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尉也不生氣，手又往她肩上搭：“也就你敢這么說我?！?/br>
    譚珍珠：“放開?！?/br>
    岑尉把爪子撤回去：“哦?！?/br>
    今天的譚珍珠格外不耐煩。

    梁橙喝了口酒，里頭像是加了某種果酒，有絲絲縷縷的水果酸甜味。

    她看了看杯里漂亮的顏色，問道：“你是不是惹到她了？”

    “她生氣了?！贬就得橐谎凵砼缘娜?，臉上的神色頗小心翼翼，沾沾自喜的語氣倒是一點都聽不出懺悔之意：“我剛才不小心親到她了?！?/br>
    譚珍珠又是一聲冷笑，手里但凡有根筷子，這時候已經狠狠掰斷。

    梁橙：“……那你可真是不小心?！?/br>
    張秘書啐了他一口：“就你們男人那花花腸子，我才不信你是不小心?！?/br>
    岑尉不反駁，瞇著眼笑得一臉蕩漾。

    譚珍珠煩他煩得很，坐過來夾在梁橙和張秘書中間，讓他無機可乘。

    岑尉就在對面托著下巴，眉目含情情意綿綿地望著她。

    店員送酒過來，譚珍珠一張嘴把人哄得團團轉，最后多送了她們一瓶店里新品，走的時候還滿臉笑容。

    “你對他笑那么好看干嘛？”

    岑尉吃味兒，男人奇怪的占有欲上來，硬是把送的那瓶酒給他們原樣退了回去。

    梁橙喝了兩杯果酒，去洗手間出來，在走廊看見迎面走來的岑尉。

    岑尉是這間酒吧熟客，有熟人過來同他打招呼，他單手插在兜里，閑閑回兩句，談笑風生的模樣，才像是他真面目。

    他在譚珍珠面前，一直在扮乖。

    瞧見梁橙，他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走過來靠在墻上，小聲地：“噯，小橙子，幫我個忙?！?/br>
    梁橙：“我不幫你哄她?！?/br>
    岑尉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讓你幫忙哄她?！?/br>
    梁橙說：“我的腳指頭告訴我的?！?/br>
    岑尉愣了一下后笑起來，舔了舔牙齒說：“你不用幫我說話。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幫我哄哄她，讓她高興一點就好?！?/br>
    梁橙立場很堅定，堅決不被敵方的花言巧語哄騙：“那你下次不要惹她就好了嘛?！?/br>
    “不是我惹的，是她家里……”岑尉說到一半，不知是不了解詳情，還是不便多說，嘖了一聲，“我親她是想逗她罵罵我，開心點?！?/br>
    他抓抓頭發：“誰知道她也不罵我，就是不跟我說話?！?/br>
    譚珍珠不常提她家里的事，梁橙從小經歷太多，很能夠理解，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她給岑尉一個ok的手勢。

    走出幾步又突然折回來，沉思片刻，抱著手臂道：“問你個問題?！?/br>
    岑尉也跟著端起一臉嚴肅：“什么問題，你問。我知無不言?！?/br>
    梁橙瞅瞅四周，轉回頭來：“你表哥吊死的那棵樹，到底是哪棵樹？”

    “啊，那我就不知道了。這事在我們家不讓提，一提我爸就揍我?！?/br>
    知無不言的承諾剛給出去，馬上就打臉，岑尉覺得有失顏面，便不吝嗇地分享自己多年來的揣測：“我估摸著應該是他初戀吧。你知道，男人嘛，對初戀都念念不忘?！?/br>
    說完這句，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認真地補充說明：“我的初戀就是珠珠，這點你可以巧妙地在她面前提一提?！?/br>
    這欠揍勁兒真是和他表哥同出一脈。

    梁橙又問：“那你知道四月二十二號，是什么日子嗎？”

    “四月二十二號？這是什么日子？我們家沒人這天生日啊，沒什么特別吧?！贬臼种改笾掳退妓靼胩?，忽然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br>
    梁橙下意識抬眼，緊盯著他。

    岑尉信誓旦旦：“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珠珠的日子……”

    “……”

    梁橙轉身就走。

    梁橙哄人的經驗并不豐富，在手機上搜索半天，給譚珍珠講了幾個好笑的段子。

    可能是段子太冷，也可能是她講笑話的水平不夠，明明自己看的時候忍俊不禁的好玩段子，講出來收獲滿場寂靜。

    只有小齊給她面子笑兩聲。

    張秘書問：“小梁啊，你是要進軍冷笑話界嗎？”

    梁橙有點懷疑人生：“這個不好笑嗎？”

    張秘書搖頭。

    她看向小齊，小齊實誠道：“你講的樣子挺好笑的?！?/br>
    梁橙：“……”

    譚珍珠拿著酒杯，看她一會翻手機看段子，學會了再煞有介事地來給自己講。

    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伸手摟住梁橙：“你怎么這么可愛呢?！?/br>
    被她的冷笑話一逗，譚珍珠的心情好了不少，一邊喝酒，一邊炫耀自己昨天放縱地大吃大喝，今天早晨體重竟然還輕了兩百克。

    張秘書潑冷水：“別擔心，喝這么多酒，你這兩百克明天早上就會漲回來?！?/br>
    譚珍珠撲過去跟她打成一團。

    結束時已經深夜，譚珍珠處在半醉半清醒的階段，懶洋洋搭在梁橙身上，拿手指輕佻地勾她下巴。

    “今晚，陪我?！?/br>
    岑尉毛遂自薦：“我陪你啊?！?/br>
    譚珍珠：“滾?！?/br>
    岑尉失望地：“哦?！?/br>
    梁橙帶譚珍珠回她的公寓，岑尉把二人送到門口，躍躍欲試地想進去。

    譚珍珠站在門里說：“相信我，你敢踏進來一步，明天你命就沒了?！?/br>
    梁橙給譚珍珠拿了身沒穿過的干凈睡衣，兩人洗完澡，一起躺在臥室的大床上。

    譚珍珠蛄蛹幾下，抱著被子說：“你的床好舒服?！?/br>
    又翻過來抱住她：“你也好舒服?！?/br>
    梁橙還從來沒有和朋友躺在一張床上過，伸手抱回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腦袋。

    譚珍珠“嗚”了一聲，忽然問她：“橙橙，你們這樣的家庭，有很多錢，要什么有什么，就會更幸福嗎？”

    身邊的人沉默著。

    過了會，梁橙才搖搖頭。

    “不會?！?/br>
    第三十三章

    譚珍珠捏捏她的臉：“你果然也是個小可憐。高中的時候就覺得了?！?/br>
    梁橙道：“你要是想說, 可以跟我說說。我嘴巴很嚴?！?/br>
    譚珍珠樂了：“看得出來。那我們來交換吧，我嘴也很嚴?！?/br>
    她翻過身平躺在床上：“其實我家家境還可以，我媽嫁給我爸之后, 就沒工作過，我爸給她請了保姆，什么家務都不用她動手，我上初中之前, 她連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都不會做。我爸以前是做木材生意的, 賺了點小錢, 就是應酬喝酒太多, 最后喝出來肝癌?！?/br>
    “幸好發現得比較早，做了切除手術, 雖然現在身體還是很差, 好歹命是保住了。生意當然是做不下去了, 那時候我們家還有點積蓄, 足夠他和我媽退休養老，過瀟灑日子了?！?/br>
    “講到這是不是覺得還好？”譚珍珠笑著說。

    梁橙認真回應：“還好?！?/br>
    “要命就要命在，我他媽還有個哥哥。我爸什么都聽我媽的，我媽什么都以我哥為先，我出生之前，在我家他就是天, 上房揭瓦, 誰都管不了。有了我之后, 我們家的老大就變成我了。我小時候其實我哥對我也很好, 特別稀罕我, 跟同學出去玩, 都要抱著我去炫耀。那時候我還沒一歲呢, 我爸知道差點把他皮扒了?！?/br>
    說到這里，譚珍珠沉默了一會兒。

    到此之前，從她的講述構建出來的，都是一個溫馨的四口之家。

    “我哥吧，他是個好哥哥，也是個好兒子。就是從小被寵壞了，養廢了，結交了一幫狐朋狗友，不知道什么時候學會了賭-博。剛開始是小打小鬧，有輸有賺，后來等我爸媽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br>
    “他欠了兩百多萬，那是我爸第一次打他，拿皮帶抽的。他跪在家門口痛哭流涕，發誓說以后再也不會賭了。我爸氣得躺了兩天才好，最后拿積蓄幫他填上了窟窿，又腆著老臉托人，給他安排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真的改正了，每天好好上班，回家還學著做菜，周末帶我爸媽出去休閑?！?/br>
    梁橙安靜地聽著。

    這種故事大多都有著同樣的結尾。

    “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故態復萌，自己的薪水輸完，就從家里偷。我爸媽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什么方法都試過，就是改不掉。斷斷續續地，就這樣把我們家掏空了，我爸媽為了給他還債，最后不得已把住了三十多年的房子賣了，現在住在我幫她們租的兩居室里?！?/br>
    梁橙伸手，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昨天我哥來云沂了，找我，借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我上大學開始，他就陸陸續續地問我借生活費，起初是幾百、幾千，然后越來越多?！?/br>
    “不過我沒給。這是我第一次狠下心拒絕他?！?/br>
    譚珍珠抹去眼角滑下來的水跡，吸了一口氣說：“他哭了你知道嗎？穿得邋里邋遢，胡子拉碴也沒刮，哭著跟我說對不起我，對不起爸媽。我就想起我小時候每次一哭，他就抱著我下樓溜達，到處跟人家現我流鼻涕的樣子，我快煩死他了。但是親戚朋友還有鄰居都知道他疼我，每次見我就問，你哥呢?！?/br>
    “小學六年級有一回，米雯在學校亂編我的壞話，同學都信了。我跟她吵架沒吵贏，氣哭了，給我哥打電話。他課都不上了，從學校翻墻出來，帶著他那一幫傻逼朋友氣勢洶洶跑過來找米雯麻煩，米雯嚇哭了，哭得可慘了，你肯定想象不到哈哈哈?！?/br>
    說到死對頭的昔日窘狀忍不住得意。

    “然后被我們學校老師發現，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差點報警?！?/br>
    “我高中考到了省重點，要住校，送我去學校那天，他非要給我鋪床，鋪的比狗窩還亂。走的時候一個勁說我，一會可別哭鼻子。后來我媽跟我說，回去的車上他自己在那哭得稀里嘩啦的，說我們珍珠都沒住過校，一個人在那好可憐，喊我爸調頭回去把我接回來?！?/br>
    梁橙安安靜靜地聽著，除了讓她靠著自己，不知如何安慰。

    可能人性就是如此復雜，不是非黑即白，不能當斷則斷。

    一個人的雙面無法切割開來，擁抱他，壞的一面就要包攬；若想割舍，那些濃厚的情感也會連帶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