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有福 第143節
走進來一看,竟然是衛璠。 “居然是你!”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衛璠臉色異常復雜道。 衛琦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極為復雜的神色。 是啊,他也沒想到他能活著。 “你怎么弄成這樣了?” 衛璠咬著牙,將自己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一開始,他們確實被流放到了尚陽堡,那地方雖苦,要干苦役,到底日子還能過。 可忽然有一天,來了人,要了一批流人去寧古塔。 從那個時候,他們的苦難才開始。 寧古塔比尚陽堡可就要苦寒多了,關鍵是那地方遠離建京,下面的人就格外肆無忌憚和猖狂。 沒地方說理,沒有王法,管著他們的差役,就是他們的天。 什么苦活兒重活兒都是他們干,這也就罷,關鍵當地女人奇缺,李德妃和張賢妃就被人盯上了。 有一陣子為了保護兩個女人,衛璠和衛兆去做苦役時,都要把二人帶上??赡堑胤教淞?,他們又沒有足夠保暖的棉衣,于是就形成了兩種狀況。 要么留在窩棚里,可能不知哪會兒就被人玷污了。 要么跟著出去,凍病或者凍死。 可以說那段時日,是衛璠和衛兆最覺得暗無天日的時候,哪怕后來陷入炭礦,都沒那時絕望。 后來兩個女人怕拖累了兒子,雙雙懸了梁。 兩人把母妃埋了后,實在沒忍住心中悲怒和憤恨,把當時說風涼話的差役以及逼迫他們的差役都殺了。 再然后他們就被弄到了更北的黑江。 聽說李德妃和張賢妃為了兒子懸梁而死,三人不禁都露出唏噓之色。 大抵是這唏噓之色刺激到了衛璠,他突然面孔扭曲起來,眼睛也變得血紅,瞪著衛傅:“我用不著你可憐,你之所以能站在這,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不過是因為你娶了個好女人罷了,不然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更慘!” “還有你,”他又瞪向衛琦,“當初陳淑妃拋下你走時,你也就剩了一口氣,不是被人救了,你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關于陳淑妃的事,哪怕福兒這么大大咧咧,以打擊衛琦為己任,她都不敢當著衛琦面提。 沒想到這衛璠仿佛被瘋狗咬了似的,先咬衛傅,再咬衛琦。 福兒惱了,罵道:“你這人講不講理,是我們的人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圖報,在這兒扎誰心呢?咋了?你會罵人你厲害是不?我們過得好,讓你眼紅了?衛傅也就算了,你倆以前是對頭,不指望你能說句好話,但小五兒招你惹你了,你這么說他?” 本來衛琦已經捏緊了拳頭,誰知福兒先跳出來罵了衛璠一頓。 他望著護在他前面的女人背影,松了拳頭,嗤笑了一聲。 “行了,守財奴,你別理他,他這人就是這樣,在誰面前慘都行,唯獨不能在二哥面前慘。十幾年的老毛病了,一時半會改不了,就他這慘樣,你罵他也不解恨?!?/br> “可不是!” 福兒順著話頭損衛璠:“臟得像石炭堆里滾過似的,跟你說話我嫌晦氣。有那些狠氣沖著關你進炭礦的人使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走了走了,回去睡覺,耽誤時間?!?/br> 她拉著衛傅就走,衛琦跟在后面也走了。 走到門外,看了看守在門外的下人。 想了想,福兒還是道:“給他們弄些水來洗洗,再弄點吃的,我看另外兩個人人事不省,把白大夫找來給他們看看,免得人死在這兒了晦氣?!?/br> 終究還是嘴硬心軟。 下人忙應道是。 . 等回去后,大郎已經睡著了。 福兒那口郁氣已經出了,見衛傅神色復雜,不禁道:“怎么?你不會把他說的話,放進心里了吧?” “其實他說得沒錯,我若不是娶了你,一定比他慘?!?/br> “怎么這會兒多愁善感起來了?這可不像你?!备喉?,又玩笑道,“可不是,你娶了我,是你上輩子燒了高香,祖墳上冒了青煙,所以你一定要對我好,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聽?!?/br> 衛傅將她拉過來抱著。 “你什么時候說的話我沒聽?我敢不聽,爺和爹都饒不了我?!?/br> 福兒笑道:“裝相,你裝就是,爺都說你其實精得很?!?/br>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脫下衣裳,躺進被窩里。 衛傅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倒沒想到德妃和賢妃會死那么慘?!?/br> 一個女人最光耀的時候,她們經歷過,一個女人最悲慘的命運,她們也承受了,最終塵歸塵土歸土,不過是黃土一抔。 “其實她們也還好,最起碼死之前,兒子還在身邊,還護著她們。我想她們死的時候,一定不害怕,而是坦然就死,因為心里有執念,有想保護的人。不像小五兒,雖沒有死別,但卻生離,而且是最傷人的生離?!?/br> 兩人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福兒突然摟緊了衛傅,道:“以后不管你要去哪兒,一定要把我跟大郎帶上,我們永遠不分開?!?/br> 衛傅摩挲著她的發。 “嗯,不分開?!?/br> . 福兒沒有再管衛璠和衛兆的事。 至于衛傅和衛琦事后有沒有去看他們,她也沒關注,她只知道那三個人目前就在那個小院里養傷。 據說在炭礦里虧空狠了,尤其是凍瘡十分嚴重,得一陣子養。 她最近十分忙碌,忙著洞子菜的事,忙著辟個新酒坊。 總是在官衙里蒸酒也不是事,每次送酒搬酒進進出出,實在不太方便,對官衙門戶的安全也有所妨礙。 她打算弄個地方,把酒坊搬出去,最好把家里種的洞子菜,也挪出去。還有那些狗,都養在官衙也不是個事。 頭頭都是事,但只能一頭一頭地來。 由于太忙,她竟是到了除夕的前一天,經人提醒,才知道竟然要過年了。 其實誰不是這樣呢? 一大家子人,大抵也就牛大花閑一些,王鐵栓忙著洞子菜的事,劉長山不用說,哪兒都少不了他,連多壽都被衛傅叫去暫時忙文書上的事了。 王興學也忙,本是幫meimei忙的,忙著忙著,他竟忙出了一些想法,覺得他們跑出來的那些路子,只拿來賣洞子菜太奢侈。 當地產什么? 貂皮。 除了最出名的貂皮外,還產各種毛皮,以及山參和魚。 當地有三種魚是歲貢魚,一種叫鱘鰉魚,一種當地人稱哲羅魚,還有一種細鱗銀魚,都是rou質細嫩,味道十分鮮美。 以前毛蘇利還在時,每年都要進貢一些給黑龍江將軍,再由黑龍江將軍獻到京城。 就是這么好的魚,卻苦于當地人沒地方售賣,要么打了魚,就在當地賤賣了,要么就是自己吃了。 至于毛皮那就是更是賤賣。 這黑城里有一半的商人,都做的與毛皮有關的生意,以前王興學也販賣過毛皮,問問當地百姓的賣價,他不禁大罵一句jian商。 何止賤了一半,他恨不得拿出錢來,把這些皮子都收回去。 可百姓們也沒辦法,毛皮商人聯手壓價,他們也不可能為了一張兩張皮子,就往墨爾根,甚至龍江城去一趟。 久而久之,當地毛皮價廉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他給福兒出主意,說‘神仙倒’不光可以拿來賣酒賣菜,還可以賣魚賣皮毛,只要把生意網拉出去,這黑城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座寶山。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運送。 所以他跟福兒說,眼光不要局限在墨爾根龍江那邊了,沿著黑河往東,有許多城池,那些地方也不能放過。 他這趟從建京到黑城,一路上輾轉車行有感,他們若有一個大車行,遍布各地,是時不光可以運酒運菜運糧,也相當于掌握了當地的商業命脈…… 福兒讓他趕緊打住。 他的想法是好,只要想想就覺得無限美好,但現在—— “哥,你現在先讓我過個年,等過完年咱們再細說?” . 就在黑城官署熱熱鬧鬧過大年時,江東有一座龐大的宅院里,也正在過年。 只是他們的過年要更為繁瑣,大年初一第一件事就是祭祖。 由家主領著一眾人告慰先祖,他們在此地繁衍生息,族人越來越多,家族的勢力也越來越大,讓先祖不要擔憂后輩子嗣。 謝家主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回到黑城的,當晚陪著妻眷兒女吃了頓團圓飯,第二天三更不到,便起來主持祭祖事宜。 好不容易忙罷,長子謝云看出父親的疲累,扶著他去坐了下。 “爹,難道這趟去龍江城見將軍不順?” 其實謝云昨日就看出來了,但爹剛回來,又是除夕,未免掃興,就沒有問。 謝家主臉上的皺紋,比前些日子又深了些許。 “咱們這樣的人,怎可能見到將軍?只見到了那位富順總管,與對方一番交談,我倒也看明白了一些事?!?/br> 謝云下意識問:“什么事?” “富順總管雖沒有明說,但見他言談之間,那位安撫使的來頭應該不小,將軍不愿與對方正面起沖突,但炭礦的利益將軍還是要的?!?/br> 起先謝云沒聽明白,等明白后,差點沒罵人。 “意思就是銀子他要,麻煩不愿管,讓我們自己解決?” 謝家主看了長子一眼,他這個兒子還不算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