禮所期望的那樣怔愣、意外、不可置信,那張英俊臉上的神色甚至沒有一絲變化。 “所以呢?”林瑾瑜呼出口煙霧,只說了這句:“還有嗎,一塊說了?!?/br> “我看見你手機上的短信跟繳費記錄了……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看的,這不應該我承認,”張信禮說:“那時候你情緒好不容易穩定了,實習也正在關鍵階段,我們上街去賣花,一切本來都在向好的階段發展,可是……” 可是他偏偏躺在醫院里,只有他躺在醫院里。 “……我和你堂哥商量過了,”張信禮的聲音低沉,這可能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和林瑾瑜解釋誤會:“我們分開,你得先和你爸和解……總要和解的,我回去上學,等到畢業,畢業了……” 畢業了他們都會有各自正式的工作,有穩定的收入,也有了清晰的人生方向,那時候回頭就好……他以為還可以回頭。 張信禮說了這么多,都是為了最后一句話:“我跟你說分手,不是因為我不愛你了?!?/br> 說完,他看著林瑾瑜,眼眸漆黑,目光隱含希冀。 他以為,說出這句話就好了,只要他承認自己愛著他,林瑾瑜就會回到他身邊。至于林燁,只不過是他一次隨便的、不認真的嘗試,林瑾瑜不愛林燁。 然而—— “說完了?”林瑾瑜語氣仍然淡淡的,他開口,還是那三個字:“所以呢?” “所以……”張信禮在想應該說什么。 所以回來吧,和好吧,在一起吧,幸福吧。 他想說很多。 林瑾瑜細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灰色的淺淺陰影。他道:“你難道以為,只要你承認愛我,我就會拋棄林燁重新跟你在一起?” 這是個反問句,反問表示否定,張信禮目光顫了顫,開始由鎮靜與篤定變得慌亂和不確定。 林瑾瑜看著他的眼睛,覺得很好笑:“你覺得我很像傻逼是吧,你躺在醫院里,突然說分手,我難道會一直以為原因是感情變質,你移情別戀,看上了別人?” 這當然說不通,張信禮道:“我不知道,但我當時……我也不知道怎么了?!?/br> 一般可能都覺得那種情況下,說分手的一定是付出的那個,而不是躺著的,但從心理學角度可以解釋張信禮為什么會說分手,因為他同樣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有時候比生理上的苦更讓人覺得痛苦——尤其他是個要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