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有福 第83節
正好當初他去縣衙領那幾十兩銀子,這位遼陽縣陳縣令為了向他示好,主動說為他作保。 其實陳縣令是清楚有些廩生為了賺取銀子,幫人作保都要收取數量不等的銀子,又見衛傅出身農家,便以此來示好,殊不知正合衛傅的意。 此時見果然可以,衛傅也松了口氣,對陳縣令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便往里面去了。 而那里正等著十幾個虎視眈眈充作搜子的衙役,諸如衛傅這種考生,還要經過一場極為嚴苛的搜身,才能入貢院。 . 院試又考兩場,分別為正試和復試。 兩場考完,三日后放榜。 放榜又分團案和長案,團案是一張圓形紅紙,其上以考生座位號排列,分內外兩圈,內圈是二十人,外圈是三十人,這五十人都為合格者,超出五十名外又叫落圈。 長案則是由上到下,以考生的名字作為發案。 由此,縣、府、院三試的頭名才叫案首。 而連中三個頭名者,又俗稱為小三元。 這一次發案后,大家發現這次院試的案首竟然是之前遼陽縣縣試案首,又是奉天府府試案首,也就是說此人是小三元? 許多考生想要結交這個叫‘衛傅’的考生,可竟無人識得。 而人群中,等著看放榜的王多壽和王興齊兄弟二人,也不做聲,出了人群,就急急忙忙打算回黑山村報喜。 此時位于建京城東南角,一處莊嚴肅穆的府邸中,有兩人正在說話。 一人身穿官袍恭敬地站著,一人卻是家常衣裳,正在廊下逗著鳥籠中的畫眉鳥。 “真不管管嗎?” 那正在逗鳥的人,是個五十多歲面相威嚴的老者。 聞言,他頭都沒回,用銀桿撥了撥畫眉的鳥喙。 “管什么?你會百密一疏,那位也不會,把自己管好了就行?!?/br> “可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者放下銀桿,長嘆一口氣:“誰又知道,所以我才說讓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你又不是提學道1?!?/br> “那如若他再赴今年鄉試,如若還真過了,這一次何有道不是慘了?” 老者意味不明地呵呵了兩聲,沒有說話。 第65章 此時的督學衙門中,何有道何學政正在跟下屬說話。 “今年督學衙門的任務繁重,八月還有鄉試,此乃陛下登基后,第一次開科,當是重中之重。正考官為京中派遣官員,為了防止舞弊,是誰暫且不知。本官不才,忝為副考,又是提學道,擔子有一大半壓在本官身上,爾等身為督學衙門所屬,當盡力協助本宮辦好這一次鄉試?!?/br> “是,大人?!?/br> 又有那善于逢迎之人,特意說好聽話寬慰何有道。 “大人,這一科還是出了不少文章寫得出色的士子,像今年院試案首衛傅,次名龔宏志,第五名何俊才……文章都是不錯的,比起往年別省的程文1都不差什么。讓屬下來看,指不定今年能出幾個新科進士?!?/br> 北方文風本就不如南方盛,每年朝廷取士南北兩方分別取六成、四成,而北方這四成河南、山東、山西、順天的士子又要占去大多數,遼邊三地百數不占一。 別看在遼邊當個秀才、舉人似乎很不得了,實際上由于當地文風勢弱,讀書的人遠不如南方諸地。 而南方因讀書人眾多,每年赴考縣、府、院、鄉試的人數,是遼邊幾倍不止,人家那兒是千萬人過獨木橋,這邊也是過獨木橋,但相對沒那么擠。 也因此這邊的舉人拿出去,和南方的舉人相比,是絕對比不了了。 建京提學道已經連續兩科進士考中都掛零了,這讓生為本地提學道的何有道,頗為面上無光。 關鍵是即為學政,政績考評自然都與當地學風,以及每科取士的人數掛鉤。 何有道日思夜想都想離開建京,哪怕是回京后分派到地方上,隨便哪個地方,也比在這冷颼颼的陪都強。 這個冷颼颼,可不光是指此地寒冷,也指在建京當官的是坐冷板凳。這是朝中公認的,被分派到陪都來當官的,不是來養老,就是來坐冷板凳的。 不提這些,這邊何有道聽了屬下的話,心里很是妥帖。 他看過那個衛傅的文章,哪怕挑剔如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梢赃@么說,讓他回去重考一次生員,文章也不一定有人家寫得好。 也許今年建京提學道真能送出去一個了不得的人物?若對方在會試殿試中拿個頭甲前三名,他這一次就能跟上峰提一提回京的事了。 只是衛傅這個名兒怎么有點耳熟? 何有道想了又想,還是沒想起來自己認識一個叫衛傅的人。 又覺得自己實在想得有些多,對方如今不過是個秀才,他倒替人把進士都給想了。 . 另一邊,黑山村,王家在擺流水席。 這一次王家出了兩個秀才,連縣衙都派人過來了,這對本村人來說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不光王家這擺了酒席,由于王家的院子里擺不下,福兒和衛傅的新屋前院也擺了酒席。 算是跟暖屋酒一起擺。 村里來吃酒的人,不管窮與富,都是要帶上禮。 大多都是菜地里拔的一籃子菜,或是拎一條rou,拎一只雞,關系近點的用紅紙包點銀子,少有人會來白吃白喝。 可這一切熱鬧都與福兒無關,因為她還在坐月子。 倒是有不少來吃席的人過來探望她,多數是村里和親戚家的婦人,聽說新任秀才娘子生了孩子,如今在坐月子,自然要過來看看,順便再奉承兩句。 新上任的秀才娘子福兒窘窘的,新上任的秀才公也窘窘的。 倒是衛琦這個秀才公弟弟的身價頓漲,許多人知道他是秀才公的弟弟,家里又新蓋了這么大一棟房子,關鍵是還沒說親,人長得也不賴。 所以與其說是來探望福兒,不如說是帶著自家閨女來給當嫂子的相面。 這些女孩多數很勤快,嘴也很甜,把大郎夸得要不是親生的,福兒還以為是文曲星下凡。 福兒被動看了村里許多人家的女孩,明明她也就才十九,頗有一種長嫂如母的感覺。 因此衛琦被迫得知張家的阿桃人不錯,長得嬌俏,李家的阿花比你小一歲,很可人呢。弄得他再也不往福兒屋里來了,衛傅啼笑皆非。 “誰讓他總端著碗來沖我顯擺的?明知道我不能吃?!备侯H為怨憤道。 她由于坐月子,太甜的太咸的太酸的太涼的都不能吃,本就嘴里能淡出鳥,還有個人來沖自己顯擺,她自然要對付他。 衛傅安慰她:“那我悄悄給你弄點平口的菜來吃?” “那你悄悄的,別讓我娘給看到了?!庇掷男渥?,撒嬌道,“我還想吃冰糖肘子,我坐在屋里都聞到味兒了?!?/br> 她娘新會了一個菜式,這次逢著擺酒,可沒少拿出來顯擺。 衛傅露出為難的神色,“娘說這種菜不能給你吃,你還要喂大郎奶?!?/br> “意思就是你只管你兒子吃,就不管我吃了唄?!彼毖鄢蛩?。 “我也沒這個意思,這不是娘說的,”衛傅經不起纏磨,道,“一塊?” “兩塊?!?/br> “我去弄兩塊來,娘肯定知道是要給你吃的?!?/br> “那一大塊兒?!?/br> 這跟兩塊有什么區別? 衛傅哭笑不得,只能去了。 等他走了,福兒捏了捏懷里小rou球的鼻子。 “要不是為了給你吃奶,娘至于這么慘?” 不多時,衛傅端著個碗回來,發現大郎正在哭。 當爹的狐疑地看著當娘的:“你是不是又偷捏他了?” “沒有啊,這是我親兒子,我怎么可能偷捏他?!闭f著,把大郎往懷里掩了掩,“他肯定是餓了?!?/br> “那你喂他吃點?!?/br> “我自己都還沒吃,你讓我喂他吃?!备河行┌г沟?。 “那我喂你吃,你喂他吃?”當爹的折中想了個法子。 過了一會兒,趙秀芬進來,見小兩口神色慌張,臉還有點紅。她狐疑地瞧了瞧兩人,又看到放在一旁的碗,當即什么都明白了。 “衛傅你這孩子怎么又偷偷給她夾帶東西吃?” “娘……” . 時間進入八月,建京越發熱鬧起來。 據大哥王興齊說,如今城里的客棧已經人滿為患,城郊附近的寺廟也都被借住的考生住滿了。這一次衛傅也不用提前進城住客棧了,等到了當日,提早讓人駕車送進城便罷。 是的,衛傅要參加今年的鄉試。 這一決定在王家人引來詫異,可王家人畢竟是農戶人家,什么也不懂,唯一懂的王多壽除了佩服姐夫,也不知該說什么。 在他心里,已經把姐夫想象成身負血海深仇,仇家勢大,不得不忍辱偷生的絕世才子,如今正要通過科舉,一路考回去。因為才學過人,得到皇上的賞識,不光受到皇上的重用,還要復仇。 不是王多壽喜歡胡思亂想,而是在話本子、折子戲風行大江南北的今時今日,那些靠寫話本寫折子戲的書生,發現傳統的才子佳人已經不吃香了,于是又衍生出各種癡男怨女、鬼魅魍魎、神仙妖怪等諸多路數。 寫給女兒家看的,多是絕代佳人偶遇俊美書生、富貴閑王;寫給男子看的,多是男人窮困潦倒,或被人奚落,或身負血海深仇,因機緣巧合境遇大變,故事因此發生反轉。 反正要怎么曲折離奇就怎么曲折離奇,雖然傳到建京這邊要慢一些,但王多壽也能弄到幾本,因此大開眼界。 閑話不提,就在一眾考生群聚建京之際,一輛馬車悄悄地來到了建京貢院。 何有道未帶其他人,只帶了兩位隨從,在此迎接了這次從京里來的主考官。 一見到來人,他心中暗喜。 來人正是國子監司業蘇懋,元豐六年的進士,此人不光論資歷比他晚進一科,還年紀比他輕,雖如今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但他曾經也入過翰林,如今又是建京提督學官,從品級上也壓對方一等。 何有道此人心量狹小,最是不愿他人為主,自己為副,他生怕這次派來個比他資深位高的主考官,搶了自己的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