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一些小打小鬧
這世上有一種人,平時受點委屈半滴淚也不掉,但情緒累積多了,水滿則溢的時候,那就勢必要來一場大哭??尥暌粓鲆簿屯纯炝?,好比開閘泄洪之后,河流恢復平靜。 雁寧便是這樣的人。 所以在淚水消弭之后,她很快就離開對面人的懷抱。自己動手抹掉兩邊眼淚,一抬頭又是那張倔強堅定的臉。 “不是還有最后一個夢境,帶我去吧?!彼皇B曇暨€帶一點悶悶的哭腔,臉色已經恢復了從容,眉眼都寫著若無其事。 對于雁寧的變化,冥霄深感不滿。他被甩開的雙手還留有女子的余溫,只覺得自己成了一件用完即丟的物什。 他無不郁悶地想道,書上說女子善變,沒想到變得這樣快。 心里存著抱怨,連帶著他臉上也浮現出那么一點兒委屈的模樣,別別扭扭道:“話本里說得果然對,你們修士就愛提上褲子就不認人?!?/br> “……”雁寧嘴角一抽,感覺心頭那點兒哀怨蕩然無存,“你就不能看點兒好東西?” 冥霄聽出她的譏諷,仍嘴硬道:“我的話本就很好?!?/br> 雁寧道了一聲“切”,并不和他計較,“少說廢話了,快點去樊千盞的夢?!?/br> “這么著急,她有我好看?”冥霄嘴上蠻不樂意,行動倒半點不拖延——長袖輕揚,干脆利索地揮走了山間白霧。 于是另一幅場景又展現在面前。 身穿天水碧的羅裙的女子緊緊跟在妃色衣衫女子的身后,眉眼依依,柔和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前方的倩影。 她二人步伐輕快又利索,一條普普通通的林間小路,叫她們走出了通往世外桃源的氣勢。 “師姐,我們現在去哪?” “穹廬,聽說那地方有大妖現世,整日間為非作歹,咱們去收拾了它!” “好!就叫它瞧瞧師姐的厲害?!?/br> 雁寧遙遙站在她們背后,無需繞到前方,也已經知道她們是誰。 只不過看二人身高,卻不像是少年時期。 倒像是現在的年齡。 “這個夢是假的?!壁は龀雎暯獯鹆怂睦Щ?。 見雁寧目露疑惑,他又道:“樊千盞早已和她師姐決裂,這個夢是她心底的……嗯,心底的‘妄想’?且這么稱呼吧??傊⒉皇钦鎸嵔洑v,確確實實是一個虛妄的夢?!?/br> 冥霄解釋完,雁寧也明白了。 如今樊千盞內心最期盼的,正是和她師姐重修于好。 不然也不會有此一夢。 如此一來,她或許知道該如何償還那筆“人情”債務了。 目睹前方身影逐漸消失,雁寧回身欲走,一扭頭卻瞧見冥霄輕佻的笑臉。 “你想知道的事都清楚了?,F在該還我的債了?!彼Φ没钕駛€登徒浪子,明白地展露著自己的居心不良。 雁寧白他一眼,愛搭不理道:“我欠你什么?” 冥霄拉下臉,不爽道:“難道你想白白使喚我給你造夢?” “不是你先說要看千燈門的隱私?”雁寧挑眉,“與我無關,我只是順帶瞄了兩眼?!?/br> 冥霄眼珠一轉,馬上回道:“我答應給你看一個,后面幾個是誰要看?” “你!……好啊,竟然在這等著我呢!” 在雁寧的目光里,冥霄的笑顏無恥又浪蕩,一看便知這廝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你……別動手動腳的!” 她連忙阻攔那雙伸過來的手,卻被它們鄭重而溫柔地抓住了手腕。 隨之而來的,是男子低沉的聲音:“我想你了,好久不見?!?/br> “什么好久不見?咱倆根本不熟?!毖銓幱行┟院?,愣愣問道。 卻見冥霄忽然安靜下來,意味不明地凝視她。 不知為何,一對上那眼神,雁寧心中竟泛起一絲異樣的波瀾,叫她忍不住也舉目回望。 “我們很久之前就見過的?!壁は龅?。 “什么?” 他們不是只在魔域見過嗎?雁寧心里納悶。 冥霄卻沒再接話,只是重新變出了那把折扇,那把不久前輕輕敲過雁寧額頭的紙扇。 不過這次,它不再被當成一個嬉鬧的工具,而是輕輕貼到了女子的額間——扇骨溢出一線金色光羽,沿著扇子紋路緩慢地流淌至眉心。 而雁寧也隨著金色光羽的滲入,眼皮漸沉,緩緩垂落了目光。 一股無知無覺的寧靜彌漫開全身,使她宛如一尊無意識的木塑雕像。 “應該讓你想起來了?!奔澎o的白霧內,唯有男子的嘆息幽幽輕響。 …… 半響,雁寧睜開了眼睛,她表情有一瞬間的無措,緊接著又沉下來。 “你是怎樣恢復我記憶的?”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出第一句話。說話時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激動或是喜怒。 冥霄雙手背在身后,面容坦蕩道:“幫人跑腿,去了一趟極北雪山?!?/br> “極北雪山……” 雁寧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發現自己對它沒有印象。但單看名字也知道,絕不是什么風景宜人的好地方,于是問道:“它和你體溫冰涼有關?” 此話一出,冥霄明顯地欲言又止,在雁寧“說實話”的眼色中,他才重重點了點頭:“是,但是你放心,我一點事兒沒有,就是人涼了而已” 雁寧目光微動,看著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原來這顆“地雷”兩年前就埋下了,她平靜地想道。 大概真是債多了不愁,那邊躺著一個云扶風,面前這債主又找上門來,但雁寧卻毫無之前的驚慌之感。 她猜著,大概是眼淚把驚懼都沖走了。 反正她這會兒很平靜,甚至可以仔細考慮一下,怎么堵住面前人的嘴,或者利用他對付云扶風? 只不過眼下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現在應該弄明白的是——都過去了兩年,冥霄為何還惦記著她? 怎么可能會有人留戀于兩年前的一場艷遇呢? 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不符合妖族的天性:不羈放蕩,朝三暮四,不受任何常理或世俗的約束——這也是為什么要想控制妖族,總要同它們簽訂契約的原因。 但冥霄卻像是妖族的一個例外……一個睡了一覺,就追著人不放的妖。 這種“例外”一看就很麻煩,雁寧心里發愁。 為了一夜之緣,他就敢去什么極北雪山,怎么會有這樣無知的妖族? 真是……太麻煩了。 久久地,雁寧抿唇不語,只用一雙眼睛望向對方。 那是復雜難辨的眼神。疑惑、驚訝、煩悶,甚至有一絲極細微的茫然……所有的情緒全部凝聚在那雙眼睛里,藏也藏不住,胡亂翻涌著,透過瞳孔發射出來。 那眼底彌漫的意思太多太雜,以至于連雁寧也擇不出,到底該用什么樣的眼光來回應他。 冥霄也不催促,陪著她一起沉默。同時他一眨不眨地注視雁寧,注視那雙眼睛。 漸漸地,他便從那雙微光閃爍的眼睛里,抽絲剝繭般讀出了她要說的話: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 冥霄想,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不甘心,不甘心讓雁寧就這樣忘記他。 盡管他們最好的路途其實是互相遺忘。一個道修,一個妖族,本就不是一路,就算偶有交集,也應當趁早疏遠。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兩不相干。 但他就是不樂意,不樂意同雁寧兩不相干。 他偏要纏著她,追著她。 “我……我……極北雪山是什么樣的地方?” 半響,雁寧終于開口,只不過她選擇略過那些不容易問,也不容易答的問題,直接轉開話頭。 “這個……”冥霄略微停頓,一番話在嘴邊轉了又轉,這才繼續說:“景色一般般,就是有點冷?!?/br> “你去那里做什么?” 雁寧一邊問,一邊在心里數落自己:他做什么和你有關系?你不懂“知道的越少越好”這個道理?問這些多余的作甚,難道還不嫌事情亂嗎? 就算腦海里一聲聲“警報”長鳴,但她還是執著地看向冥霄,目光鎖定他的眼睛,要尋出一個答案。 她抿著唇,盯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竟顯得有幾分倔勁。 這股倔強勁兒落在冥霄眼里,不禁讓他覺得訝異。同時胸腔里那顆血rou凝成的東西狠狠跳了兩下,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似的。 他想,她這樣問,或許說明……說明她也是在乎我的。 既然如此……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br> 冥霄稍稍彎下腰,幽深的視線正好瞄準了雁寧雙眸。 他嘴角含著一縷微不可察的笑意,輕聲道:“你為什么會關心我的事?” 此時橋上燈火闌珊,四周白霧茫茫,漫天遍野的白霧帶來潮濕的氣息,絲絲縷縷飄進胸腔,在心口生出一陣難言的澀意。 體味著這股澀意,雁寧一個字也沒有說。 她緩緩移開了目光。 見她如此,冥霄沒忍住加深了嘴角的笑。 他也不強逼她,只是有一股暖流忽而滌蕩在他心里,叫他情不自禁地軟下了口吻,換上了滿口的溫言軟語。 “好,我不問便是?!彼佳蹚潖?,柔聲道,“至于為什么去哪里?說來話長,總之最后是換了這把扇子?!?/br> “此扇喚作解語,是上古妖族遺落的法器,可解一切妖族封印?!?/br> 折扇被放到雁寧手中,她拿著試了試,發現這扇子竟是死的,玉質扇骨紋絲不動,怎么用力也打不開。 看不到扇面,她也就失去了好奇心,將折扇遞還到冥霄手里。 只不過交接完畢的剎那,她忽然開口:“妖族封印記憶的法術,你也會使嗎?” “你想封印誰?” 對雁寧的變臉有了準備,冥霄此時臉上寫滿警惕:別是叫他封印他自己吧? “當然不是?!毖銓幙闯鏊囊馑?,被他的離奇想法逗得一陣無奈,搖搖頭,說:“封……算了,現在還用不上你?!?/br> 冥霄對此很是不滿:“你說我沒用?覺得我不行?” “不是……”雁寧忍俊不禁。 冥霄打斷話音,義正辭嚴道:“今天,本尊就讓你瞧瞧,本尊是行還是不行!” 雁寧:“你別學聞恒那個變態說話……等等,你脫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