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主人生病了?” “沒有?!?/br> “我瞧著像發燒了,臉好紅?!?/br> “沒有就是沒有!” 若水一心覺得雁寧必定生了病,執意要帶她去看魔醫。 雁寧則死活不肯挪動半分,抱著椅子堅決不撒手。 “問多少次也是沒??!我是主人,你得聽我的!” 笑話,她這渾身乏力的模樣,大夫豈不是一看一個準? 她絕不可能承認是春夢惹的禍。 若水目光灼灼盯著雁寧,滿是尋根問底的語氣:“那主人是否可以解釋一下,為何你臉這樣紅?身體這樣軟?眼神這樣渙散?” “我,我為何要解釋?”雁寧結巴了一句,眼神左右躲閃。 不過眨眼的工夫,又見她鎮定下來,十分不滿瞪向對方,板起臉道:“你怎么還盤問起主人來了?我的話都不算數了,你難道要造反不成?還是你盼著我生病,好換個主人,或是恢復自由?” 最后幾句,簡直就是在胡攪蠻纏了,雁寧一面腹誹,一面仍陰沉著臉,作出嚴苛的模樣。 “不是這樣的!若水只是擔心主人的身體?!?/br> 若水神色慌張又不安,生怕雁寧誤會了他,忙上前兩步扯住了她的衣袖,道:“主人,我很害怕你有事,我很怕,怕你生病,怕你會像娘親一樣離開我……” “不要誤會我,在若水心里,主人永遠都是主人,直到死的那一天,都是?!?/br> 他半跪在雁寧身旁,雙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袖口,雙眸水汽彌漫,像只擔心被丟棄的小動物,可憐巴巴湊上來,只求眼前的人不要將他推開。 “……” 面前的少年低眉順眼,雁寧心頭可謂是五味雜陳,她想著:自己隨口一說,小魔物的反應竟如此之大。 真是有點兒焦頭爛額了呢。 見雁寧面容若有所思,若水又向前傾了傾身體,側過頭,臉頰輕輕貼上她的手背,沒有青紋的半邊臉,小心翼翼蹭動她細膩的肌膚。 “主人……不要懷疑我?!?/br> 少年懇求的聲音落在空中,尾音低沉,如同逐漸燃盡的燭光,越來越暗。 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像塊上好的綢緞,又像是光滑的白水煮蛋,小魔物看上去一副風餐露宿的倒霉樣子,沒想到竟生著這樣好的皮膚。 “你的打扮怎么換了?頭發也重新扎過?!毖銓幚洳欢柕?,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怒。 聽見她開口,若水忙答:“去庫房領的,那兩個狼妖說魔奴只能穿這個,頭發是我自己梳的?!?/br> 他小心翼翼道:“主人……不生氣了?” 雁寧卻沒正面回答,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轉過去,我給你重新梳梳,亂得像草窩一樣,這不是等于丟我這個主人的臉?” 語氣微重,卻能聽出其并非怨懟,而是親近之人常見的口氣,故作嗔怪、實則打趣。 若水心頭一喜,朝霧般的目光探過來,長睫顫了顫,怔怔道:“真的嗎?” “快點兒,扭頭!”雁寧摁著肩膀將他背過身去,隨后一把扯掉了靛藍色的布條。 半長不短的黑發在肩頭散開,其中可見枯黃的發尾,透出一股子營養不良的癥狀。 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把木梳,自下而上地,一點點梳理凌亂的發。雁寧難得有如此好的耐心,肯打理這一頭長短不一的發絲。 若水全程無話,按照雁寧定好的高度,安靜俯首,身體沒有半分晃動。 頭皮傳來輕微的拉扯,恰到好處襯出此刻的安寧,觸感清晰,直直竄進心底,提醒著,身后是誰在為他梳發。 纖細的手指穿梭于發絲之間,很快便梳成了一個丸子般的發髻,靛藍布條仔細纏裹,在頂端露出一截黑發。 只不過,在處理額前碎發之時,雁寧想了想,決定還是照原樣留著,便只梳了幾下,沒有束起。 她道:“你梳點兒劉海還是挺好看的?!?/br> 薄薄一層碎發擋在額前,反而更顯出一雙剪水秋瞳,盈盈含光。 “好?!?/br> 若水點頭應聲,隨即轉過身體,沖雁寧露出溫順的微笑:“謝謝主人?!?/br> “起來,去搬幾摞書坐著,陪我吃飯,我餓得不行了?!?/br> 雁寧往椅背上一靠,酸痛與饑餓同時在體內交織,讓她沒力氣再直起腰來,徹底癱倒在椅子上。 得到指令,若水笑意更增,當即從地上站起。 可他忘了,自己已然跪了半晌,乍一站直,膝骨必定撐不住肢體。 果然,他剛站直身體,便忍不住向前倒去。 眼看就要壓倒雁寧,電光火石間,若水飛快抓住了椅背,雙臂撐住上半身,懸于雁寧之上。 四目相對,一時半會皆失了言語。 因姿勢的緣故,雁寧距他不過一掌的厚度,幾乎能數清她的眼睫。 一陣沒來由的緊張忽然襲至心頭,心臟不受控地跳動,在胸腔內砰砰作響,簡直如同雷震。 我,我這是怎么了? 為什么…… 若水長睫震顫,視線不由自主移向雁寧淡色的薄唇。 眼前的女子仿佛具有催動某種情緒的良藥,輕而易舉便叫他忐忑了心跳,急促了呼吸。 情不自禁地,他慢慢低下了頭,但身形微動的剎那,忽然被一掌推了出去。 “我餓了!” 雁寧瞬間直起了腰,神情掠過一絲慌張,不自然地垂下目光,隨后掩唇咳了一聲:“再不吃就涼了,你去,把那盒子拿過來?!?/br> 將自己從地面撐起來,若水也不知想些什么,表情有幾分好奇、有幾分恍惚,不過他仍習慣性應了一聲,順從地接受雁寧的命令。 此后的時間,雁寧再不多說一句話,埋頭猛吃,力圖用食物緩解之前的怪異氣氛。 而若水也靜悄悄的,沉默站在雁寧身旁,目光一會兒垂落地面,一會兒盯向雁寧輪廓優美的側臉,趁她發現之前,再恢復成瞅著地板。 靜謐的夜里,只有秋風拍打門板的聲音分外鮮明,幽火燭光蓽撥,燈光照耀與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室的寂靜。 魔宮最中心的地方,魔尊的居所之后,便是圣女的含芳殿。 此刻,殿內正站著一個騎裝打扮的女子,對倚于長榻之上的女子說著什么。 “修羅王似乎有意送人進來,已經在路上了?!?/br> “來都來了,就在宮里放著吧?!迸诱靡粔K貝片磨指甲,長發未盤,瀑布般披落于大紅的襦裙之上。 “圣女,恐怕有詐,畢竟修羅王對您一直圖謀不軌?!?/br> 聞言,圣女倏忽一笑,艷麗極了的五官猶如六月的驕陽,耀眼而奪目。 她眉眼含笑:“想對我圖謀不軌的人還少?若怕這個,日子還過不過了?!?/br> 片刻后,騎裝女子面色猶豫道:“消息說,魔尊不日即將出關?!?/br> 此話一出,圣女磨甲的動作一頓,目光銳利的鳳眼抬起,仿佛透過緊閉的殿門看見了不知名的遠方。 “真是個……壞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