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節
林瑾瑜白了他一眼,從沙發上爬起來,摘了耳機,走到飯桌邊坐下,說:“謝謝叔叔,謝謝阿姨?!?/br> 張爸爸也坐下,笑道:“不用客氣,你想吃啥子盡管吃?!?/br> 那邊張mama拿著三個咸鴨蛋上了桌,也說:“對,不用客氣,就當自己家里?!?/br> 張信禮最后在桌邊坐下,沒多說什么,只拿空碗添了飯,挨個遞給桌上幾人。 林瑾瑜默默吃飯,柴火燒出來的雞rou太硬,他吃不太習慣,mama在家給他做黃燜雞的時候總是會用高壓鍋把雞rou壓得爛爛的,再加上蔥姜蒜和被切出漂亮小十字的香菇,又香又好吃。 張mama看林瑾瑜一直悶頭吃飯,怕他拘束,不敢夾菜,于是邊說:“瑾瑜別不好意思啊?!边吔o林瑾瑜碗里夾了個雞腿。 那只雞腿沒解過刀,股骨腓骨連在一起,一大坨橫在碗里。林瑾瑜說了謝謝,用筷子夾起來硬著頭皮找地方下口,心里其實嫌棄得不行。 沒進過高壓鍋的雞rou咬起來很費勁,筷子也戳不動,林瑾瑜用筷子夾著又不好咬,左支右拙,像是在和某種雞腿怪獸搏斗。他很想直接用手抓,又覺得這樣未免太不禮貌。 那邊張mama把另一個雞腿夾到了張信禮碗里,張信禮夾了回去:“我不吃,你們吃?!彼喍痰卣f。 一頓飯吃得林瑾瑜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出于禮貌,他十分艱難地粗略啃完了那根難吃的雞腿,忙三口兩口扒完碗里的飯,匆匆結束了這頓晚餐。 吃完了飯,張mama收拾桌子、喂狗喂豬,張爸讓張信禮帶林瑾瑜去收拾收拾:“你就跟信禮住,缺啥問哥哥就行?!?/br> 林瑾瑜霎時間覺得五雷轟頂,什么?要一起住嗎?不能一個人一間房嗎?這樣太沒有隱私了吧?處不來怎么辦? 他隱隱覺得張信禮不太喜歡他,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但也無所謂,因為反正他也不喜歡張信禮。 要和一個既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的人睡在一個房間里未免太折磨人。 張信禮沒說什么,只示意林瑾瑜跟著他,自己推著林瑾瑜的兩個箱子進了張文濤夫婦睡著的主屋對面的那個房間。 “蓋房的時候只蓋了兩間屋?!睆埿哦Y把箱子推到角落,等林瑾瑜進門后,關上門,對他說:“涼山這里大部分房子都這樣,有些甚至連一個房間也蓋不起?!?/br> 林瑾瑜不知道說什么,只僵硬地回了一個:“哦?!?/br> 張信禮見他癟著嘴,以為他是看不起這里的條件,心里有些不屑:“你懂怎么收拾行李嗎?”他面無表情地問。 “知道,請不要把我當白癡?!绷骤ふf。 張信禮巴不得這樣,得到答復后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出去了。 第3章 同床共枕 房間并不大,甚至有點狹小。 正對著門有一扇老式的插銷窗,靠門一邊的墻邊立著衣柜,樸素得有點土氣的木頭床床頭抵著左面的墻,占了大半空間,一張老式的、蓋著玻璃的黑木頭桌子斜對著床,悶不吭聲地擠在角落里。 林瑾瑜滿房間巡視了一圈,看到那張黑木頭書桌面兒上蓋著的玻璃下壓著好多好多照片,大多數是張爸張媽和兒子的合照,或者張信禮的單人照……從上到下年歲依次遞漲。 最上面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兩個穿軍裝的小伙子勾肩搭背,在鏡頭前笑得無此開心燦爛……林瑾瑜覺得其中一個人的五官怎么看怎么覺得面熟,可又死活想不起是誰。 也許是他多想了吧,就這張照片的年紀沒準比他爸還大,他怎么可能認識里面的人呢。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安置好他的東西吧……林瑾瑜一股腦把兩個大箱子都打開,蹲在地上開始自顧自地收拾。 他把衣服褲子都集中到一個箱子里,把籃球、小說、玩具之類的都拿了出來塞進床底下,毛巾、牙刷拿出來放在一邊備用,想了想,又把已經拿了出來的平板、mp5重新收進箱子里。 林瑾瑜第一次自己收拾箱子,注意力不集中,一會兒玩會兒平板,一會兒看兩眼小說,一會兒又東打量西打量,磨磨蹭蹭了快兩個多小時才收完。 少頃,張信禮在外面敲門,喊他出去洗臉刷牙。 林瑾瑜一邊大聲回道:“來了!”一邊關了平板放進行李箱里,又把密碼鎖打亂,把行李箱重新推進床下面放好,站起身走出房門。 張信禮站在屋門口的臺階上等他:“你收拾什么東西收拾兩個小時?” 林瑾瑜說:“你管得著嗎?” 張信禮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一晚上除了收拾一個行李箱就什么都不做了嗎?” 林瑾瑜心想關你屁事,這個點我在家還玩電腦打游戲呢,打nbalive08,cao縱高達97能力值的科比扣籃拿冠。 但想到初入人家家門,怎么著也得收斂著點,于是他光在心里想想,沒說出口。 張信禮給他拿了只巨大的畫著牡丹的不銹鋼臉盆,往里倒了小半壺熱水,說:“自己參成涼的?!?/br> 林瑾瑜以為這里起碼會有一個洗手臺之類的地方讓人刷牙洗臉……事實證明他想得太多。 張信禮把不銹鋼臉盆放在地上,拿過林瑾瑜的漱口杯給他接了杯井水之后就不管了,自己站在臺階上對著院子里的青磚地用手捧著冰涼的井水漱口洗臉。 入夜了,山上的氣溫很涼,林瑾瑜看著冷水劈頭蓋臉地順著張信禮的顴骨流進脖子里、胸膛上,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個冷戰,端著盆去打井水。 這還是林瑾瑜第一次見這種老式的壓杠井,隨著活塞上上下下移動,冰涼清澈的井水從出水口嘩啦啦流出來,沖散了水盆里騰騰的熱氣。 隨著井水越來越多,不銹鋼盆變得越來越重,15歲的林瑾瑜一只手要壓壓水桿,只用一只手實在端不穩一大盆水,臉盆里的水抖得就像在跳桑巴舞。 就在他尷尬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只更有力的手伸了過來,幫他端穩了臉盆,正跳得起勁的水霎時間就安靜了。 林瑾瑜扭頭去看,透過絲絲縷縷屋里溢出來的暖黃色鎢絲燈光,他看見張信禮站在他背后,無聲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點丟臉,好像他真是什么長在溫室里的小少爺似的,連打盆水這樣智障的活都沒法一個人完成。 于是他冷著臉說:“謝謝,我一個人也行?!?/br> 張信禮看了他一會兒,把手收了回去。 林瑾瑜雙手端著沉重的臉盆,把它抵在水井粗糙的圓柱形水泥壁上,再抽回一只手去壓水,總算搖搖晃晃地兌好了水洗臉。 他匆匆忙忙地洗漱完,一看手機,才十點不到。 林瑾瑜逃也似的回了房。以往這時間他還有很多花里胡哨的活動安排,夜宵、小說、游戲或者電視劇,想玩的東西還有很多,這個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可院里熄滅的燈火和外面寂靜的道路無聲地告訴他,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現在已經該睡覺了。 他望著房間里唯一一張厚實的木頭床,又犯了難。 床倒是夠大,睡得下兩個人,可他對于跟一個完全不熟的人同床共枕感到十分排斥。更何況還是和一個既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的、不熟的人。 還有這繡著老掉牙龍鳳牡丹的床單以及梆硬的床板、挑花的白色枕巾,簡直令他嫌棄到了極點。 張信禮還在院子里牽狗鎖門,可他總歸是要回來睡覺的,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開這個折磨人的發展了嗎?早知道就不來了……我本來也不想來的。 林瑾瑜心里天人交戰,站在床邊上半天也躺不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身后門被推開的聲音。張信禮進門后轉身關上門,走過來把衣服搭在床頭,他見林瑾瑜愣愣地杵在床邊上,問:“怎么?不愿意和人睡一張床?” “那倒也不是,”林瑾瑜坦蕩蕩道:“是不愿意跟你睡一張床?!?/br> 張信禮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反正只有一張床,只能委屈你屈尊降貴……話又說回來,有那么嬌貴嗎?” 林瑾瑜冷不防感覺到他話里的那股鄙視之氣,一下氣不打一處來,他一向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你才嬌貴,你迪士尼豌豆公主你玉皇大帝掌上明珠,誰特么有你嬌貴啊,你以為我愿意來這破地方呢?!?/br> 張信禮看著他,眉頭皺著,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罵他,但隨即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把嘴閉上了,只說:“你本來就不該來?!?/br> 他說:“你是一定要我現在出門去城里給你定張床回來? 呵呵您以為我求著來呢……林瑾瑜張張嘴正準備進一步反諷回去,卻見張信禮搭完衣服后,邊走向窗邊去關窗戶邊好似漫不經心般道:“晚上睡覺記得把窗戶關好,山里晚上可能有蛇?!?/br> 林瑾瑜最怕的就是些蛇蟲鼠蟻,他頭皮一麻,一下忘了他打好草稿的八百字嘲諷小作文,說:“你剛剛說……有蛇?” 張信禮已經在靠窗的那邊躺下了:“是啊,不僅有蛇,還有野貓?!?/br> 林瑾瑜想象自己睡著以后,一條酒盅粗、通體漆黑的蛇順著床單爬上了床,冰冷黏膩的蛇皮貼著自己的臉和手游走,吐著鮮紅的信子盤在床上和他們一起同床共枕,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整個人都不好了。 張信禮看他一臉仿佛吃了老鼠的表情,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一點點點點心軟。林瑾瑜畢竟比他小那么些,又是第一天來這里,讓著一點也無妨,沒必要嚇得他覺都不敢睡。 于是張信禮又道:“蛇沒那么容易進來,關好門窗一般沒事?!彼麊枺骸澳愕降姿凰X?” 林瑾瑜權衡了幾秒鐘,這么站著確實也不是個事兒,于是他帶著一肚子對張信禮的氣一掀床上那條他極度嫌棄的、繡著牡丹花的毛巾被,褲子也不脫,蹬了鞋,直接“砰”往床上一躺。 張信禮關了昏黃的鎢絲燈,兩人誰也不說話,在一片黑暗里陷入了沉默。 林瑾瑜睡不著,一半因為這個陌生的、令人不安的環境讓他沒法入睡,一半是因為晚上沒吃飽餓的。 他想起林mama從小念到大讓他再貪涼也不能圖省事不蓋被子,不管再怎么熱,肚子上也要蓋東西。出于一種慣性,他伸手去摸被他掀到一邊的毛巾被,不小心碰到了張信禮溫熱的手。 林瑾瑜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張信禮已經不動聲色但迅速地躲開了。 至于嗎,他生氣又有點委屈地想:好像我多想挨著你似的,你是金子銀子鉆石做的,還是锎銫銣鉀鐳雕的,誰稀罕。他摸到毛巾被,胡亂往自己身上一蓋,悶悶地轉過頭去,翻身背對著張信禮。 兩人誰也不說,但都默契地在床上五五分出了一條三八線來,就好像彼此真的是駐守在那條北緯38°?;鹁€兩側的軍隊一般,誰都不越線半步。 林瑾瑜蜷在床上,餓著肚子悶悶地想:這里沒有wifi、沒有熱水器,東西不好吃,也不好玩……還有一個討厭至極的張信禮。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 第4章 訓狗帶師 第二天早上,林瑾瑜睜開眼睛的時候,張信禮已經不在床上了。 窗戶開著,吹進屋里的空氣帶著沉甸甸的濕意,院子里傳來幾聲響亮而富有活力的狗叫。 林瑾瑜松了口氣,他起床氣還挺大的,如果這時候張信禮還睡在他旁邊,他可能會忍不住把人家踹下去,萬一兩個人大清早的就打起來了,那就有點不太好看了。 他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才早上八點半。 在家他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絕對不會起的,再加上昨天睡得不安穩,現在整個人困得不行,很想重新躺回去,閉上眼舒舒服服來個回籠覺。 可林瑾瑜想到這畢竟是在別人家,賴別人的床未免太尷尬,于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撐起眼皮,穿好鞋翻身下床。 院子里,黑狗已經滿村子溜了一圈回來,正在啃一根不知從哪里叼回來的骨頭,看到林瑾瑜一個陌生人單獨從屋子里出來,立刻爆發出一大串粗聲粗氣的狗叫。 林瑾瑜嚇了一大跳,昨天他剛來的時候賭著氣,根本沒怎么仔細打量周圍,張爸爸又怕嚇著城里來的客人,特意把狗栓遠了,因此他對這條狗全無印象,此刻冷不防一陣粗壯有力的狗吠把他嚇了一大跳。 林瑾瑜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狗,狗頭比他腰還高幾厘米,耳朵豎得筆直,全身的毛黑得像煤球。 山里養狗很少當寵物養,黑狗的毛尖不知在哪兒闖蕩得一層灰,健壯的狗爪上粘著零星的泥巴,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土賤土賤,卻極其頑強的蓬勃生命力。 張信禮聽見狗叫,從廚房推門出來,噓了一聲把狗趕開了:“起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林瑾瑜,說:“起了洗漱吃飯?!?/br> 他見林瑾瑜往黑狗跑走的方向望,問:“怕狗?我栓起來吧?!?/br> 林瑾瑜回過神:“不,不用?!彼f:“我不怕,我挺喜歡狗的,我媽怕狗,以前家里不讓養?!?/br> 張信禮又露出了那個挑眉的表情,林瑾瑜這次理解到了他通過表情隱晦表達出來的“葉公好龍”四個大字。 好像把他當做了什么嘴上說著喜歡狗,但實際上只是喜歡那些被洗得香噴噴、白嫩嫩的寵物犬,假如被土氣又邋遢的土狗舔到手就會大叫一聲,然后沖到廁所狂洗手的城里小少爺。 林瑾瑜撇撇嘴,簡直不想理這人,心里罵他千百遍,嘴上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不跟這人說話,省得糟心。 等他用暖水壺里剩下的半壺水洗漱完進屋的時候,看到張信禮已經在桌上擺好了榨菜和花生米,又拿了兩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