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 第63節
…… 進初選的一共有二十人,不過有部分名額是由副導演定下的,其中不乏有幾位富二代新人,自身熱度不夠,有意帶資進組。 遲溪人氣絕塵,實力也并不俗,自然不會把她們視為強勁對手,而且就算這一輪有資本為她們撐腰,到了林導眼皮子底下,都是照樣會被打回原型,他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不會憐香惜玉的。 林伺不屑于資本,可跟在他身側的副導演王軒,從業多年可謂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一路選角流程下來,他是既將圈內前輩照顧周到,又不拂資本大佬的臉面。 進到第二輪篩選時,遲溪看著他左右逢源,實覺他這跟人打交道的差事也是真的不好做。 林伺在圈里直來直去,目中無人慣了,想必這么些年定是得罪過不少“權貴”,跟在他身后這位兢兢業業的副導演,不知道在背后追著給他擦了多少屁股。 復試時,林伺是親自到場了,他一臉的疏離,進來后簡單又泛泛地跟大家打了聲招呼,接著便坐下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遲溪坐在后排默默觀察著,心想他剛才那冷漠臉,居然和任醫生有幾分氣質相近,不過遲溪有私心在,自然覺得還是她家哥哥更帥,更有型。 不過,林導雖然看著是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但卻沒有為難大家,只是選了劇本中一個情節,叫演員們挨個上臺詮釋。 他選取的,是女主程畫最開始靈感枯竭,險些放棄繪畫時痛苦買醉的一段戲,遲溪早已將劇本吃透,算是有些把握,只是又想林導肯定不喜浮于表面的表演,再結合成嘉老師此前的精拿點撥,她大概知道該如何演了。 跟預想的一樣,前面上場的演員大多是靠眼淚飆演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圈子里的風氣變成,誰最會哭就是誰的演技最好,甚至哭得越凄慘越悲痛,就越能被觀眾稱為演技封神。 而有些演員,能將細微的小情緒處理得恰到好處,觀眾們看在眼里,只覺看得舒服,完全以為是演員們的自然感情流露,殊不知,這才是真正的演技高超,虛假難辨。 而遲溪上臺時,就選擇了后者的詮釋方式,見微知著,她更愿意從細節上把握情感。 深夜買醉,無人可訴的愁悶,遲溪端起酒杯化身郁郁難抒的程畫,眼神半醉迷離,仰頭一飲而盡,接著,酒杯被重重砸在桌面上,她面容憔悴,漸漸卸下了渾身的防備。 “沒了嗎,怎么你也跟我作對?” 仿佛空杯子真的能跟她對話似的,她作尋常與人交談的姿態,開口淡淡輕嘲。 “你知道嗎,我畫不下去了,拿不起筆了……”程畫醉態熏熏,身子晃著,邊說邊笑,可笑容始終不達眼底。 場景設定是亂哄哄的酒吧,于是遲溪結合環境,很細節地抬手捂了一側的耳朵。 她全程沒掉一個眼淚,可又舉手投足卻盡顯凄然,最后,她無力虛趴在桌面,不知是在繼續跟空杯子傾訴,還是對自己說。 “唯一能做的事也不再擅長……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那時,‘程畫’已是輕度抑郁,輕生的念頭不只在腦海里出現過一次,只是這是劇本隱藏的細節,她第一遍讀的時候都沒有所察覺,還是經過成嘉老師的提點,才讓她在此處做了標注,于是臨場發揮時,便多加了這樣一句瀕臨絕望的臺詞。 表演完畢,她沖觀眾席微鞠躬示意了下,沉默兩秒后,掌聲陸續響起,而第一道為她鼓起的掌聲,竟是出自林伺導演,遲溪不免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他這人,外露認可的時候實在太少。 而在坐同行看了她的表演詮釋后,不少人臉色慢慢變得微妙,女主角的位置只有一個,面對對手的出彩,沒人會真的由衷祝賀,在場所有人,恐怕只有林導的掌聲最走心了。 也有幾個靠關系進來的新人心態良好,她們似乎早就有自己落選的準備,進來也不過是漲漲經驗,于是看到遲溪的這段表演,當即學習取經,也默默記下,并不只有聲嘶力竭地大哭才能表達悲痛至極的情緒。 遲溪一向善于交際,于是欣然同意了她們加微信的請求,這圈子,向來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的。 …… 進入最后一輪的,算上她也就只有四個人。 有晨風娛樂力捧的‘新一姐’何媚,剛被金蘭獎提名過最佳女主角的前輩鄧馨柔,還有一位,相對而言存在感低一些,是個名叫趙霜櫻的新人,來自小經濟公司。 試戲那天,她和遲溪路數相似,都是擅長處理細節情緒的,她同樣沒靠掉眼淚來表現痛徹心扉,演技也到達了及格線,只是因為有遲溪珠玉在前,趙霜櫻再按這種方式來演,就有些微妙的模仿嫌疑,于是眾人對她獲得最后一個晉級名額也是頗有微詞。 但遲溪卻并不覺如此,這種戲路不是她的專屬,任何人處理得當都可以用,而且,她能感覺出趙霜櫻的表演是帶著真誠的,相比何媚的外浮,她能進前四也算得實至名歸。 為準備最后一輪生死局,遲溪這些天簡直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看她這么認真準備,成嘉也不再到六點就準時回家了,接連幾天都陪她待過九點。 厚厚的一沓劇本都快被遲溪摸薄了,她也算艱難將整個戲吃透了遍,可心里卻始終是沒底的。 成嘉見狀,忽的說道:“你這樣子倒是叫我想起了個人?!?/br> 成嘉老師是個寡言清冷的性子,兩人慢慢熟絡起來后她也鮮少主動搭話,也因此,對她突然提起的話頭,遲溪是覺得幾分意外的。 于是她忍不住好奇問:“老師指的是?” 成嘉嘆惋地搖了搖頭,眼神里隱約透著幾分難辨的情緒:“你應該知道她,你還沒大火時,圈內最受矚目的女星是馮楚?!?/br> 她當然知道,馮楚這個名字,當年在國內名聲大噪,熱極一時,然而近幾年,在圈內卻鮮少有人再提起了。 娛樂圈就是如此,更新換代極快,不管曾經你有多璀璨絢麗,也總會有后繼者慢慢取代你。 可馮楚卻不是被人取代的,她是在巔峰時驟然隱退,瀟灑的成了所有人心里的傳說,也成了晨風娛樂內部的不可說。 遲溪點點頭,回道:“馮老師是前輩,只是可惜,等我人氣慢慢上來,有資格和老師搭戲時,老師已經不再圈里了?!?/br> 聞言,成嘉亦惋惜地嘆了口氣,說道:“我教你的這段日子,總覺得時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六年前。當年,馮楚同你現在的狀態一樣,為了被林導選中成《逐風》的女主角,跟著我刻苦訓練了一個月,你們倆身上的那股勁,真的很像?!?/br> 這個倒是遲溪不知道的,原來成嘉老師還指導過馮楚,而且最重要的是,馮楚當年可是被稱作林伺導演的御用女主角的,如此一聯想,遲溪這才有所察覺,大老板為了幫她拿下這個本子,還真是煞費苦心。 成嘉老師似有意幫她疏導過于緊張的情緒,于是當下話也多起來。 一聊起當年,她便似有說不完的話題。 “馮楚當時也是跟你一樣的緊張,私下里還偷偷跟我玩笑,說因為害怕林伺那張冷面閻王臉,都不想去參演了,結果最后怎么著,兩人相處得別提多融洽了,一連合作了兩部戲,等馮楚進了別的導的組,他還不遠萬里飛過去探班呢,那回,可是把陳斯言氣壞了……” 遲溪聽八卦聽得正起興,成嘉老師卻突然頓住,緊接又哎了一聲,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多了。 “人老了,一說起來就沒收住,小溪,這話你就當沒聽到好了,反正是別人的事,我說這些也只是想勸你,明天最后一輪競選,千萬別太緊張?!?/br> 遲溪趕緊點頭應肯:“放心吧成老師,我心里有數的,您剛剛說的那些我不會往外亂講,身邊人也不會說?!?/br> 在圈子里混,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什么好奇。 聞言,成嘉老師這才放心的松了口氣,遲溪同樣如釋重負。 眼看時間不早,今天的課程也到了結束節點,遲溪看了眼手機,當下歡喜難抑,今天恰巧任醫生休息,有時間親自來接她回家,她最近忙著啃劇本,都忽略了他好幾天了。 遲溪和成嘉老師一起出來,老師為了方便,這些天特意雇了一個負責來回接送的司機,此刻正等在公司樓下,而任醫生為了隱蔽起見,通常都會把車停到稍遠些的路口。 于是成嘉沒見到有人來接她,當下熱情地詢問遲溪,要不要順路一起走,遲溪禮貌婉拒。 成嘉老師笑了笑:“有人來接了?” 遲溪點點頭,而對方卻好似早已意料到一樣,并沒露出什么意外表情。 只是當下卻說了句叫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周訣很不錯的,一看就是責任心極強的男人,你眼光很好?!?/br> 遲溪愣了愣,當下意識到成嘉老師一定是誤會了,于是趕忙解釋:“老師,大老板有未婚妻的?!?/br> 商業聯姻的未婚妻,人在法國。 聞言,成嘉立刻臉色變了變,當下欲言又止。 遲溪有所會意,于是湊過去小聲沖她坦言。 “老師誤會了,我有男朋友的,不過不是我老板?!?/br> 成嘉微微驚訝,這兩人居然是各自有主,是她配錯了對? 可是不對呀,依她多年對表演及微表情的下意識注意,她鮮少會有看錯的時候,周訣的情愫心思明明都快滿的藏不住,兩人居然還是毫無關系的狀態。 而且看遲溪的反應,她似乎還全然未察覺。 簡直稀奇。 作者有話說: 感謝營養液:三小吉5瓶; 第53章 徽音娛樂大樓對面,娛記小王熬不住了,無精打采扒拉著窗戶,眼睛困得都快睜不開了。 一連跟了遲溪兩周,算是白瞎了時間,原本以為大料馬上能到手,結果人家近日里幾乎天天呆在公司里,可謂敬業十足,別說什么和男人在外曖昧互動,就是連個異性也鮮少在她身邊出現,根本沒給他們任何偷拍的機會。 小王剛入行,耐性差,跟了幾天無果便要打退堂鼓,不想繼續耗下去,可奈何一同追這條料的前輩張哥不放棄,堅信只要跟得緊,就一定能等到他們露出馬腳。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聽張哥的真沒錯。 今天,他們還是按往常一樣在徽音娛樂公司大門蹲守到晚上九點,遲溪也是照常從里面出來,可平日里她都是自己開車離開,可這回卻在送走同事后,走到路旁駐足,而后抻頭四處張望了張望。 見狀,張哥是立刻便興奮起來了,遲溪一副等人的架勢,顯然是有情況,他把跟班小王搖精神,示意盯緊了。 他們一人開著車隱蔽地尾隨,一人則拿出相機擺好架勢,生怕躲過一帕一幀。 就見,遲溪戴好口罩,稍微避目垂頭,走過人行道,在二百米之外的一個沒什么存在感小街口停了下來。 不得不說遲溪到底也是在圈里混得久了,行事比起新人來說可謂謹慎得多,這要不是他們一連在這蹲守了一個多星期,早就把附近地形摸熟了,就這個隱秘角落,還真是不容易被發現。 其實,遲溪倒沒他們想得那么警敏,地方什么的也都是任醫生找的。 她向來神經偏大條些,平時里又有周譚給她打點好一切,真正需要她本人cao心的事少之又少。 后來又和任醫生在一起,他自然比她沉穩得多,方方面面總能替她顧慮周全,而且又愿意寵她,簡直是把她當溫室里的嬌花一般護著。 對任醫生的周到,開始時她還有點不習慣,可后來慢慢就享受上了,于是安安心心作他的小公主,被他沒下限地疼。 不過,任醫生也不是完全沒原則,就這段時間,她為了《畫程》的試鏡能夠十拿九穩,于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和成嘉老師探討演技上,自然而然對他有些忽略。 他就很明顯的露出不悅情緒,對她再不是百般的遷就。 以往每次,她回到寧苑都快十點了,早已累得不行,回去洗完澡后就只想抱床休息,而任醫生看她這副模樣,幾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嘆氣把她抱進懷里,相擁而眠。 而有次清晨,他卻實在忍不住,動作雖輕可還是把她磨醒了,她當時帶著起床氣,睜開眼后不開心地邊揪他的頭發邊說不要,可任醫生居然一點沒心虛,反而朝她直言悶聲控訴。 “遲遲,你已經冷落我好多天了?!?/br> “有嘛,也……” 也沒幾天嘛,她下意識想這樣回,可看著他不滿的眼神,只好把話憋回去了。 任醫生那樣清俊的一張臉,將一些粗俗話語說出來時,顯得格外違和的刺激,遲溪眼睫都被驚得一顫。 他咬著她的耳朵廝磨,遲溪只覺暈暈漲漲,她完全被眼前美色眩迷住了,情迷心竅間作出妥協,“那不許太久,成嘉老師可不喜歡學生遲到?!?/br> “當然可以?!彼撬难劬?。 那個清晨格外瘋狂,‘不許太久’他的確也算承諾到,可是她沒說次數,他便和她玩起了文字游戲,于是遲溪頭一次,謊稱自己感冒,懊惱又心虛地跟成嘉老師請了一上午的假。 后來,遲溪走后,負責收拾衛生的阿姨上了樓上臥房,她是被秦琴聘的,在這里干了已經有兩年了,只是前段時間剛好回了趟老家,近幾日才回來。 此前,她倒沒和遲溪正面碰上過,但房間里總是香的,她便隱約猜出家里是住進來了女人,直到今晨,真切聽到臥房里不斷傳出嬌嬌啼啼哭泣聲,以及隱隱約約的悶喘,這才叫她確認,她的猜測是對的。 里面發生什么自是不言而喻,年經人血氣方剛實屬正常,故而她去打掃前并沒覺得有什么。 只是進門后,看到房間的靡靡程度還是不由吃了一驚,別說桌上床上,就連地上鋪的地毯都是濕的。 任先生明明是個斯文人啊,怎么也……貪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