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熱鬧，司空寒仿佛沒聽見。他沒將窗戶關緊，依舊用一只眼睛瞄著外面，視線……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蘇旖夢發現他還看著桌上那些剩菜，真是出奇的執著。

    許蕓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動靜眉頭皺起，怒喝：“耳朵聾了嗎？還鬼鬼祟祟躲那做什么，出來！”

    杜陵自告奮勇去敲門，并將昨日裴松威脅他的話給用了上來，還補充道：“你想清楚了，我們這么多人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若不出來，保管你日后寸步難行?！?/br>
    話音剛落，門開了。

    杜陵也傻了，面前這個個子跟他一樣高的人，真的是昨天那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嗎？

    她……竟是個女孩子？

    還生得這般耀眼，膚如白瓷，目含秋水，叫他那顆心都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那一瞬間，他似乎有點兒理解裴松了。

    司空寒目不斜視地往外走，看都沒看院子中央那群人，一旦看過去，可能，他眼珠子就黏在菜盤里，走不動道了。他記得傀儡人的話，這個時間可以去啟慧堂識字。

    腦子里有個朦朧的念頭，讀書識字了，就可以天天吃飽飯。

    “你，你，你去哪兒？”看到少女面無表情地走向大門，杜棱緊張地問道。明明昨天才搶了她東西，今天就后悔了，還擔心她如此目中無人，惹惱了許蕓師姐該怎么辦。

    沒想到的是，許蕓竟然半點兒不生氣，還笑著上前道：“原來是這么漂亮個小師妹，以后跟著我混，師姐罩著你?！?/br>
    蘇旖夢笑得直抖，這些人，都把司空寒當成了女孩！

    許蕓說話時想去牽司空寒的手，司空寒沒修煉時就很靈活，他及時閃開，身子輕輕一躍便猶如一只敏捷的豹子往前躥了出去，落地不停，一路飛奔，竟是眨眼跑出幾丈外。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覷。

    挺漂亮的一個小美人，怎么看起來像只猴？她這修的是什么身法，莫非，宗門還有跟靈猴有關的步法不成？

    許蕓面上仍帶著笑，眼里寒芒一閃而逝，她拍了拍手道：“漂亮女孩子總歸冷傲一些，沒關系，過幾日她便會知道，在這外門，光漂亮可活不下去，還是得找個好靠山才行?！?/br>
    “師姐說的是?！?/br>
    許蕓則暗自盤算，這張臉肯定討那些人喜歡，不知能值多少靈石？

    ……

    司空寒找飯堂從不迷路，但他找啟慧堂就有點兒迷茫了。

    在一個竹林來來回回繞了幾次后，蘇旖夢看不下去，從他手腕上蹦到地上，游在前面給他帶路。

    啟慧堂沒限制，進去也不需要靈石。

    門內并沒有修士教人識字，而是一個個單獨的小隔間，每個隔間里都只有一桌一椅，桌子上放了幾塊留音石。

    拿起一塊石頭，便有聲音從內傳了出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痹诼曇繇懫饡r，桌上也有一個個金色的字浮現，與人聲相合。

    司空寒沒有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他不曉得抽哪門子風，把椅子搬開自己鉆到桌子底下縮好，桌上的石頭則被他擺在了地面上。金色的字也一一顯露地面，司空寒便伸出手指在地上寫寫畫畫，把那些字一個一個地描了下來。

    蘇旖夢覺得無聊，四周游了一圈兒沒找到好位置，想了想還是往司空寒的衣服里鉆，原本她瞄的位置是司空寒衣襟處，畢竟他手一直在動，睡起來不太安穩。

    哪曉得司空寒仍是一把抓住她，并仔仔細細地將她一圈圈纏在自個兒右手手腕上。

    蘇旖夢偷溜幾次都被他逮回去，最終認命，晃就晃吧，就當蕩秋千了。

    晃晃悠悠沒多久，蘇旖夢就有點兒迷迷糊糊了，就在她即將沉入夢鄉時，一個干凈清冽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里出現：“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那聲音清亮，卻不似玉石相叩，給人一種刀劍輕輕碰撞時發出的脆響，有一種微微的肅殺之意隱藏其中。

    哪來的聲音？

    難不成是司空寒！小啞巴開口說話了？蘇旖夢把頭抬起來，就看到司空寒仍是繃著個臉，嘴唇緊緊抿成一線。

    嘴都沒張，自然不是他發出的聲音，正納悶，蘇旖夢又反應過來，這是司空寒的心聲。

    他那只知道冷、餓、痛的心里如今終于多了一種聲音，那就是——《千字文》。

    司空寒在心里跟著念千字文，蘇旖夢小小的震驚了一下，又癱了回去。今天小東西的胳膊還挺暖和，衣服也比之前柔軟，加之那心聲跟念經一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蘇旖夢很快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萬相宗的報醒鳥都叫了。

    好家伙，司空寒居然在這里呆了一整夜。

    他從桌子底下鉆出去，把石頭重新擺回桌面，將椅子也拖回原位后徑直往飯堂的方向過去，等到了飯堂，正好是辰時。

    今天飯堂沒開門，司空寒過去的時候，門口站了個傀儡人。

    傀儡人取走他的身份牌看過之后，轉身引路，他們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繞了一大圈，進了一扇小木門。

    一進去，傀儡人就端了滿滿一盆饅頭給司空寒：“先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br>
    這傀儡人，發出的聲音跟蒲放一模一樣。司空寒點點頭，坐下開始吃饅頭，今日他吃東西的動作放緩了一些，雖然依舊速度很快，卻不是那種餓鬼撲食的兇殘相了，坐在那里吃東西的時候瞧著還有些賞心悅目，這讓蘇旖夢嘖嘖稱奇，才讀一晚上的書，就知書達理了不成？

    很快，司空寒面前的大盆里就只剩下了一個饅頭。

    這最后一個饅頭，他拿起來后，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他看起來很糾結，眉心中間都皺出了個小八字。

    蘇旖夢：是吃不下了還是咋的？

    正想著，就見司空寒眼睛一閉，把饅頭飛快地地往袖子里塞，直接往她頭上按。

    按了兩下后睜眼，用眼神示意蘇旖夢快吃。

    蘇旖夢：……

    我并不想吃饅頭。仙女龍就算實力受限了呼吸吐納都能吸收天地靈氣，壓根兒不需要吃東西填肚子。

    不過看你吃得那么香，我就勉為其難……

    蘇旖夢不是餓，也不是饞，就是覺得司空寒這護食崽子分點兒食物很難得，看他一臉不情愿的樣子，正要張口，就見司空寒又把手縮了回去，她一口咬下去，咬了個寂寞。

    恰這時，司空寒的心聲再次響了起來。

    “絲絲這么小這么細，吃半個就夠了吧？”

    嘶嘶？什么嘶嘶？這小兔崽子該不會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嘶嘶吧！

    你才叫死死，聽起來就不吉利。

    蘇旖夢正要表達不滿，剛甩了下頭就看到司空寒將饅頭掰了一半，自己快速地將其中一半吃掉，另外一半，并沒有遞過來。

    心聲再次響起：“還是太多了……”

    饅頭又分去一半，只剩下了他半個拳頭那么大。

    蘇旖夢心頭冷笑，“呵呵?！蹦憧烧娲蠓?！

    “太大了，絲絲會被噎住的?！别z頭再次縮小，只剩下了指甲蓋那么大。

    看到送到嘴邊的饅頭屑，蘇旖夢都想噴他口水了，正準備噴呢，就見司空寒的手又往回縮，心聲繼續道：“絲絲不吃，絲絲不餓?！?/br>
    這小子真是挖鼻屎當鹽吃——吝嗇鬼！

    第9章 小槐蜂

    蘇旖夢氣咻咻地彈出去，嘴巴張到巨大，一口叼走了饅頭。

    司空寒愣了一瞬，隨后緊緊抿著的唇角往下一耷，顯然有點兒不開心。不過蘇旖夢沒再聽到他的心聲，想來，他沒有在心底偷偷罵她。

    盆子一空，傀儡人就走了過來，扔給了司空寒一筐東西，命令他將筐內的果子削皮。

    筐里的果子毛茸茸黑乎乎的，表皮上沾滿了泥，聞著還有股酸臭味兒，蘇旖夢也不認識是什么，她把書靈叫出來，問：“這是什么??？”

    書靈看了一眼，寫：“小麻青果。接觸會刺激皮膚，輕則發癢，重則發紅生瘡，微毒，食之可造成靈氣潰散，過量會使體內經絡淤堵，導致修為停滯不前?！彼鼘懲暧盅a充一句，“只對煉氣期修士有效?！?/br>
    蘇旖夢：“那這么削皮的話，司空寒的手會遭殃?！?/br>
    書靈只是用筆尖指了指天。

    蘇旖夢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只配安靜地茍著，我肯定不會多管閑事?！彼止镜溃骸斑B個饅頭都舍不得分，我管他做甚！”說罷，從司空寒袖子里往里鉆，一路鉆到他脖頸處停下，耷在他肩膀上。

    腰睡肩膀上，頭枕著鎖骨，尾巴晃啊晃的掃著他的肩胛骨，這位置還不錯，蘇旖夢覺得比手腕上舒服多了。

    司空寒本就聽得懂話，這會兒傀儡人做了示范過后，他就拿了把小刀開始削皮，明明是剛上手，卻格外的熟練，削得又快又好，一整個小麻青果削完，皮都未斷。

    跟他一比，動作遲鈍的傀儡人就是個弟弟。

    不過這里的傀儡人品階本來就不高，煉制得也十分粗糙，只能干些輕松呆板的活，細致一些的它們都做不了。

    司空寒一直沒停，也沒聽他喊癢或是難受，他沒有心里活動，一直都安安靜靜的。

    蘇旖夢打了個小盹兒，她醒來時看到司空寒面前已經有了兩筐削好的小麻青果，而他手上不停，正在削第三筐。

    那雙手上滿是紅疹子，大的都有他眼珠子那么大，已經變得又鼓又亮，好似隨時都可能爆裂開。

    在司空寒將削好的小麻青果放框里時，那個亮晶晶的血泡終于不負眾望地裂開了，青綠色的膿水往外一呲，像是噴了個綠色的小箭，跟她龍吐水如出一轍。

    司空寒眉頭都沒皺一下，蘇旖夢臉綠了，心里頭也直嘀咕：“這小東西是不知道痛嗎？”

    管他痛不痛呢，反正痛不到我身上，蘇旖夢翻個身打算繼續睡，結果這會兒怎么都睡不著了，腦子里都是司空寒那雙爛手，血糊糊的讓她想作嘔。

    屋子里的味道也很悶，蘇旖夢打算出去透透氣，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哪曉得剛從司空寒的衣服里溜出去，就被他一腳踩住了尾巴。

    蘇旖夢倒是不覺得疼，但她很生氣，堂堂妖圣之女，一天天被個小屁孩欺負。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龍女暴躁！

    她豎起來，噗噗噗地沖司空寒呲了幾口水，司空寒下意識用手去擋，擋著擋著忽然眼睛一亮。

    他用那些水洗手，還主動將手翻個面，用眼神示意蛇蛇多吐點兒。

    這水清清涼涼的，抹到手上，手都沒那么疼了呢。

    書靈在旁邊寫：“小麻青果對煉氣期修士來說毒性不小，但你是龍，噴的水就有緩解的作用?！?/br>
    蘇旖夢立刻閉嘴，她不能影響到書中其他人物，哼，司空寒該受的罪一點兒都不會少，她才不會幫他！

    沒想到的是，她閉嘴后，司空寒竟用他那血手來抓她，抓住之后逮著她從頭擼到尾，還用力捏她肚子。

    這混球以為她是海兔啊，擠擠能呲水嗎？

    司空寒見擠不出水，強行掰開蘇旖夢的嘴，把自己手指頭插了進去……

    蘇旖夢腦子里嗡嗡地響：“他竟敢把手指塞我嘴里！”

    不知為何，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她人形的畫面，蘇旖夢渾身一哆嗦，猛地甩了幾下頭，將那可怕的念頭給拋在腦后。頭被控制，蘇旖夢尾巴死死纏住司空寒的其他手指頭，恨不得將他的手指頭給絞斷！

    靈獸契約的緣故，她不能真的把司空寒怎么樣，只能氣鼓鼓地扭成了一團。

    一人一蛇正鬧別扭時，蒲放走進了這小偏廳，他對司空寒身材外貌的變化并不感興趣，瞟一眼后問都沒問一句，直接把目光落在地上削好的三筐小麻青果上，仔細看過后才微微頷首，說：“做得不錯。跟我來！”

    司空寒起身，跟著蒲放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