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26節
平心而論這是一次十分車禍的現場,林瑾瑜頂不住壓力,根本沒表現出應有的水平。 以往他略微有那么一小點點錯誤林燁就會喊停,然后嗶哩吧啦糾正他一大堆,可這次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站在原地安靜地聽著。 林瑾瑜被巨大的羞恥感包裹著,感覺自己如赤身裸體供人觀賞。 那些過生日的學生也大多是學音樂的,他們坐在草地上一起仰頭望著林瑾瑜,聽著他時而優美、時而又發抖的琴聲,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發出噓聲。 一曲并不怎么樣的琴聲止歇后,大家鼓起掌來,掌聲熱烈,經久不歇。林瑾瑜受之有愧,放琴鞠了個躬。 林燁什么也沒多說,指了指前方另一群在cao場上休息的人,說:“繼續?!?/br> 林瑾瑜無法拒絕,他被林燁押犯人一樣趕著,走到前方另一處,倆跑步跑累了,坐草地上休息的女生面前。 林燁把剛剛的話大致復述了一遍,倆女生點點頭,有點靦腆,但看起來很期待。 林瑾瑜平復了一下呼吸……再次搭琴上肩,開始第二次拉琴。 cao場很大,人流不息然而卻十分安靜,燈光明亮如雪,照在林瑾瑜的面容和他的琴上。 一開始他渾身上下幾乎都被緊張填滿了,腦子里空空如也,胳膊和手機械性地動著,就像一臺發顫的機器……然而無論他拉得好與不好,林燁都沒做任何點評,只是一句接一句地說:“繼續?!?/br> 隨著一曲又一曲的結束和開始,林瑾瑜逐漸忘卻了那種暴露于人前的緊張感。 也許是習慣了,又或者麻木了,他開始感受從自己指尖流淌出的每一個音符,溫柔地、纏綿的、傾訴的、糾纏的,他在林燁的帶領下走過一群又一群人,有踢完球坐在場邊休息的男生,有散步散累了停下來站在路邊的女生,有陪小孩玩耍的老師,也有互相靠坐著的情侶。 他為過往的每一個人演奏,卻不再執著于聽眾。 那些零碎的回憶一幕幕在林瑾瑜腦海里閃過,從涼山到上海,從陌生到熟悉,他的心從空空如也變成了滿溢著甜蜜與酸澀。 林瑾瑜不再為想到張信禮而感到羞恥,他忘卻了畏懼、慌張、羞恥以及其他一切雜七雜八的情緒,從燈光下走到黑暗里,又從黑暗里重回光下,從cao場的這一頭一路往前,一直到那一頭,整個cao場都殘留著他未散的琴音。 那琴聲越來越流暢、纏綿、趨近完美……《lo ti penso amore》是一首示愛的詠嘆調。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林瑾瑜如經歷一場浩大的試煉一般站在原地微微喘著氣,最后這次表演是一次近乎完美的呈現,它讓聽的人覺得,那就是訴說給愛人的低語。 周圍正在聽或者已經聽過的人放下錄像的手機,紛紛鼓起掌來,林瑾瑜站在掌聲的包圍圈里,茫然地看著人群。 他好像終于得到了什么,可又好像懷抱著虛無。 林瑾瑜慢慢放下那把價值八萬塊的琴,他靜默地站在原地,忽然無聲地哭了起來。 林燁上前輕輕擁抱他:“你做得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彼吐曊f:“林瑾瑜,無論最后能不能得到想要的愛情,你都要學著勇敢,學著像這樣在所有人面前展露你真實的樣子?!?/br> …… 無論對于林燁還是林瑾瑜,又或者每一個在cao場上聽過他拉琴的人來說,這都是一個特別的夜晚。 他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離熄燈只剩二十分鐘,校園里漆黑一片,路上一個學生也沒有。 林瑾瑜拉了很久的琴,又剛哭過,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很累。他甚至連牙都懶得刷了,只想趕緊回宿舍,往床上一趟,怎樣都好,睡個痛快。 他背著自己的琴,走到宿舍樓下,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宿舍樓前昏黃的照明燈泡下坐著個人,他的脊背寬闊,發茬在燈光下泛著一層暖黃色。 林瑾瑜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完全停住了。他說:“你……” 張信禮坐在臺階上,聽見聲音抬起頭來,道:“我來找你……但是你不在?!?/br> 他的眼神很不尋常,陰沉而透著股戾氣,手里拿著一疊不知是什么的紙。 張信禮好像已經保持了這個姿勢很久,紙張被他捏著的部分發皺,泛著點濕意。 林瑾瑜走過去,目光掃過那疊紙,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那是一疊需要蓋章的轉學材料。 轉學需要時間準備材料和聯系學校,他爸爸的動作太快了,林瑾瑜原本以為林懷南起碼要到放假才會告訴張信禮的。 張信禮看著他,問:“你去哪兒了?” 那聲音很冷,林瑾瑜說:“去……練琴?!?/br> 和誰一起不言而喻,張信禮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什么也沒說,站起來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林瑾瑜拉住他的手腕,問:“你去哪兒?” “回去,”張信禮說:“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我要轉學了?!?/br> 但是現在不必說了,林瑾瑜看到材料的那一刻,什么就都明白了。 盡管林瑾瑜早就已經知道了,可心里還是驀然刺痛了一下……他爸爸有一萬種正當理由讓張信禮重新轉學回去。 這個點已經很晚了,地鐵、公交早都停了,張信禮拜托別人送他來的可能性不大,只可能是搭地鐵來的……天知道他到底在樓下臺階上坐了多久。 張信禮道:“松開,我回去了?!?/br> 林瑾瑜沒松,他們待在一起的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 張信禮眉頭緊蹙,轉過臉看他,林瑾瑜望著他,說:“……別走?!?/br> 這種有點小言的臺詞讓張信禮有些意外,林瑾瑜在言語上一貫張牙舞爪,認個錯都別別扭扭的,從沒見過他這么……乖覺。 林瑾瑜拽著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別走……好么?!?/br> 張信禮不動了。 林瑾瑜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牽著他開門上樓又回寢室的,大概是太想念了,想念又難過,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和張信禮一起躺在了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 蚊帳雪白而干凈,宿舍那種單人床逼仄不堪,張信禮從爬樓開始就沒再說一句話,這會兒面朝墻,背對著他躺著,那摞等待蓋章的轉學材料被壓在枕頭下,像一塊炭火。 他們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再這樣蓋著同一張被子入睡了。 林瑾瑜仰面躺了一會兒,轉身面朝著張信禮,張信禮沒動,但林瑾瑜知道他沒睡著。 他看著張信禮露在外面的一只手,那只手無意識地捏成拳頭,手臂上的刀疤清晰可見。 “我就是去練琴了,”林瑾瑜也不管他想不想聽,用只有張信禮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不喜歡林燁,只是想在匯演那天拉給你聽?!?/br> 那邊沉默著,過了許久,張信禮才說:“嗯?!?/br> 林瑾瑜輕輕靠過去,慢慢把額頭抵在他背上,抓著張信禮后背的衣服,忽然輕聲問:“哥,你能……抱我一下嗎?!?/br> 那與其說是個征求同意的問句,不如說是個有點卑微的懇求……張信禮靜了片刻,然后真的轉過身來,伸出臂膀從他背后穿過,抱住了他。 林瑾瑜被他抱著,同樣伸手抱著他脖子,張信禮閉著眼,臉貼在他脖頸間,林瑾瑜可以感覺到他在微微地顫抖。 “我要回去了……”他聽見張信禮喃喃地說:“重新開始,不會再回來了?!?/br> 上海與四川的高考制度有諸多不同,林瑾瑜對此不甚清楚,張信禮卻非常清楚地知道那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從來沒學過的課要重新開始、數學英語題型的大變樣、體考項目和分值的變化……那意味著太多太多。 但他們無力反抗,林瑾瑜唯一能做的,只是緊緊地、用盡全力地抱著他。 他摸著張信禮的頭發,輕輕拍著他的背……就像張信禮安慰他時一樣。 “會好的,”林瑾瑜說:“都會……過去的?!?/br> 話語也許蒼白無力,可在這個一無所有的年紀,諾言是他們唯一能給彼此的。 他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br> 第140章 神秘鋼伴 這一晚睡得十分不安穩,半夢半醒間,林瑾瑜能感覺到張信禮一直抱著他,即便睡著了也沒有松開。 六點的鬧鈴把他從睡夢中吵醒,天剛剛發白,室友們發出不耐煩的翻身聲,林瑾瑜睡得很淺,一下就醒了過來,他感覺自己背后枕著個什么東西,腰上也壓得慌。 附中早上是要跑cao的,蚊帳外陸續傳來其他室友坐起來伸懶腰以及踩梯子下床的聲音,昨夜已經過去,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林瑾瑜睜開眼睛清醒了會兒,想翻身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張信禮一只胳膊橫在他腰間,就像一根樹干子卡著他,讓他沒法起身。 之前數百個相處的日日夜夜里,張信禮沒有一天起得比林瑾瑜晚過,每天早晨,當林瑾瑜還在睡懶覺,與周公幽會的時候,他要么在做早飯,要么在寫英語,要么已經出門打工了。 可今天,當林瑾瑜已經醒來,預備起床穿衣服,出去跑cao的時候,張信禮仍閉著雙眼,呼吸均勻而平緩,發頂輕輕貼著林瑾瑜的下巴,顯然還沒醒。 這是他第一次醒得比林瑾瑜晚。 林瑾瑜枕著他另一只胳膊,張信禮濃而硬的發茬時不時輕輕從他下巴上搔過。 那是個帶尋求保護意味的擁抱姿勢,像是在他懷里尋找某種安慰或者庇護。林瑾瑜有些驚訝,他慢慢收回自己搭在他身上的手,小心地挪動了一下,張信禮依然沒醒,只是因為失去了他的懷抱而在夢里不安地皺起了眉頭。 林瑾瑜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幾乎想俯下身去吻他。 他坐起來,輕輕拍了拍張信禮的臉,說:“起來,該上課了?!?/br> 張信禮慢慢睜開眼睛,他顯然還沒完全清醒,瞇著眼看著林瑾瑜,發出一聲含混的嗯聲。 林瑾瑜苦中作樂覺得有點好玩,于是湊過去,抓住這個機會,再次老父親般拍了拍他的臉:“乖,起床了?!?/br> 張信禮下意識捉住了他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瞇了瞇眼,不僅什么也沒說,而且也沒反擊。 他倆被子下的腿蹭在一起,親密而舒適。 這種短暫地親密沒有維持很久,王秀見林瑾瑜半天沒下床,爬上來撩開他蚊帳,催道:“鯨魚,怎么還不起床,遲到扣分了啦……” 那個“啦”字只被他發出了個很短的音,就忽然被攔腰截斷了。 他倆昨天回來得晚,全寢室都已經睡了,除了室長蒙哥,沒人知道昨兒寢室里多了一個人。 林瑾瑜有種被“捉jian在床”的迷之錯覺,他連忙此地無銀三百地收回被張信禮握著的手,若無其事地邊起身下床邊道:“來了來了,你趕緊洗你的去吧?!?/br> 王秀訕訕道:“哦?!闭f完抓著梯子下去了。 林瑾瑜把校服褲子套上,往下幾步跳到地上,穿鞋,回頭對張信禮道:“那什么……起了起了趕緊起了?!?/br> 張信禮從床上坐起來,盤腿看著他。 宿舍床實在狹窄,兩人睡一晚上腰酸背痛,林瑾瑜光速拿毛巾洗臉刷牙,余光瞥見張信禮懶散地坐在原地錘了錘自己脖子,被子蓋在腿上,不知為什么半天不見動彈。 他一向是被催的那個,這會兒倒反過來了,變成了他催張信禮,這感覺……有點新奇。 …… 走讀生是用不著下樓打卡的,張信禮跟著林瑾瑜和他的一眾室友混了出去,跑完了cao去上課。 他倆已經有段時間沒一起上下學了,這兒會兒冷不防又勾肩搭背同時進教室早讀,引得一群和林瑾瑜關系好的哥們調侃。 “鯨魚,你倆又復合了?”林瑾瑜嘴欠屬第二,許釗就屬第一,他昨兒才稀里糊涂看了一場大戲,這會兒分外關心他發小。 “什么復合單合的,”林瑾瑜說:“rou麻?!?/br> “你昨天嚇死我了,”許釗道:“我差點以為你爸家庭暴力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