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58節
面相頗兇惡的光頭開始配合小胡子唱白臉:“咱們都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您爽快還了,什么都好說,大家還可以交個朋友,您要是說不……那咱哥三個肯定也只能得罪了?!?/br> 林瑾瑜心想:不就一紙老虎,只虛張聲勢放狠話,不會動真格的么,還得罪?色厲內荏。 他并未意識到他們的可怕之處,此時毫不害怕:“我沒錢?!?/br> 每個欠錢不還的都說自己沒錢,他們有經驗得很,落到他們手里的欠債人都是群死鴨子——嘴硬,不用點手段不會乖乖吐錢,結巴上前了點,好似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張信禮盯著他們仨,林瑾瑜直白了當道:“怎么?想硬搶?” 他們身上總共就30塊,有什么好搶的,總不能把褲子都扒了去當掉抵債,二手衩子誰收??? 結巴還要再放話,被小胡子攔住了:“別,咱都是守法公民,瞧您這話說得……您是鐵了心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你這叫敬酒嗎?”林瑾瑜不客氣道:“扔垃圾惡心人的也是你們吧,還怎么個罰法?” “怎么個罰法,您會知道的?!毙『舆肿煲恍?,并不否認。 他邊嚼檳榔邊抽煙,上前一步,幾乎和林瑾瑜臉貼臉站著,這是個十分具有挑釁意味的距離,一般男人離這么近,不是要親嘴就是要打架,小胡子故意正對著林瑾瑜噴出一口煙:“要是暫時沒錢,先有多少給多少,給咱交代個期限,大家也好說話,您可別鐵了心不識相?!?/br> 林瑾瑜抽煙也有三四年了,早已全然不是以前那個聞不慣煙草味,聞到就要犯惡心的中學生,他眼皮都沒眨一下,直接伸手頂著那人胸口把他推開了:“我瞎,”他說:“不認識您這頭插大蔥裝象的?!?/br> 光頭、結巴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看著他,小胡子把煙屁股扔了,道:“很好?!?/br> 說完這句卻沒下文了,林瑾瑜瞪著他,他和倆小弟也瞪著林瑾瑜。 午休時間已經快過了,勤奮的學子早就回去粘在桌上學習了,張信禮看兩方半天沒動靜,無意浪費時間,準備和林瑾瑜直接走人,結果不動還好,他們一動,那三人立刻往前方一攔,道:“哪兒去?” 張信禮說:“讓開?!?/br> 林瑾瑜道:“想動粗?有本事就來?!?/br> 那三人卻也不動手,只堵著他們,五個短圓的影子映射在水泥地上。 “好狗不擋道,”林瑾瑜不耐煩地說:“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小胡子一口檳榔嚼得跟牛反芻似的:“您爽快還錢,一切好說,不然……我們遵紀守法的,干什么您也管不著?!?/br> 結巴與光頭倆小弟熟練圍著他們,當真盡職盡責當起了攔路狗,大有效仿甘地來個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當然,這侮辱了甘地。 莫名其妙,誰搭理你。 林瑾瑜“切”了聲,走前面,直接用肩膀撞開了那瘦小些的結巴,張信禮緊隨其后,抓衣領推開他們,自顧自回圖書館去了。 畢竟是白天,不是動粗的好時候,小胡子幾人怕招警察,雖在阻攔,但態度并不十分堅決,被撞開也不還手,眼睜睜看著他們下臺階。 ……這么好打發?就在林瑾瑜納悶,雖說早聽說是紙老虎,可這未免也太紙老虎了吧之時,小胡子沖自己的光頭、結巴倆小弟使了個眼色,三人一塊轉身,跟仨狗仔似的,就這么跟在了他倆身后。 ? 林瑾瑜停,他們也停,林瑾瑜一走,他們也走,說是狗仔都抬舉了,這整個一狗皮膏藥。 臨近圖書館大門,這三塊狗皮膏藥還跟著,林瑾瑜忍無可忍道:“你們自己沒腦子???跟著我干什么?” “瞧您這話說的,”小胡子用舌頭理出牙縫里的檳榔渣呸掉,三角眼吊著,一副笑面虎的樣兒:“這地方你沒買下來吧?公共場所,我走我的路,你憑什么說我們跟著你?” 這種以要錢為生的老溜子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無賴,不要臉,無論林瑾瑜怎么質問,他們自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說辭應付。 圖書館是完全開放的,林瑾瑜他們能進,那三人自然也能進,這時候臨近一點,上午的人走了一波,下午的人還沒來,林瑾瑜拿他們又沒辦法,只能采取無視大法,帶著張信禮走到自己占的座位上,我行我素,準備照原計劃復習。 本以為心靜得自在,那幾塊狗皮跟也就跟了,能怎么樣?然而事情顯然沒他想的那么簡單。 周末能主動來這兒的都是熱愛學習的人,小胡子三個流里流氣的溜子夾在中間分外扎眼,在這樣的氛圍里,他們自己居然半點沒表現出局促來,反而用那綠豆小眼掃了圈,三人一對眼色,徑直朝林瑾瑜所在的方向走來,各自拉開一把椅子,緊挨著張信禮與林瑾瑜兩人坐了下來。 自習室里一片靜默,唯有書頁翻動的嘩嘩聲響成一片,林瑾瑜自顧自開了手機調成靜音,準備開始下午的學習。 小胡子仍牛一樣嚼檳榔嚼個不停,眼神流里流氣,一直用一種令人感到十分不適的目光故意盯著他看,光頭和結巴也沒閑著,他們一個坐林瑾瑜正前排,一個坐林瑾瑜正后方,跟包包子似的把他夾在中間,看著他。 看著也就算了,前頭那個還時不時跟癲癇發作似的左搖右晃,轉過來懟到他面前盯人,搖得他根本看不進去書,后頭那個依葫蘆畫瓢,也不停sao擾他。 進度已經慢了,要加油再快點才行……考研復習本來就夠令人頭大的了,因為亂七八糟的瑣事,林瑾瑜開始得比別人晚,這會兒壓力就更大,偏偏還被討債的纏上。 人是一種敏感的動物,長時間不友善的注視足夠令人如坐針氈,小胡子嚼著檳榔,時不時故意往自己倆小弟那扔個東西,拋個煙什么的,可勁折騰。 專業知識無比龐雜,復習起來需要集中十分的注意力,林瑾瑜被干擾得無比煩躁,那些煙啊、打火機就擱著他眼前飛過,有些還偏離軌道,正正砸在他身上。 林瑾瑜忍無可忍,轉頭怒目而視,準備站起來喊工作人員,小胡子卻拱手道:“喲,對不住,我給兄弟遞火,不小心砸您這兒了?!?/br> 就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勁使不出來又收不回去的,值班的工作人員是一小姑娘,這種看似配合的笑面虎最難辦,你一過去調節,他就哎哎認錯,完了過一會兒又隱蔽地故技重施。 他們仨的sao擾很有針對性,只弄林瑾瑜一個而不影響其他人,也就避免了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林瑾瑜簡直快瘋了,再也不復剛剛曬太陽時的輕松閑適,三不五時的sao擾讓他根本沒法靜下心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考研期間,每分每秒都是寶貴的,你放松一秒,別人就多學一秒,到最后陪跑的炮灰就是你,辛苦一場什么都得不到。 魯迅說“浪費別人的時間等于謀財害命”,林瑾瑜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理解了這句話,他現在就在被人謀殺著,整整一下午,他坐在桌前,拼命復習然而煩躁到什么也學不進去。 偏偏他還得極力壓抑著,不表現在臉上,不想讓那幫人看出自己的伎倆奏效了是一方面,不想讓張信禮沖動之下做出什么事來是另一方面。 張信禮就陪在他身邊,林瑾瑜復習時他就在一邊跟他一起看那些晦澀的專業問題,偶爾自己看書,那些思想名著、通俗小說,他想和林瑾瑜在某些方面有更多話題。 小胡子三個遭人嫌的系列動作被他看在眼里,張信禮有幾次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甩手把書往那邊一砸站起來,林瑾瑜都說算了。 他想著不就些溜子零星的sao擾嗎,是小事,圖書館這地方,別人都在安安靜靜自習,誰先撕破臉挑事保安處理誰,而且詩涵告訴過他們,如果不想還錢,那就——裝傻,忍著。 這一下午過得堪稱糟心之極,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林瑾瑜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有種渾身上下被焦躁和疲憊填滿的感覺。 自習結束,出圖書館時,那幾個癟三居然還跟在后面,天色擦黑之后他們膽子似乎也大了很多,不再局限于當尾巴,而發展到正大光明上來拽人,死活要逼林瑾瑜還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張信禮在這兒,對方可能看他們有兩個人,他們要針對的又只是林瑾瑜,牽連到沒欠錢的,動手了不好找說辭,便暫時沒硬搶。 “說多少次了,沒錢就是沒錢!” 林瑾瑜不堪其擾,他是趕也趕不走,驅也驅不散,最后是到了人多的商業街,他跟張信禮兩個混在人群里死命繞圈,最后才甩掉了這三塊狗皮膏藥。 但這還遠遠不是結束。 初接觸跟盯梢對那些討債公司來說只不過是小打小鬧,是要錢最低級、最小白、也最溫和的手段罷了,之后一層層、一級級,有的是令無數債臺高筑的“前輩”折腰的‘好辦法’。 第二天,凌晨三點,有些失眠,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林瑾瑜被一通炸雷般的電話驚醒,他不知道對面是誰,看對方一直打,以為有什么急事,便接了,哪知手機剛挨到耳朵,聽筒里便傳來一陣音量堪比波音747起飛,聲調高得宛如匹夫潑婦罵街一般的咒罵。 罵的內容不堪入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說是用嘴在噴糞都美化了,林瑾瑜半輩子都沒聽過這么粗俗的中文。 “我x你媽八輩,你個雜種東西,你母狗媽******……窮不死你個狗cao的,再不把錢還了,你媽靈車*******……” 中國人辱罵人向來喜歡從母親入手,林瑾瑜無從得知這種母系辱人文化究竟為何形成,他知道這些話只是那些人為了讓他還錢而極盡所能編造的難聽話,并無任何實際意義,它的信息量不會比一聲狗叫所蘊含的信息量更多,但一次兩次三次……這種對母親的侮辱仍使他本能地憤怒。 大概是初步試探已經結束,作為代表的小胡子確認了他不可能乖乖還錢,這些電話開始不挑時候地sao擾他,早晨、上午,白天、黑夜,那些人會用任何號碼,在任何時間對他實行狂轟濫炸,而因為工作原因,林瑾瑜又不能24小時靜音,或者不接所有無備注的電話。 這還不是全部。 除了不間斷的電話sao擾,掌握著他住址信息的小胡子三人會時不時上門,往他家門口扔東西、劃門,或者干脆堵門,妨礙他正常的出行,林瑾瑜好幾次因此遲到。 每天下班時間,單位門口也少不了這些人的身影,他們就像一群沒媽的孤兒,雖然從不直接傷害林瑾瑜的rou體,但用一切非暴力方式給他制造麻煩,進行精神sao擾。 與此同時,盡管省了又省、節約又節約,他們兜里的三十塊錢跟家里那點寒酸的米面存貨還是很快就被消耗殆盡了。 林瑾瑜開始覺得疲憊,變得煩躁易怒——他很想這群人馬上從地球上消失,但很顯然,他做不到,他拿這群無賴毫無辦法。 家里的最后一粒米也下鍋變成白飯被他們吃進了肚子里,而離發工資還有整整七天,這天林瑾瑜回家時,看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門口被潑的東西已經由容易清掃的生活垃圾變成了血一樣鮮紅的油漆,這些人用紅漆在他家門口刷上了四個打字:欠債還錢。 “……” 一股無與倫比的怒意積蓄在林瑾瑜的胸腔里,他憤怒,但又真切的無可奈何。 樓道里燈很暗,那微弱的光亮幾近于無,張信禮夜里回家時,看見林瑾瑜背對著那四個血一樣的大字坐在門口,腳邊是一地煙頭。 盡管雙方都未發一言,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發生了什么。 林瑾瑜臉色很差,張信禮喊了聲他的名字,他也沒理。 “瑾瑜?!睆埿哦Y再次叫了他一聲,林瑾瑜這才抬起頭來,和他在黑暗里對視。 他顯得很沮喪,沮喪且懊惱那種懊惱來自于一個人惹了麻煩卻牽連、影響了兩個人。 門口環境一目了然,那幾個大字分外顯眼,也不必解釋什么了,林瑾瑜把煙在地上摁滅了,用一種內疚且不確定的語氣道:“……我問你個問題,”他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拖累了你?!?/br> 從十五歲時開始,他就總是惹事,快二十二了,好像還是這樣,只是成年人世界里的麻煩早已不是逞能打一架就能輕描淡寫解決的。 張信禮搖了搖頭,沒有任何猶豫,也沒任何停頓。他掃了眼門上那幾個張牙舞爪的大字,擼起袖子,準備進門找點鏟子或者風油精來把這血一樣的紅漆擦干凈。 林瑾瑜爬起來,煩躁而懊惱地開門,準備和他一起,張信禮看著他的背影,思量片刻,說出了已在心里考慮了很久的提議,他說:“瑾瑜,我們搬家吧?!?/br> 第286章 小堂哥 搬家是個重大決定。 林瑾瑜喜歡嘗試新鮮事物,但對于日用品一向十分念舊,對住的地方就更是如此,所以張信禮一開始提搬家的時候他是不同意的。 “把房退了,能退一個月房租應急,”張信禮說:“換了住址,那些sao擾的人一時半會找不到,可以一次性解決兩個問題,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br> 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可…… “先不說如果違約,押金跟剩下的房租都是不退的,”林瑾瑜提出疑問:“就算退了,換房子不是還得給房租,退的錢還抵不上新租金?!?/br> “找便宜點的,嘗試著交涉看看,”張信禮道:“急用,沒辦法?!?/br> 他們實打實身無分文,是真急用,不然明天飯都吃不上的那種。 林瑾瑜四下看了圈,看過這處雖然算不上寬敞,但裝修精美,洗衣機、冰箱一應俱全的小房子,很是不舍。 這是他跑了無數里路,在許許多多出租房里選出來的一小方天地,曾經剛剛踏入這里的時候,他對他們兩人未來的生活萌生過無限美好的憧憬。 “那就……去問問吧,”林瑾瑜看過房子里的每一處后,面對現實妥協道:“不知道人家讓不讓提前退,你看著辦?!?/br> 重新找房子是件很麻煩、磨人的事,可單位那邊并不會因為他倆有私事,就法外開恩,給他們額外休假,林瑾瑜和張信禮只能在下班之余自己額外抽出時間四處奔波。 這次兩邊張信禮都一手負責了,房東剛開始果然不同意退房,要換了林瑾瑜這種不愛磨嘰也完全不會還價的,人家說不退他馬上就會作罷,可張信禮不,人家說不能提前退租,他偏要退,態度十分堅決強硬,拉鋸十多次后,對方松口了。 “還能這樣,”林瑾瑜看他一通交涉,覺得自己屬實沒這本事:“好磨嘰,我一買東西都不還價的,真弄不來這事兒?!?/br> “生意人,賺的就是你的錢,一分錢的利益都會爭,不討價還價很容易成冤大頭,”張信禮從小見過的人大多都是那種宰人從不心慈手軟的市井之徒,因此作為買方從不爽快:“你擁有的多,而且善良,所以可以不在乎這些?!?/br> “我看我現在應該在乎起來了,”林瑾瑜嘆了口氣:“過去只能懷念?!?/br> 新房子離市區更遠,但比從前離單位近些,單租他們租不起,張信禮找了個老小區的合租房,一間次臥,2000塊一個月,跟房東拉鋸一番先交了個押金,每月月中付房租。 他們收拾好所有的東西,50塊租了個小三輪幫拉到新地方,算正式挪了窩。 …… 幾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