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04節
事實上上海的gay吧為數不少,它們隱藏在大街小巷里,與這個小世界無關的人大多不清楚它們的存在。 從字面理解就好了,王秀說:想去的話,哪天一起去玩呀,挺多姐妹都喜歡去玩的。 林瑾瑜有點心動,他本身就喜歡探索新奇的東西,更何況在這個心理上急需與同類人交流的當口。 王秀說:你家方便嗎,要去可以等幾天,周末人多,有特殊節目,也更好玩。 正好現在家里沒人管,他想去哪就去哪,這簡直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林瑾瑜道:ok,那就周末,幾點??? 當然是晚上了,王秀說:不過太晚也不好,十點左右吧。 太早沒氣氛,太晚……你永遠不知道過了凌晨兩點,gay吧里會出現一群什么妖魔鬼怪,王秀不想嚇到林瑾瑜。 就這么說定,林瑾瑜一直等著張信禮給他打電話,但直到周末也沒等到。 …… 夜里十點,林瑾瑜在約好的公交站下車。 坦白說他有點緊張,人很容易把某個對他來說未知的少數群體妖魔化,林瑾瑜也不例外。 在他的想象里這群人都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一個個都風姿獨特,異于常人。 他在車站等了不久,王秀就到了。進去雖然不看身份證,但太像學生還是會被攔的,因此倆人都穿得比較成熟,就像那種隨便來玩玩的小年輕。 “走吧,”王秀道:“三樓,這邊這個bar比較熱鬧,外國人也多,又大又帥?!?/br> ……那可真是讓人期待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林瑾瑜跟著他走,臨到門口,還沒正式進去,他已經在外面那段通道上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gay氣,兩邊欄桿上三三兩兩靠著好幾個男人,個個短褲不過膝,抽的抽煙,聊的聊天,打量著過往的男人們。 交了80塊入場費之后,工作人員在他們手臂上蓋了個戳。林瑾瑜意識到這就是“入場票”了,這種熒光鐳射圖案只在紫光燈下顯現,就是入場、離場的全部憑證。 他們到的時候剛十點過,吧里人不是特別多,小屏幕上定格著由酒吧logo跟彩虹色共同組成的一幅屏保,臺上有人在唱歌熱場,大部分人散在吧臺前喝酒、聊天。 大部分都是20到30多歲的成年男人,還有女孩,林瑾瑜初次來到這種環境,覺得有點拘束,他小聲問王秀:“需要注意點什么嗎?” “就和普通酒吧一樣啊,保管好財物,除此之外倒是沒什么啦,”王秀想了想,又說:“對丑逼來說是沒什么了,如果是帥哥,待會兒嗨起來以后要小心咸豬手……”他打量了一下林瑾瑜,說:“嗯……你多半是需要小心的?!?/br> 林瑾瑜心說不至于吧,現在大家看起來都挺冷靜,挺彬彬有禮的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酒吧里人開始多了起來,臺上歌也越放越嗨,逐漸由情歌往節奏感很強的重金屬搖滾樂那方向去了,王秀顯然經常來這里玩,有好些人都認識他,上來跟他打招呼,互相調笑。 裸著上身的肌rou調酒師站在吧臺前,客人可以隨意上去摸一把揩油。 林瑾瑜放不太開,他一個人坐在那兒,既沒跟著音樂搖晃,也沒四處搭訕聊天,他甚至都不太敢跟其他人有什么眼神交流,就點了一杯酒,坐一邊喝。 音樂聲大得震得人耳膜轟隆響,舞池也開放了,無數人站在浮動地板上在斑斕的燈光里晃來晃去,本來空空如也的高臺上開始有熱場的模特出來表演節目,基本都是靠身材吃飯的肌rou男,開始穿的是襯衣、背心跟長褲,跳著跳著開始一件件脫,每脫一件周圍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尖叫。 林瑾瑜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挺刺激的,rou體、燈光與重金屬音樂在這座小小的酒吧內部編織出了一個暫時超脫出現實的小世界,無數人在夜幕降臨之時來到這里宣泄壓力,尋求情緒的解放,他們可能是西裝革履的白領,可能是開店的小老板,可能是學生,可能是老師……他們可能是任何人,他們都是同性戀。 有些結伴來的情侶會在舞池里面對面跳舞,有些人跳著跳著擁吻起來,有一對甚至就在離林瑾瑜不足五步遠的地方,他們在眾目睽睽下吻得那樣投入而熱烈。 林瑾瑜看得有點臉紅,但其他人都一副沒什么的樣子,這里幾乎每個人都在釋放自己的天性。 “你也去玩啊?!蓖跣阋哺谂?,但大概是為了陪林瑾瑜,他一直在旁邊待著,沒走遠。 “不了,我看著就挺好的?!?/br> 舞臺上的男模換了一波又一波,一波比一波露,一波比一波穿得少,偶爾還有大膽的顧客自發上去跳個鋼管舞什么的,惹得人群起哄尖叫。 真放得開啊,林瑾瑜一邊喝酒一邊在心里吐槽:成年人的世界,五彩繽紛。 他正想著,忽然被旁邊跳舞的人擠了一下,這難免的,又不是包廂,露臺舞池人太多了,有時難免會碰到。 林瑾瑜以為這只是個意外,因此沒太在意,就跟沒感覺到一樣,眼睛都沒往那個撞他的人那兒看一眼……但很快他感覺到不對了,那個撞他的人并沒有離開,反而一直黏在林瑾瑜周圍,甚至站在他身后,伸手去摸他的上臂和手。 這種情況在夜店很常見,大家來了這兒,默認就是來尋求刺激的,試探性的摸手摸屁股都有,不喜歡可以禮貌拒絕。 林瑾瑜稍微退開些,想離那個人遠點,但也許是他的拒絕有些隱晦,那個人沒領會到,仍然拿手來碰他的手。 天哪,我要轉過去直接跟他說不行,沒興趣嗎?林瑾瑜正糾結著,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秀,王秀雖然很想去嗨,但鑒于林瑾瑜是他帶進來的,他得對人家負責,因此很有責任感地控制住了自己,這會兒眼見到自己出馬的時候了,他插著手,狠狠地瞪著那個男的。 那個眼神真的超級兇惡,男人應該是理解了他們傳達出來的“不想跟你玩”的意思,收回手走了。 “你可以直接躲開的,”王秀說:“雖然這場合大家都挺玩得開,可還是遵循你情我愿,不必要大喊大叫,明確表露出拒絕的意思,一般人也就收手了?!?/br> 林瑾瑜回答:“學會了?!彼榷嗔怂悬c憋,于是道:“我去下衛生間?!?/br> 王秀點頭:“快點回來啊,聽說老板今天請了個特有名的模特來駐場,你別錯過了?!?/br> 林瑾瑜對這些其實不是特有興趣,那些男模的肌rou確實很不錯,但……太大塊頭的他也不是很喜歡。 往小門出去,那些炸人的音樂終于被隔絕了,林瑾瑜覺得整個人好似一下來到了某和尚廟里,清凈得不行。 他上了個廁所,出來洗手時聽見手機嗡嗡響,林瑾瑜一愣,這半夜的,誰會給他打電話? 舞池里太吵了,也就這兒能接電話,他掏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眼睛一亮,趕緊接通了,道:“喂?” “你干嘛去了?”張信禮在對面說:“知道我一晚上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沒干嘛……”林瑾瑜說:“太吵了,我沒聽見手機響?!?/br> 墻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仍然有聲音隱約傳進來,張信禮說:“你在哪里,我好像聽見音樂聲了,還在外面玩?” 此時已經將近午夜十二點,林瑾瑜不敢讓他知道自己這個點跑去夜店玩,還特么是gay吧,他撒了個謊,道:“沒啊,呃……應該是電視的聲音吧?!?/br> 張信禮將信將疑:“真的?” “不然我還能去哪兒?”林瑾瑜岔開話題:“你那邊怎么樣?” 張信禮沉默了一秒,說:“不是太好……他爸媽都走了,我爸媽去廣州打工了,我怕他想不開,帶他一起來了,想看著他幾天……應該一點多到站?!彼溃骸皠偨o你打電話就這個事,你爸媽回來了嗎?回來了我就帶他住酒店,沒回來能不能讓張信和暫時在家住一晚?” “當然可以住啊,”林瑾瑜有點沒反應過來:“你剛剛說……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過世了?!?/br> 林瑾瑜愕然,整個人霎時間如五雷轟頂:“開玩笑吧,去年還好好的,怎么會……” “他mama本來就有乳腺癌,記得那時候我爸媽出去的那段日子嗎,就是去照顧做了手術的他mama,但是今年年初又復發了,走得很快……他爸在外面喝酒被人砍了,進醫院沒救回來,現在人還沒抓到?!?/br> 乳腺癌是很多婦女的噩夢,天災人禍,旦夕禍福,那是林瑾瑜第一次覺得死離他如此之近。 林瑾瑜說:“他還好嗎?” “不知道,一直不說話,也不怎么吃飯?!?/br> “那就是不好??!”林瑾瑜對著電話大聲說:“你多跟他說說話,一點半到站是吧,用不用去接你?換洗的衣服都帶了嗎?” “不用,”張信禮低聲說:“東西都帶了,你給留個門就行?!?/br> “ok,趕緊回來,你一路上多看著他點,跟他多說說話,別惜字如金,唾沫多值錢似的?!?/br> “知道了,”張信禮說:“你……” 林瑾瑜簡直無法想象一個十五歲的小孩短時間內媽也沒了,爸也沒了會是個什么心情,換成他自己怕是已經瘋了吧,跳車自殺都有可能,他焦急地在門后面踱來踱去,想再囑咐張信禮點什么:“一定要多安慰安慰他,起碼喝幾口水,吃點東西,跟他說他爸媽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好好的,別干什么傻事?!?/br> “安慰人你比較擅長,”張信禮說:“你……” 他話還沒說完,衛生間那扇涂了噴漆畫的門忽然“砰”一聲被人推開,林瑾瑜恰好站在門后面,又一門心思撲在電話那頭,根本沒注意,瞬間被撞了個正著,肩膀都麻了。 推門那人說:“抱歉,我不知道后面有人?!?/br> 林瑾瑜抬頭看去,那是一個很有氣質的男人,留著偏英倫風的頭發,那種發型放一般人身上多少會顯得邋遢跟油膩,但他留起來恰恰好,有種介于文質彬彬跟浪蕩之間的氣息。 林瑾瑜下意識說:“啊……沒關系,是我自己沒注意?!?/br> 那人微笑了一下,很紳士地示意他不用理會他,可以繼續打電話。 張信禮道:“你邊上是誰?不是說在看電視嗎?” 林瑾瑜沒料到自己剛剛隨便撒的謊這么快就被戳穿了,他道:“呃……總之你多注意你弟,趕緊回家,給你們留門,ok,就這樣,拜!” 說完不等張信禮回話,啪一下把電話掛了。 剛剛那個男人洗完手出來,朝林瑾瑜道:“一個人來玩?” “沒……跟朋友一起來的,”林瑾瑜說:“他在外面?!?/br> “哦,”男人說:“不常來這種地方吧,你是學生?” 林瑾瑜心說怎么看出來的,他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對,學生?!?/br> 男人沖他眨了眨眼:“我也是學生,不過快畢業了?!?/br> 上海的高校很多,林瑾瑜看他的樣子很年輕,大概是哪個大學的大四學生:“我才高中?!?/br> “高中生來這種地方不好吧,”男人說:“難得有可以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還是好好學習比較好?!?/br> “只是出于好奇來玩玩?!绷骤げ⒉挥憛捤?,這個男人說話很得體,既不顯得過分親近,又很謙和,便多說了幾句,他道:“你呢?來找……男朋友嗎?” 男人挑了挑眉:“只是來放松……但是不排斥找男朋友?!?/br> 林瑾瑜想起自己從王秀那里學來的詞匯,試探著道:“你是……1還是0?” “除非想處對象,否則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問這樣的問題是不禮貌的,”男人說:“還是先認識一下吧,我叫林燁?!?/br> 居然是一個姓,林瑾瑜說:“我叫林瑾瑜?!?/br> “挺有緣,”林燁說:“看來五百年前是一家?!彼崎_門:“走吧,你不是還要回去給你男朋友留門嗎?!?/br> 男朋友……林瑾瑜臉紅道:“他不是……” “不用否認,”林燁回頭朝他眨了下眼睛:“我不抓早戀的,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喜歡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了嘴巴,也會從眼睛里里跑出來?!?/br> 林瑾瑜說:“有這么明顯么?!?/br> 林燁吹了聲口哨:“嗯,很明顯?!?/br> 明顯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明白……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不明白才是對的,絕對不能讓他明白。 林燁看他一副原地發呆的樣子,說:“小弟弟,你的心思直白得好像寫在臉上一樣,出來吧,請你喝杯酒,聊聊你的‘準男朋友’?!?/br> …… 林瑾瑜有一點點窘迫,對于成年人來說,談戀愛可能是件司空見慣的事,就和吃飯、喝水一樣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對林瑾瑜來說,它是如此神秘、羞怯,如含苞的玫瑰。 林燁給他點了一杯不太雨吸湪隊。烈的酒:“這個比較好喝,有點果汁味,大概會適合你?!?/br> “謝謝,”林瑾瑜喝了一口,道:“其實沒什么好聊的,”他說:“不是我男朋友,他不喜歡我,就這么簡單?!?/br> 林燁抿了抿嘴:“……好吧,干凈利落,乏善可陳又悲從中來,不過別太難過,我們相愛總是比別人難的,”他說:“愛情會有的,面包也會有的?!?/br> 林瑾瑜問:“你談過男朋友嗎?” 林燁回答:“很多……但現在不還是跟你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