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情回國是有正事，而她知道張一杰回去，則是單純不放心她。

    她不想牽連無辜的人進來，畢竟這件事并不是個非黑即白的選項，何況張一杰對林家，對林慶英非常忌憚。

    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已經拉了她一把，后面的路得她自己一個人走。

    當然，所有事情現在都還不能直接下定論就是了。

    第一天拍攝十分順利，顧曉情在知道張一杰也打算同一時間回去后，又訂了提前一天回國的票。

    等上了飛機，空乘人員來提醒的時候，顧曉情才給張一杰發了條短信，說是自己先回國。

    算是先斬后奏。

    飛機上睡了并不怎么踏實的一覺，等抵達國內已經是晚上。

    顧曉情坐的航班是從法國飛到國內京都的，她沒轉車去r城，而是找了一個酒店落腳，然后給之前留了手機號碼的院長孫祥打電話。

    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被通。

    顧曉情在酒店的入住都已經辦好了，正拿著房卡和行李往樓上走，聽到電話接通后，她自報家門，“你好，我是顧曉情?！?/br>
    “失聯了很長一段時間?！痹洪L在電話那頭，似乎并不意外她的來電，聲音帶著笑意，仔細聽又仿佛平平淡淡的。

    “半年而已?！鳖檿郧橐呀浛吹搅俗约旱姆块g號碼，放下行李箱，刷房卡開門而入，“而且，我不覺得我的去向對于你們來說是‘失聯’?！?/br>
    她沒有隱瞞，直接用了“你們”，直白的指著院長和林慶英。

    通話那頭的人沉默半晌，“所以……”

    “我爸在你身邊嗎？”

    顧曉情突然問，隨后就聽到那邊傳來一聲碗碟之類的東西摔碎的聲音。

    也許是茶杯，那么就是，林慶英就在他身邊。

    “你……”

    “我都知道了?！鳖檿郧閺乃麄兊姆磻獊砜?，就知道他們可能還真的沒有徹底掌握她在法國經歷的一切，其中肯定也有保護得她嚴嚴實實的張一杰一份功勞。

    沒有聽到那邊后續的反應，顧曉情壓低的聲音說：“他還等著我去報仇不是嗎？”

    拉著行李箱走進，顧曉情抬起腳，輕輕把門關上。

    酒店的單人間面積不大也不小，應該有的東西全部都有，一進去，右手邊就是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微微半開著，取電卡槽里插了房卡，室內瞬間燈火通明。

    顧曉情看到洗手間的鏡子里，自己一臉的麻木。

    “是吧?！痹洪L在那邊嘆了口氣，“他一直都在等你，你會來嗎？”

    顯然，他也不想再在兩人之間的血緣或者身份上著手了。

    又或者，他會這么說，完全都是因為林慶英在一旁授意。

    顧曉情不知道，她只說：“我現在在酒店，你給我一個地址，我睡醒了明天去找他?！?/br>
    “你現在在哪？”

    “不管我在哪里，你不用來接我?！鳖檿郧檎f著就掛掉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了床上。

    很快，在酒店樓下訂的餐點經由服務員送上來。

    顧曉情已經打開空調，正在脫外套，聽到門鈴聲響，就走到門口去接自己的外賣。

    飛機餐吃不習慣，事實上，她吃的東西并不多。

    從楠楠出事開始，她就吃不下飯，在小島上，大多都是打著營養針，后來則是張一杰好說歹說，她才逼著自己吃下去。

    不管對誰懷恨在心，不管是想要做什么事，吃飽了才有力氣。

    餓死了自己，一切都是空想。

    起初幾天，在別人面前吃多少，回到自己臥室洗手間吐多少，到了后面，才終于打開了點胃。

    點的東西原本就不多，顧曉情趁著還熱乎，全部吃掉讓后走進浴室洗澡。

    溫熱的浴水沖刷在皮膚上。

    顧曉情閉上眼，感受皮膚底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沸騰，都在叫囂，都在拼了命仿佛要鉆出毛孔。

    那種感覺并不怎么舒服，不過，能讓她覺得熱血沸騰，能讓她感覺到——

    自己活著。

    籌備了那么久……

    看著已經被熱氣蒙得看不到任何的鏡子里，顧曉情動了動通紅的嘴唇，沙啞的說：“你們，都等著?！?/br>
    只是簡單的淋了浴，顧曉情擦干身子裹上自己帶的浴巾離開浴室。

    她打算早點睡，然而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顧曉情拿起手機，點開新短信，是孫院長發來的住宅地址，是她聽都沒有聽過的地方。

    她沒有給回復，合上手機。

    不一會兒又打開，顧曉情在瀏覽器的輸入框里輸入了一個名字：靳以堯。

    頓時跳出來很多消息，許多都是幾個小時前，甚至還有幾分鐘前更新的媒體報道，說是繼白卉給靳以辰生了一個兒子后，靳家又要喜添麟兒了。

    靳以堯的妻子金秀盈懷孕了，已經五個多月。

    還有許多新聞為博眼球，又添上幾張靳以堯和金秀盈的親密合照，以表示金秀盈懷孕后，靳以堯這個準爸爸到底是有多關懷備至和緊張。

    還有些新聞更是打起了感情牌，從靳以堯單身幾十年感情方面一片空白開始說起，再說聊到金家，夸兩人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顧曉情的表情始終沒什么變化，看著那些照片，看著靳以堯在醫院摸著金秀盈肚子的畫面……

    死水是沒有波瀾的。

    顧曉情以為自己還沒有放下這個男人，至少，沒有徹底放下。

    她和靳以堯之間的這段感情，和當初她和靳以辰是不同的。

    雖然，靳以堯的確也和金秀盈結婚了，睡在一起了。

    但至少他是在努力的，努力和她在一起，相比于當初自己一個人承受被拋棄的痛苦，她應該滿足了。

    靳以堯什么人，能在一個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女人奮斗和抗爭到這個地步，已經很給她臉面了，不是嗎？

    只是，一聊起靳以堯，鋪天蓋地全部都是他和金秀盈的消息。偶爾會摻雜些靳氏又有什么大動作，賺了盆滿缽滿等等的新聞報道。

    看得久了，那顆麻木的心臟就會給出一點反應。

    她和靳以堯之間的關系不是對等的，就像她和張一杰說的那樣，他也許喜歡她，但還不夠喜歡她。

    當面對利益沖突，當面對家庭長輩的沖突……

    她永遠都會是她第二個去考量的。

    這樣的感情，不要也罷。

    可是，如果這么一來，靳以堯就應該更早的告訴她，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而不是一邊和金秀盈濃情蜜意，懷上了孩子，一邊又和她含情脈脈的說著山盟海誓。

    顧曉情看著手機里的照片，視線漸漸的模糊，她很快合上眼，不然自己的任何情緒輕易流露出來。

    她早已經放棄了，哪怕可能感情上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兩人之間的關系里，她總是會去做那個快刀斬亂麻的人。

    甚至因為做了那樣的事后，被靳以堯指責沒良心。

    她也照做不誤。

    要趁著感情還沒有深入骨髓的時候，趁著自己還有救的時候，拉自己一把。

    她和靳以堯不一樣。

    靳以堯和她分開后，還有無數選擇，金秀盈是一個，其他如過江之鯽的女人還有千千萬萬，其實只要他招一招手，又有什么女人能拒絕掉他？

    可是她不一樣，這輩子動過兩次心，都被靳家的人徹底傷透。

    顧曉情曲起手指，揩去泌出眼眶的那點眼淚。

    她試圖抽身，但誰都不知道她做出那樣決定的時候，已經是抽筋拔骨的痛了。

    靳以堯，他不能更加殘忍的對她了。

    如果不能給她一個未來，不能給她和楠楠一個家，他就不應該在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再來找她，處處糾纏。

    明明是一家之主卻處處受到掣肘，要考慮彼此的合作和私底下關系，要考慮邱婉玲的喜好……

    他想要做個人人稱贊的大孝子，她不是不讓他去做，只是，如果他在做出那樣決定之后，直截了當的和她斷了多好？

    可是他沒有。

    他做出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讓她動搖，給她希望。

    然后，那拖泥帶水的期冀，讓她失去了這輩子唯一的依靠和動力。

    靳以堯不無辜。

    楠楠出事，靳以堯哪里無辜？

    愛有多深，恨和怨就有多深。

    顧曉情睜開眼睛，剛剛還有些淚水的眼眶里，此時澄澈一片，沒有淚光。她看著那個甜蜜的低著頭，手掌輕輕蓋在靳以堯手背上的金秀盈。

    看了好久，她才把頁面一頁頁往前后退，在提示要不要清楚瀏覽痕跡的時候，她點了一個勾。

    就從金秀盈開始吧。

    顧曉情眼里情緒漠然，卻突然迸發出徹骨的恨意！

    當初在s市，就是金秀盈，是她下達了命令，差一點就讓她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她是活下來了，腹里的孩子卻成了犧牲品！

    顧曉情永遠不會忘記，大冬天被人扔在荒無人煙的田野里，被人脫掉褲子，被人猥褻時候的惡心和絕望。

    金秀盈要還的。

    當初只是時機沒有到而已。

    顧曉情放下手機，輕輕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

    賬，要慢慢算，才能算得清、算的徹底。

    反正，她有的是時間。

    手機因為長久沒有人觸碰，陷入了黑屏。

    那張楠楠歪著腦袋，笑容滿面的照片，也陷入了黑暗。

    關上燈。

    顧曉情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一場，非常長的硬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