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羌北士兵們的齊心協力下，木棚很快在暖帳旁搭建完成。剛出生一個多月的小羊羔白凈可愛，正是討奶喝的時候，非常黏人，一旦它們的視線范圍內沒有人，就會一聲接一聲不停地叫。

    安格的暖帳安置得離將士們的隔著一段距離，平日少有人打擾。這下子，一下熱鬧了起來，周圍全是此起彼伏的“咩咩”聲。

    端陽喜靜，偶爾幾聲小羊叫還能當作羌北另一番風情的雅趣。然而這些小羊崽的叫聲連綿不絕，似乎就從沒有中斷的時候。她無奈抬手把書倒扣在桌子上，書頁與案幾碰撞，發出“啪”地一聲。

    雖然公主看起來面色如常，但錦屏知道她這是被打攪的有些不耐煩了，于是貼心地端來些茶點，和她說話來分散端陽的注意力。

    錦屏一邊撕著泛油光的牦牛rou干，一邊咬著秋天的杏果釀成的蜜脯，嘴里含糊不清地問端陽，“公主，要我看你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呢？不如直接去找安爾格小王，讓他幫忙聯系大東，豈不是便捷？”

    端陽看著錦屏大口吃得投入，心中煩悶也消散了些，她輕啟朱唇抿了一口茶水，“笨丫頭，你以為兗城與大東是無緣無故便沒有任何聯絡嗎？”

    錦屏歪著頭一邊咀嚼一邊想，咽下一大口嘴里的食物，回答道，“也許彼此一直沒有往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br>
    “大東與兗城無往來，卻與隴城關系親密。史書中對昴行的事跡頗多記載，卻對安格暗含貶義。大東明面上不參與西北少數民族的紛爭，可不論如何中立，最終都會以自身的利益為考量有所偏倚”，端陽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在想，也許我的和親也是父皇完成對西北布局的一部分?！?/br>
    說完，端陽低頭凝望自己手中握著的茶碗。里面的茶葉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如今早已見底，寥寥一層的茶葉粉末似乎也在暗示著自己與皇宮中所剩無幾的聯系……

    捏著點心的手停在半空中，錦屏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將手撤了回來，聽下了進食，皺著眉問道，“公主的意思是，是大東在有意疏遠安格？以此獲得昴行的信任……”

    端陽輕輕點了點頭，“這也是我急切地與大東聯絡的原因，看看能不能探一探邊境府衙的口風。他們這些大臣最擅長的便是揣度圣意，有時甚至比父皇自己更了解他。我與安格之事早已沒有轉圜的余地了，父皇若是為了大局棄卒保車，我們總也要想些辦法?！?/br>
    “公主不如直接讓安爾格小王去向大東示好。安爾格小王對你那么好，哪里會有事情不依的？”錦屏心里也開始打鼓，焦急地想著辦法。

    靜如沉水的眸光中閃過一瞬間的猶豫，端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古今多少妃子公主因為表達自己的政見而惹來災禍。得寵時或許不算什么，可新鮮勁兒一過，不論做什么都是錯的……何況此事關系大東與羌北兩族，我又怎敢輕易冒險?！?/br>
    一個聰明的女子不會輕易去賭男子的深情厚誼。

    聽了公主這番話，錦屏有些食不知味，兩人相對無言。突然一聲有力而綿長的羊叫聲打破了帳內的沉寂氛圍，端陽和錦屏一起看向帳外，有幾只膽大的小羊走動時將前面的兩只雪白的前蹄翹起來，剛好搭在木棚的護欄上，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發起反攻的架勢。

    端陽只得苦中作樂，轉身對錦屏調侃道，“內憂外患。還是先解決眼下的難題吧，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它們不叫？”

    荒漠的冬季太陽落山得格外早一些，安格迎著暗粉色的夕陽向自己營帳中走去，剛走近便看到錦屏正蹲在新修的羊圈里抓小羊羔摟喂奶吃。

    少年見自己奇思妙想的絕佳禮物只一個上午便付諸實踐，心中頗有些沾沾自喜，掀開帳簾，案幾上放著幾只空的大海碗，旺盛的爐火上也正煮著。奶白色的液體沸騰地翻滾著，撲在燒紅的鍋子上，發出“呲呲啦啦”的響聲。

    端陽站在爐火旁，幫忙看顧著煮鍋里的羊奶，她穿著羌北族女子做工時套的圍兜，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臉紅撲撲的，看起來比往日多帶了些人間的煙火氣。

    安格幫她把煮好的牛奶倒進案幾上的空碗中，“怎么今天沒看書，在煮羊奶？”

    “多虧了你送的那些小羊”，端陽話意中另有所指，安格不僅沒有聽出來，反而面上漾起欣慰的笑意，一雙星眸閃亮亮地直望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等待夸獎的表情。

    看到他期待的神情，她也怕自己的拒絕駁了安格的面子。

    “我就說小羊好吧！”安格對自己英明的送禮決策贊不絕口，“你看它們不僅長得可愛，羊毛、羊奶全都是寶貝，長大了還能宰了吃rou，撒上把花椒孜然香料……”他砸砸嘴發表最終總結，“總之，小羊比小狗好太多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只小黃狗。端陽感念他的好意，禮貌性地到了聲謝。

    帳外寒意滲人，安格捧起案幾上的一碗熱羊奶，“咕嘟咕嘟”大口喝著，頓時感覺全身上下都暖了起來。他見端陽只靜靜地坐著，便伸手把一碗羊奶也推到她面前，“你怎么嘗嘗？”

    即便已經煮熟，端陽卻總能聞到羊奶里那股腥膻的氣味。她擺擺手拒絕，然而那股味道卻已然變得濃郁，在鼻間縈繞，端陽強行克制了幾下，卻還是沒壓住，捂著嘴干嘔幾聲。

    安格連忙湊上去關照，一邊詢問端陽的情況，又給拍背又給送水?！把蚰踢@么好喝，你怎么反應這么大？”他的大掌在端陽背上隔著衣服來回摩挲。

    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一樣，少年濃密的睫毛眨動幾下，滿臉全是不可置信的驚喜。他一把摟著端陽顯瘦的身子，貼在耳邊悄聲問，“你是不是有了？”

    惡心反胃，對小狗小羊這種小動物母性大發……安格淺薄地知道些婦人懷孕時的生理常識，這下子全都對上了！

    他的手貼上懷中女子的小腹，那里柔軟溫暖，會孕育出一個屬于它們兩人的新生命，多么神奇啊。

    端陽先是疑惑了許久，待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時，臉頰一片緋紅。她急忙掙脫安格的手掌，極力辯解道，“沒有的事?！?/br>
    安格一愣，懷疑地看向她，端陽再一次認真地說，“沒有，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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