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時候加了許多社團，其中就有音樂社，她骨子里是個好勝的，所以一門心思學了兩樣民間樂器，一是笛子二是二胡。

    “老爺子你先吃東西，來楠楠，幫mama打個燈兒?！鳖檿郧榘咽謾C遞給她。

    這一插曲，引得幾人好奇看過來。

    畢竟街頭賣藝的老人衣衫襤褸，而顧曉情衣著不亮眼，但整齊干凈，笑起來，臉頰酒窩微微一漾，讓人如沐春風。更勝在一旁的孩子精致漂亮，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出身富貴。

    楠楠接過開著電筒功能的手機，舉著手機，把光亮照在mama和老爺爺身上。

    結果這一照，立刻發現老爺爺手里拿著那雞蛋仔卻一直沒吃。

    于是她又嘚嘚嘚的踩著小鞋子，跑過去，然后食指拇指一抿，剝了個圓圓的雞蛋仔，遞到老人嘴巴前，“爺爺，這么吃就好啦?！?/br>
    老人抽弓摁弦的手原本穩如山，這會兒卻在發抖。他到底是接過了那塊小糕點，塞到自己嘴巴里品不出味道，眼里卻有點淚光。

    他抬手，似乎想要拍拍楠楠，又覺得自己臟，收了手。

    楠楠沒注意到，朝他嘻嘻一笑又拿著手機回到mama身邊。

    而顧曉情已經在圍著綠化帶的小瓷磚上坐下，雙腿筆直并著，琴筒放在腿上，嘗試著拉了幾個音，音準非常好，手感也跟著來了。

    “嘿！”她絲毫不拘束，朝著好奇駐足的路人說：“走過路過的都來聽一聽啊，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br>
    她這么一吆喝，果然又來了幾個人。

    楠楠雖然聽不懂，卻“啪啪啪”鼓起了小手掌，手里的手機電筒跟著一陣亂晃。

    時隔幾年，再一次嘗試著掌控音符……

    顧曉情沒再看行人，而是專注于手弓弦，短小的引子后，拉出悠悠長長的旋律。

    夜闌人靜，清泉幽冷……

    一曲二泉映月悠長又抑揚頓挫，顧曉情拉著弓子，很快就進入了曲中意境，不覺合上眼。

    她穿著現代的衣褲，身姿卻隨著拉奏而微微搖曳，恍然是燈光明亮舞臺上，一位盛裝出席的表演者。

    圍觀的人悄無聲息的越聚越多。

    楠楠就在一旁舉著小手里的手機，大眼兒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家mama，小白牙不自覺咬著唇，露出個安靜又專注的笑容。

    母女兩人邊上還放著幾個印著商店logo的購物袋。

    有路過的行人驚訝，和隨行的朋友停下圍觀。

    而一位聽到曲中，就掏出一張紙幣放到顧曉情面前。

    說是她面前，但其實也是在老人鋪著的白布上。

    這動靜沒吵到沉浸在樂曲中的顧曉情，楠楠卻瞧見了，她立刻跑去撿起錢，然后趕了兩步，拉住還沒走的叔叔褲腳，輕聲的說：“叔叔，你錢掉啦?！?/br>
    周圍一群人都輕輕笑了。

    “這是因為她二胡拉得很好，獎勵給她的?！甭啡硕紫滦?，捏捏她的臉，“小朋友，這是你的誰??？”

    “是我的mama哦！”楠楠特驕傲。

    那人于是笑著把錢塞她小衣兜里，“那你要幫mama保管好錢哦?！?/br>
    她立刻點點小腦袋，咧開個露一小排白牙的燦爛笑容，然后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當自己mama的“燈光師”。

    而剛剛她的舉動，顯然牽動了周圍阿姨們的少女心。

    ——“小朋友，這是給你mama的，拿好哦?！边f錢。

    ——“小朋友，你mama拉的真棒?！边f錢。

    ——“小朋友，你今年幾歲啦？好棒哦，還知道給mama打燈，拿去買糖呀?！边f錢。

    ……

    于是也不知道是真的對曲子有了感觸，還是小家伙實在討喜，行人出手已經不像是街頭施舍，反倒有了網絡上給主播打賞的那股子闊綽氣。

    于是，楠楠面前放了一堆的鈔票。

    因為知道這是獎勵給mama，證明她mama非常棒，小楠楠那叫一個來者不拒，來一個“打賞”的叔叔阿姨，她就回一個露牙彎眼的燦爛笑容，脆生生的咬字道：“謝謝漂亮阿姨、謝謝帥叔叔?！?/br>
    不管是笑容還是甜嘴兒，都毫不吝嗇。

    更難得的是，她有了空檔期后，就會把紙幣給撫平，然后一張張疊起來。

    那小手兒軟軟的，因為認真，先前的行人沒散，又引來不知情的行人，于是廣場入口邊上的角落行人越聚越多。

    而楠楠呢？

    她對于錢的面值還沒概念，只得往上數著，越數大眼兒越亮。

    好多錢哇……

    她舔舔嘴唇，心想，四十一塊錢，她都可以買一個巧克力蛋糕啦！

    而一旁站得近，正在拍攝她們的大學姑娘撲哧笑出聲，因為楠楠記錯了，上一次原本已經數到三十八，但被一打岔，又開始從從二十八接著往上數。一來二去，露漏個十。

    這邊“打賞”的熱火朝天。

    那邊顧曉情表演也到了極限，她當初就學了前三個小節，后面也拉過但這么多年，譜子已經記不清了。于是她停下來，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向老人家，“后面不會，老人家您幫個忙唄？”

    “很厲害，很厲害?！崩先私o她豎大拇指。

    顧曉情是聽過他拉二胡的，儼然是個老師傅級別，這會兒被夸獎，忍不住靦腆的笑了。

    而看著她臉頰上漾出的酒窩，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孩子能笑得那么可愛，全都是因為基因好?。?！

    母女倆笑起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mamamama?！遍娝硌萃炅?，手機往兜里一揣，摸到還有一張錢，立刻也拿出，然后壓在那厚厚一疊錢上面，噌噌噌跑到她面前，獻寶似得遞到她面前，“你看喲?！?/br>
    顧曉情嚇了一跳，那厚厚一疊紙幣里，面額十塊二十塊，甚至五十、一百都有！

    “你……”

    “因為mama剛剛很棒，所以叔叔阿姨獎勵的噢?！遍獪蚀_無疑的表達了第一位叔叔給錢時候的說辭。

    顧曉情這才恍然抬頭看。

    只見以他們這個角落為中心，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多人。

    而在她抬頭看的時候，周圍自發的響起了一陣熱烈掌聲。

    雖然，顧曉情的原意就是幫老人拉幾位看客，畢竟她自己身上沒有錢，如果能有人丟幾塊零錢更好了。

    她萬萬沒想到，不知覺中，竟然造成了這樣的轟動場面。

    顧曉情伸出雙手，接過女兒遞到她面前的那沓紙幣，然后起身，一手捏著錢，一手搭在楠楠肩上，慎重其事的朝人群鞠了個躬，“謝謝，謝謝大家?！?/br>
    楠楠有樣學樣，小小的身子跟著往前鞠躬，“謝謝大家?！?/br>
    周圍又是一陣熱烈無比的掌聲。

    隱約中，有個聲音在叫“再來一首”。

    但時間已經晚了，而且這么聚下去，廣場的治安管理員可能都要被驚動，畢竟這距離人家進出的路口不遠。

    只是……

    手里的錢怎么辦？

    她原本是想拉個曲子賺幾塊錢，再轉交給老人，算是表達自己一點心意。

    可是現在數額這么大……

    往少了說，這里面得有上千塊，而把這筆錢交給一個腿腳有著嚴重殘疾的老人，未必就是件好事，還可能會給他招來無妄之災。

    誰能保證這圍觀的人里，沒個缺錢的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