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有福 第37節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衛傅發現福兒極其不學無術。 不學無術到什么地步? 她看話本子從不用看,而是讓人念給她聽,開始衛傅以為她是懶,后來才知道是字認不全。 至于他為何會知道福兒的字認不全,那還要追溯到一日他不小心撞見念夏讀話本子給她聽。 明明不過一段兒,偏偏其中被他聽見好幾個叉叉,他就在后面好奇地問了一句,叉叉是誰? 念夏說漏了嘴,說她不認識這兩個字,她問姑娘,姑娘也不認識,后來姑娘就教了她省事的法子,不認識的字用叉代替就好,到時她自會承前啟后猜出其中意思。 好一個承前啟后! 衛傅又被氣笑了,正巧他要罰她跑到湖里鳧水,就罰她每天不準出去亂跑,認一百個字,而且要學會寫。 因為看過福兒寫字后,衛傅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字極其的丑,說是雞刨也不為過。 “這是孤的字,這是你的字,汗顏嗎?” 福兒瞅了瞅書案上的兩張紙,一張紙上的字銀鉤鐵畫,她聽人說形容人字的寫的好,多是用‘有風骨’來形容,太子的字就很有風骨。 至于另一張紙上的字,唉,真是不提也罷。 福兒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丑,想當初當小宮女時,訓導司有安排訓導姑姑教她們讀書識字,最起碼要能通背宮規,那時她就不怎么好學。 若不是不會背宮規,是不能出訓導司的,她絕對學不全。 后來陳司膳想讓她轉女官,又讓她去專門用來培養女官的內文學館走讀了一陣,可那會兒她沉迷于膳房里各種吃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賴在膳房賴到出宮,哪里愿意認真學,于是就學成了這樣。 “我字寫那么好又沒有用,平時也用不上?!备航妻q道。 “用不上也不能寫成這樣,字是人的臉,別人在沒見到你之前,先看到你的字,你覺得別人會把你想成什么樣?” “不可能別人沒見到我人,先看到我的字,這種事不會發生的?!?/br> 衛傅算發現了,循循善誘對她根本沒用,因為她總有很多歪理告訴你她才是對的。 “那你也得習字,必須習?!?/br> “我不習!” 衛傅氣得把折扇抓起來,扔到地上。 “你再說一次?!你這膽大的宮女,孤說的話你敢不聽?” “你又以勢壓人!我叫了啊,我去外面叫堂堂太子殿下欺負小宮女!” “孤怎么以勢欺負你了?昨晚是誰壓在孤身上欺負孤……”這時,衛傅也意識到自己嘴瓢,忙打住了。 可福兒已經瞅著他笑了起來。 她走到衛傅面前,又坐到他的腿上,搖了搖他的袖子。 “殿下,我不學行不行?真的學了沒用啊,我又不考狀元?!?/br> “怎么就沒用了?最起碼你看話本子不用人幫你念了,”提到這事,衛傅就生氣,就想到那什么叉叉了,真是主仆都不學無術,“若別人知道孤有個像你這樣的侍妾,孤的臉就丟光了?!?/br> “我就這么讓你丟臉?” 見她一雙大眼睛默默睇著自己,衛傅有點慌了。 “孤只是打個比方,雖然你不用考狀元,但最起碼該認的字要認的,字雖不用寫得很好,但至少要端正,哪個大家閨秀不是一手好字?!?/br> “我又不是大家閨秀,我就是個小宮女!我就知道殿下幾天新鮮一過,就嫌棄我了?!?/br> 她又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因為有這茬事在,衛傅也無法判斷她是不是裝的,忙把她的手拉下來。 “孤沒有嫌棄你,但字必須得學?!?/br> 好吧,這一招也沒用了。 見她蔫頭耷腦的,衛傅也有些不忍心,道:“這樣吧,你好好學識字學寫字,以后每隔三天孤帶你出去玩一次。你單獨出去,頂多也就只能在附近玩玩,北邊的圍場可以練跑馬,澄湖南邊的金山你上去過?山上還有許多寺廟,難道你不想去?還有萬樹園……” 他說一個地方,福兒點一下頭,心里簡直宛如貓撓似的。 “想去想去,我一直想學騎馬的殿下。我聽我爺說,以前家里有馬的,后來家里孩子越來越多,馬也老了,就把馬給賣了,所以我也沒學著?!?/br> 衛傅點點她鼻子:“那你就乖乖的學識字寫字,孤就帶你都去玩一遍?!?/br> “那能不能每天學少點,一百個字太多了,還要寫二十遍?!?/br> “一百個字二十遍,也就才兩千個字,兩千個字多?” “兩千個字還不多?我還要吃飯、睡覺、休息、午睡,難道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寫字了?” 衛傅在心里想了想,也覺得兩千個字對她來說確實有點多。 “那就八十個字二十個遍?!?/br> “還是太多了,五十個十遍吧?” 最終,在福兒的死磨硬泡下,定為了五十個字十遍,正式開啟了她認真苦學之旅。 第27章 雖太子命令福兒不準到處亂跑,每天要老實識字寫字,但也不是不能出去,只能在宮殿區范圍內。 說是宮殿區,畢竟是行宮,正宮加上東宮再加上附近的幾個小型宮殿群,也就只有皇宮的三分之一大小。 于是福兒不可避免地認識了兩個人。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侍妾,周氏和李氏。 福兒一開始聽這個稱呼格外不能習慣,因為這兩人年紀都不大,比她還小,怎么都到了要稱呼姓氏的地步? 在她心里,一般只有出了嫁的婦人才是某某氏,例如她娘。 瞧著兩個平均也就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本正經的稱呼對方x氏,福兒真有些啼笑皆非,直到她聽對方叫自己王氏。 媽呀,她明明還沒有嫁人,怎么就落到跟她娘一樣成什么氏了? 后來經過福兒側面了解,才知道這兩人為何如此。 原來兩人都是宮女出身,宮女都是只有名兒沒姓的,一般也沒人稱呼她們的姓,而且宮女的名字很容易就被改了。 剛進宮時名字不好聽要改名,出了訓導司去各處當差,為了便與記憶,女官通常會把這次分來的宮女統一命名一下,例如開頭都是春、夏什么的。等你再出息了,去娘娘們身邊侍候,娘娘又會給你改一個。 而且這種名字一般都不會好聽,反正一聽就是宮女的名字,像周氏的宮女名叫櫻兒,李氏叫翠煙。 宮女在出息了后,是不愿別人稱呼自己宮女名的,但她們的本名其實也不好聽。宮女多是窮苦人家出身,很多人在進宮之前都沒有真正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三丫、來弟、毛丫什么的,還不如宮女名兒。 而周氏和李氏,她們本身屬于皇子房里人,但還沒有名分,是宮女,要等皇子妃進門后才會有個名分。 和福兒現在的處境一樣,于是怎么稱呼就成了難題。 據周氏李氏說,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直接稱呼她們姓氏,至于皇子所其他宮人,一般都會在姓后面帶上侍妾兩字,算是區別她們和普通宮女。 她們也愿意別人這么叫自己,總比某某宮女好聽。 福兒弄懂了這其中的門道,心里有點微妙。 她設想曾經有個皇子,身邊有一位叫大丫的司寢宮女,他叫對方服侍自己時,該怎么叫? 大丫,給本皇子捏捏腳? 大丫,給本皇子捶捶腿? 然后福兒就被這個‘大丫’逗笑了。 她正笑得抑不可止時,衛傅從外面走進來了。 就見她穿著一身粉衫子趴在書案上,本該用功習字,她卻在那兒出神,筆上的墨弄到臉上都不自覺,像只小花貓。卻又突然笑了起來,于是抵著下巴的筆頭在她臉上來回旋轉,然后臉上的墨更多了。 衛傅又氣又覺得好笑。 “你在笑什么?” 福兒把事情講給他聽,又講了她方才設想的場景。 一時興起,她學起太子的做派,對他道:“大丫,侍候孤筆墨?!?/br> 衛傅雖還沒弄清楚她的笑點,但知道她在調侃自己,遂反問她:“怎么?你沒進宮之前的名兒叫大丫?” “你才叫大丫呢,我才不叫這個名兒?!?/br> “那你進宮前叫什么名兒?” “就叫福兒啊?!?/br> 福兒眼睛瞪得大大的,斬釘絕鐵地說。 她這樣,反而讓衛傅覺得她進宮前肯定不叫這名。 “乳名叫這個?本名也叫這個?” “……” 乳名不叫這個,本名也不叫這個,不過她才不會告訴他。 為了岔開話題,她問道:“殿下你不是去陛下那請安,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聞言,衛傅的臉色暗了下來。 自打來到行宮后,他就發覺父皇對他的態度變了。其實認真算,應該是從那日他聽到父皇說的那些話后。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心態使然,可最近每次去向父皇請安時,都是匆匆就罷。 雖以前父皇以前待他也沒有太多親熱,但若不忙于朝政,也會問些他讀書之類的事情,而他現在去請安,每次都是進去,請完安后就出來,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就好像,以前父皇還會跟自己說些場面話,現在連場面話都沒了 而且,他總覺得父皇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但每次當他看去,父皇又會回避他的目光。 剛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今天又碰見一次,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這些事,他又怎好和福兒說,只能借口父皇那有政務要和大臣商量,他便回來了,又提出要教福兒寫字。 當晚福兒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小時候的自己。 她搶了她奶偷偷塞給小弟的米糕,小弟氣得喊著‘胖福兒你還我米糕’,把她追得是上天下地,求助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