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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把外國客人的椅子放倒,讓他平躺,然后從加熱柜里取出溫熱的毛巾蓋在對方的胡子上,發廊空氣涼爽,外國客人唇髭上的熱毛巾騰起輕輕的煙霧,男孩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把自己長型的工具袋子展開,里面竟是十幾把小巧精致的刀具,各個泛著锃亮銀光——他開始為外國客人修胡子了。 修胡子比剪頭發難。 胡須毛發更加粗硬,卷曲,人的唇弓和下顎處骨骼的變化也比頭頂復雜,要想把胡子修得漂亮,就好像在狹窄的巷子里開車,十分考驗師傅的手法。不愛說話,不會推銷的男孩顯然是個高手,他從 外國客人一側的胡子開始修起,潤濕,刷膏,指頭手腕靈活翻轉,很快就把客人脖子和下巴上的雜生毛發都剃了干凈,不留一點青茬,也不見一處刮痕。接著他借用一把窄小的梳子給他修理上唇胡須的形狀,層層疊疊地細致修剪,再用風筒把剪下來的毛發吹掉,最終理出了一個精致的尾端上翹的形狀——他很年輕,但是個好匠人。 男孩拿了鏡子給外國人看,客人很滿意,讓他開始修剪另一邊的胡須。 我在這個時候湊了過去,蹲在男孩旁邊,輕聲問他:“你就是,劉天朗吧?” 他拿刀的手停了一下,轉頭看看我,長長的褐色的眼睛審視著我,防備著我,好一會兒才說:“我叫Mark?!?/br> “別否認了?!蔽艺f,“我進來這家店就看出來是你,我特意讓你幫我洗的頭。我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你樣子跟那個時候比基本上沒變?!?/br> 他把客人胡子上的濕熱毛巾拿下來,涂上棉花一樣厚實的剃須膏,手里的動作明顯比剛才慢下來:“… …那你找我什么事兒?” “我是珠江社區的,剛才是我給你打的電話,你是忙吧?沒說完話就把電話給放下了。那個,我來,是你爸爸的事情,”說到這里真是艱難,我咽了幾下口水,“那個,他快不行了?!?nbsp;…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你得馬上去,去見最后一面,之后… …還有挺多事兒得辦?!?/br> 男孩手里的刮胡刀懸在半空,好半天沒動,像進入定格的畫面。 第七章 (5) 我低下頭去,想象著這個年輕人的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痛苦不堪,又是如何努力去壓抑下自己的情緒,我有點后悔從袁姐那里接下這個工作了,也有點后悔硬著頭皮拒絕了小汪警官的提議,非要逞強自己來。他要是來就好了,他是個民警,經由他傳達的壞消息總比我多,他的心更硬,他肯定不會像我這樣去主動體會別人的情緒,讓自己難過。 接著我看見男孩手里的刀來回幾次變換角度,在客人的脖子上面比了比,又放回去,換了一把,像是覺得不合用,又像是在下刀刮胡子的那一瞬間改了主意。 他的手指在輕微顫抖,發廊里的音樂聲忽然大了,他說了句話,我沒聽清,湊過去問:“你說什么?” “我說你,你真狡猾?!彼f,“看我給客人刮胡子刮到一半了,過來跟我說這個,你你是怕我走了,是不是?” 我沒回答。 他說的沒錯。 我心里有些歉意,但也沒別的辦法。我在社區上班這么久了,這點小心思都沒有的話,怎么辦那些不受歡迎的差事呢?工作得往前推,得去解決,得有結果,就像人都會生老病死一樣。 “你們是我們社區的老居民了。能代辦的事情我們都會代辦的。但這次不一樣。你得去,這事兒,我們代辦不了?!蔽腋忉?,聲音輕輕地,溫柔地,只有他能聽見。 “… …” “別耽誤了,醫生說… …你 爸爸等著呢?!拔艺f。 “… …那就,等我干完這個活兒吧?!?/br> 劉天朗再不跟我說話了。他的眼神和手指頭都恢復了之前的專注和鎮定,沒一會兒就給客人修理完了胡須。他的活計完成得非常完美,外國人很滿意。大門打開,又有新的客人進來,前臺讓他去招呼,他沒應,收拾了裝著自己刀具的袋子,然后脫掉了身上帶有發廊logo的圍裙,跟其它的工作服掛在一起。動作是輕盈的,人是安靜的。 店長一直在留意這邊的男孩,他此時放下了手里的剪刀過來問:“干嘛呀?上班呢!怎么把工作服給脫了?” 剛剛接到父親消息的男孩聽不見別人說話,他從箱子里拿出自己的鞋子換上,我注意到那是一雙帆布鞋,潔白干凈,要不是鞋底略有磨損,幾乎像新的一樣。 店長不耐煩起來:“哎,我跟你說話呢!” 男孩還是沒應。 我幾步上前:“店長是吧?那個,他家里出了點事兒,今天得請個假。您通融一下吧?!您幫幫忙!” “客人這么多,人手都不夠用!哪有臨時請假的?!你是誰呀?有事兒讓他自己跟我講!”店長見男孩依舊不說話,也不給個解釋,就越來越生氣了,伸出手,繞過我,照著天朗的后背推了一下,推得他朝前一個趔趄,撞在衣箱門上,啪擦一聲 ——我聽人說過發廊里至今還保留著老舊的規矩,師父帶徒弟, 大工帶小工,看見活計干得不利索了,罵兩句,推兩下都很常見 ——可就是從后面來的這一下子,好像忽然把一直沉默的男孩給惹毛了,又好像是給了他發作的借口,他猛地轉過身來! … … 他的動作那么快,誰都沒看清的瞬間,他右手臂伸開,手一下子扼住了店長的喉嚨,馬上有人上來拉架,給店長解圍,可剛剛安靜的,溫柔的男孩一副兇相,怒目圓睜,咬牙切齒,手上扣得死死的,小臂上的血管凸起,同時低聲質問,聲音像深井中的冰水:“你干嘛碰我?你為什么碰我?你干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