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承受

    熟悉的火中夢境再次出現。

    這一次， 蘇旖夢看到了池子，乳白色蠟油，以及坐在池中面色慘白， 頭頂飄著一小簇火焰的女子。

    她想起來了，她曾夢到過這一幕， 只不過醒來后就忘得一干二凈，就記住了別信二字， 也正是這個別信，讓她下意識地對書靈產生了懷疑。

    池中女子睜開眼， 在看到蘇旖夢剎那， 好似有火焰在眼中亮起：“你身上有天河氣息， 能遮掩天地書的窺探?！?/br>
    “我長話短說，天地書即是上界邪修煉制的竊運法寶，他能將下游的小天地囚于書頁之中，通過選中的氣運之子快速凝聚一界之運，待到氣運之子飛升之時，再將其煉制成氣運之燭，這樣一來， 他不用承擔直接毀掉一界的因果，也不會被其他人發現。如你所見，我現在就是氣運之燭， 正在燃燒的氣運之燭?！?/br>
    “我大約還能燃二十年， 燃燭會讓我逐漸忘卻很多事，所以我記得的事已不多?！?/br>
    “但我記得，天河能救你我之命。天河源頭是上界， 我們可以在天河內尋到上界之物， 甚至得到上界大能傳承， 這是真正天道的恩澤。順著天河流淌，給人以向上的希望。若你能抓住機會，或許就能擁有斬破書頁的能力。在天河內，不要擔心與氣運之子爭奪會受懲罰，天地書沒那么大本事，它管不了天河，你現在無法告知其他人的事，在天河內，都能說給她們聽，只不過，離開天河，回到你所在的天地內，他們會遺忘掉你所說的一切，那是天地書的力量?！?/br>
    蘇旖夢立刻想到了魂碑，“我宗門外有一座魂碑，說是以前天河里撈出來的，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特別的用處，于是宗門就用它來記錄大家的神念強度了，結果這次，魂碑斬破了天上的劫云?！?/br>
    女子愣了愣，“你們已經有了天河內的神兵，只是還不會用？”

    “魂碑是何物？若是能讓魂碑認主，興許就能斬破書頁！”

    “魂碑，魂碑，我來看看……”她眼里泛起淡淡金澤，隨后又緊緊閉眼，喃喃道：“看不了。該怎么去看來著？”

    女子陷入迷茫，片刻后，布滿血絲的眼睛再次看向蘇旖夢，問：“為何你會活著？”

    “你身邊有了與我相關的星辰火，我才能感應到你，可你，被囚于書頁中的你，并非天地書挑中的氣運之子，又是如何擺脫限制覺醒的呢？”

    蘇旖夢緊張地道：“我爹飛升了?！?/br>
    “不可能，被天地書囚禁過后，除了氣運之子，不會再有人飛升！”

    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讓蘇旖夢渾身發寒，她終于想起了那個已經遺忘的血腥夢境！爹，她夢到了爹，一群人正在食龍！

    女子自顧說道：“不對，你沒有完全擺脫限制，既未擺脫限制，為何那器靈沒有直接除掉你？”

    她目光如炬，視線好似要將蘇旖夢穿透。

    片刻后，女子驚詫地道：“你所在的天地竟然生了靈，它在艱難地護著你，新生的靈，其實大都很微弱，特別是你那是靈氣稀薄的天河下游?！?/br>
    “是了，我想起來了，你身邊有個書靈，我還叫你別信它的話，對，我曾用慧眼神通看到了，它剛出生時，你們的界面恰好被囚入天地書內，若它能早出生一段時間，你們興許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不幸。書靈新生宛如一張白紙，天地書的器靈便將計就計蒙騙了它，讓它以為只要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等到氣運之子飛升之后，沒有了規則壓制，它就能像山河龍靈回歸天地一樣獻祭自己，讓已經靈氣枯竭的天地再多一絲希望?！?/br>
    “事實上，什么都不做，只會讓它的一切被偷走得更快?！?/br>
    “書靈一直在等待，它……”女子搖頭，“我不記得了，它是如何去到你身邊的呢？”

    蘇旖夢連忙說：“我爹將書靈送過來的！我爹他……”

    女子好似沒聽到她說的話，加快語速：“你得解除那個契約，否則的話，你做什么都會受到干預，若到了器靈覺得非除你不可的時候，它寧愿放棄這一根燭，不惜一切代價來除掉你。相比氣運之燭，那幕后黑手更擔心他所做一切暴露?！?/br>
    “即是說，它要殺你，得先除掉書靈，而除掉了書靈，這片天地也就毀了，它就得不到氣運之燭，所有功夫白費。因此，它希望你跟書靈都乖乖聽話不去做任何改變，這樣一來，它就能順利收割此界?！?/br>
    “我當初作為被選中的氣運之子飛升，因為天地書的遮擋，根本無法往上，只能往下逃，最終還是沒能逃過?！?/br>
    “因此你解除契約后，遠離那些跟氣運之子相關的人，在天河中尋找生機，不對不對，你得嘗試去接觸那魂碑，看看如何才能收服它?！彼^搖晃得厲害，頭頂的火苗也變得飄忽不定。

    而這時，女子眉頭擰起，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我還忘了些什么？”

    她蜷起身子，微微掙扎，身下的乳白色蠟油好似往上蔓延了一層，直接淹至脖頸。

    這下，她不再動了。

    似感覺到了蘇旖夢的情緒，她努力擠出個笑容，“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覺得外面的天地這么黑暗，無論如何掙扎都看不到出路。我原本也是這樣以為，但我曾在天河里學到了一門神通，它叫……”

    蘇旖夢眼睛發酸，“慧眼，您剛提過，慧眼神通?！?/br>
    女子想點頭，奈何脖頸處被蠟封住，只能僵著脖子繼續說：“對，它可以窺見未來和未知。外面的天地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們頭上的天被一本倒扣下來的書遮蓋了而已，它遮住了我們，也瞞住了其他人。黑暗只是一小部分，打碎它，我們就能看見光?！?/br>
    “不要放棄希望，天無絕人之路?！?/br>
    “不知為何，我見你就覺得很面熟?！彼Z速放緩，聲音也變得溫柔：“若星辰火能吃到更多的天河之物，我們還會再見，興許，我能想起更多的東西，要是能想起那門神通，我一定傳授給你?！?/br>
    她又喃喃道：“神通叫什么來著？”

    聽得這句，蘇旖夢眼睛更酸，她張口，想喊一聲：“娘！”

    池中的女子一定是娘！她的神魂一直在燃燒，所以她已經忘記自己曾來過下界，與爹爹相遇，并誕下了一個孩子。

    “天河氣息散了，速速離開！”

    女子話音落下，周遭淡淡的火光瞬間消失。

    蘇旖夢立刻感覺身子重重一沉，好似從高空急速墜落，她口中灌了風，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她沒能喊出那聲娘。

    下一刻，她就意識到自己仍躺在床上。

    這一次，她沒忘記夢中發生的一切。

    書靈說它只騙了她一次。有很多事，對它來說并非欺騙，而是它也被瞞在鼓里。

    唯一的那次欺騙說的肯定是爹爹，爹爹并沒有在什么虛空里安穩地睡著等她，他根本沒能順利飛升，他現在正在某個地方受罪。

    爹和娘都在受苦，而他們得救的希望，都在她身上。

    在那之前，她必須得解除跟司空寒的契約。

    蘇旖夢的神識直接化作一頭黑龍沖進了司空寒的靈府，她在黑暗中四處飛，聲嘶力竭地喊：和我結契的那神念到底藏在哪兒，你出來呀！

    神念在那片黑暗里無法堅持太久。

    黑暗中，龍嘯聲逐漸減弱。

    筷子大小的小黑龍趴在地上的血泊里，聲音虛弱沙啞，“司空寒，你在哪兒，你出來呀……”

    第95章 真相

    “噗通、噗通、噗通……”身下的地面在震動， 像是有什么藏在地下的東西想要破土而出，又仿佛腳下整片大地只是一個心臟，正在劇烈跳動。

    蘇旖夢貼著地面仔細的聽， 她此刻已經很累了，仍是用頭上的角去頂地面震動最大的位置， “是不是司空寒就藏在這里面？”

    她不敢離開，因為靈府內千變萬化， 下一次進來不一定還能遇到這樣的情況。

    小黑龍先試著用兩個角頂，發現這樣不方便用力， 還浪費神念， 索性側歪頭， 用一只角去戳地上那動靜最大之處，戳著戳著，角角忽然一涼，像是刺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一只冷冰冰的手攥住了她的角。

    冰冷的手指輕輕撫摸她角上的每一道紋理，在相觸剎那，宛如有火苗灼燒，極冷極熱交替， 讓她神念都出現了短瞬的空白。好在她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分出一縷神識往下探，想斬斷契約， 然而沒想到的是， 她看到的是一片黑霧。

    翻滾的黑霧讓她心驚rou跳，只覺多看一眼都會肝膽俱裂。

    原本進了這靈府就已經心慌了，以為黑暗中的血泊和煞氣便是魔劍的力量源泉， 哪曉得， 在這底下， 還有更為兇險可怕的東西。

    冰冷的手自霧氣中伸出，攥著她的角。司空寒，就在里面！

    “別怕！”蘇旖夢給自己打氣，也說給司空寒聽，“抓緊我！”

    蘇旖夢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小爪子緊緊摳住地面，頭用力往后昂起，口中道：“你抓緊，千萬別松手，我把你拉出來！”

    卻不料，那牢牢攥著她獨角的手忽然松開，緊接著，她聽到了嘩啦嘩啦，像是鎖鏈拖動的聲音。

    蘇旖夢：“你松手做什么！”下一刻，有什么東西套在了她的角上，而他的手，也沉回了黑霧之中。

    “jiejie?！钡紫?，有一道很輕很輕的聲音傳來，明明虛弱至極，落在她心底卻猶如巨石墜入心湖，發出咚的一聲，并濺起大量水花。

    “在，我在這里?！碧K旖夢頂著角上的奇怪東西往前走了一步，走動時，頭上也發出了叮鈴之聲。

    那個她用角戳出來的洞口往外坍塌，變成了一個大坑，坑內全是霧翻滾的霧氣，宛如一片黑色云海，她看不清底下的東西，只覺得神識都有些模糊了，“你在哪兒？”

    “jiejie，你變成人讓我看看好不好？”

    蘇旖夢照做，她還想到了話本上的一門法術——□□術。

    即便這會兒神念微弱，蘇旖夢仍想盡辦法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她披散頭發，穿著黑裙站在坑的邊緣，將裙子拉高至膝上，一只腳站穩后，另外一只腳腳背繃直，往外探出。

    伸出的腳以腳踝為支點，在黑霧上方輕輕旋轉，蘇旖夢捏著嗓子說話：“給你看了，你出來呀？”

    “司空寒，我好看嗎？”

    底下無聲，黑霧劇烈翻滾，像是他在拼命掙扎，想要掙脫那些該死的束縛。

    偽天道不想讓他參與天河秘境爭奪，哪怕他神識已經清醒，那股力量仍將其封禁，不讓他出來，對外的表現就是，他一直昏迷不醒。司空寒是局中人，受到天地書的控制極大，想要掙脫……

    無疑困難重重。

    當年，娘也沒能成功。

    蘇旖夢急了，索性閉眼，打算往下跳。你不能出來，我就去找你！

    “我來幫你?！?/br>
    然而就在這時，手腕上有什么東西將她一拉，蘇旖夢就感覺自己像個風箏一樣被拖著飛了起來，下一刻，她的神念回歸，蘇旖夢躺在床上大口喘氣，好半晌才回神。

    這一次，她依舊沒能成功解契。蘇旖夢翻身坐起，這么一動，就聽到了清脆的叮鈴聲，她抬起手腕，赫然發現，手腕上纏繞著一根暗紅色鎖鏈。鎖鏈很長，在她手上纏繞了四圈還略有些寬松，因此她一動，鏈子互相撞擊，就發出了清脆的叮鈴聲。

    司空寒靈府內的東西，竟然能帶出來？

    手指觸摸到鏈子那一剎那，蘇旖夢的指尖一疼，有血珠沁出，下一刻，她腦子里一陣鈍痛，仿佛聽到了無數龍吟。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靜謐無聲。

    安靜、壓抑的環境，讓人惶恐不安，蘇旖夢小心翼翼地往外試探，然而黑暗無邊無際，她的手觸摸不到任何東西，神識延伸到極致，也無法跨過那片黑暗。

    在黑暗里呆了許久后，她才聽到了一點兒水聲。

    又過了很久很久，蘇旖夢看到遠方出現了一點兒微光，緊接著，有陣陣龍吟響起，壓過了原本的潺潺流水之聲。

    是龍！龍吟一聲疊一聲，一浪高過一浪，聽上去讓人熱血沸騰，好似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既是同族，蘇旖夢心里的不安稍減，她想過去看看，結果就發現，光點來得太快，眨眼變成萬丈光芒，逼至她眼前。

    “一、二、三……”太亮了，她無法看清到底有多少龍。腦子里冒出個念頭：要是聶遠之看到這一幕肯定會高興瘋！

    蘇旖夢昂著頭打招呼：“你們好！”

    巨龍的速度太快，蘇旖夢遇龍的欣喜瞬間被驚慌所取代，因為，那群龍朝著她過來，且完全沒有管她的意思。它們會把她踩碎！

    蘇旖夢想躲，然而，她根本躲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