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267節
邵之春上前,“一直以來,我們都盯緊了頻北,但頻北這處除了一直交戰之外,并無大的動向,不大可能是從頻北來的,最有可能是長運?!?/br> 邵之春言罷,和耿連沉對視一眼。 秦山碩,早前是陛下外祖父的門生,一直以來,秦山碩都是站在陛下這處的。 但眼下看,只有秦山碩這處,長運讓李裕的兵馬借道了,才有可能,也就是說,長運已經被李裕的人攻克了失守了。 “佯裝在南線和東線作戰,引.誘我們把兵力全部調往南線和東線,大軍壓境,他留了人在南線和東線讓黃煾石帶兵死守,還做佯攻的假象。他哪來那么多兵器,物資,還有……”言及此處,邵之春忽然沉默了。 婁家。 是婁家在背后…… 婁家替李?;I了糧草,藥材,但這么短的時間,他是哪來的本是將鐵礦兵器這些籌來的! 婁長空! 李坦捏緊手中茶盞。 殿中幾人,包括貴平也都看明白,最快能支援京中的駐軍應當是長運駐軍,如果長運已經被李裕拿下了,那長運駐軍就不會來支援了。 耿連沉沉聲道,“陛下,如果長運失守,旁的地方駐軍回防,還會再多上一兩日,但京中的駐防穩固,應當撐下去沒問題,眼下要緊的是各處城門守住,不出意外,還是有很大機會堅持到古南,平張兩處駐軍回防的?!?/br> “朕知道了?!崩钐箟旱土寺曇?,“都去吧,看好各處?!?/br> “是?!惫⑦B沉幾人退出。 等耿連沉等禁軍將領退出,殿中就剩了李裕和貴平兩人。貴平沒有離開,就在殿中候著,怕李坦這處…… 果真。 “李裕,婁長空!”李坦還是沒忍住,一把砸了手中的茶盞。 貴平看向李坦,但沒有出聲。 “李裕!”李坦越想越恨,最后咬牙切齒又扔了桌案上的硯臺,奏折,零散砸在地上。 貴平聞聲在一側跪下,低著頭,沒再看他。 貴平垂下目光,心中其實同李坦一樣清楚——如果,李裕連長運都越過了,一定是準備周全,那就絕對不可能只是進攻南城門這么簡單,李裕對京中志在必得,而且,應當陸續還有北上的駐軍,甚至,這些駐軍其實已經到了,眼下正在阻斷古南,平張兩處駐軍回防京師的路上…… 他能想到,陛下也一定能想到。 貴平是看著天子是如何一步一步,從不起眼的布局,一個個籠絡人心,到謀劃開端,鋌而走險,再到逼宮時的驚險叢生。而后一步步肅清異黨,坐穩東宮之位。 這其中無數多的波折,如東邊災荒,流民造反,李恒先是設計,要取李裕性命,而后又借著李裕和趙國公,霍老大人的死發難。終于,在恒王之亂告一段路,以為一切終于結束時,歸于平靜時,李裕在繁城起兵討逆…… 其實這一路,歷盡艱辛的,從來都不止李裕一個。 而眼下的李坦,心中遠不止憤怒,惱意,還有頹然,不甘和恨意,復雜而扭曲的糅雜在一處,讓整個人變得惶恐而猙獰。 早前父皇的一句話,他順藤摸瓜查到阮家和蔣家。 而外祖父留下的所有藏在隱秘背后的蛛絲馬跡,都讓他如遭雷擊,整個人的信念都崩塌殆盡,也會失了理智與分寸,急功近利,不計后果也要取李裕性命,要保住皇位,才會正中李裕下懷。 而眼下,李裕兵臨城下。 這盤棋,其實大半都已經在李裕手中了…… 即便有駐軍回防,這時候李裕如果打出他身世的底牌,還有多少人會站在他這邊? 黃啟明,耿連沉,還是邵之春? 李坦也不知道。 但他知曉這已經是一局半死的棋,像早前他拿捏李裕的時候一樣,李裕也一步步拿捏著他。 沒有戳破他的身世,但比戳破更讓人惴惴不安。 在這往后攻城的幾日,李裕都會騎馬在京城外,看他在京中做著困獸斗,一點點蠶食他心中的分寸和理智,讓他自亂陣腳,看他做無謂之爭。 李坦惱意推翻了桌案,“出去!朕自己呆會兒!” 貴平拱手。 等貴平出了殿中,云陶迎上,“公公,眼下宮中到處都在傳廢太子兵臨城下,大軍壓境,宮中怕是很快就要保不住了?!?/br> 貴平看他,“慌什么!陛下還在,宮中是誰在以訛傳訛?給我找出來?!?/br> 云陶噤聲。 云陶一直是跟著貴平,聽貴平的話,比聽天子的話還多…… 眼下貴平如此說,云陶知曉是他不想聽的緣故,云陶低頭沒有再提。 時間一點點過去,貴平看著日頭漸漸升至最頂端,是快至晌午了,貴平守在殿外,安靜看向不遠處。 京中變天了。 這宮中太多早前的老人,這樣的局面,兩年多前就經過一次,眼下也早就嗅出了不對。 宮中的恐慌才剛剛開始而已,攔不住。 殺了傳播恐慌的人,只會更加坐實恐慌,更攔不住揣測和擔憂。 殿中依然還是來來往往的禁軍往明和殿這處匯報戰局。 貴平這處也能聽得到。 先是說,南城門這處死傷嚴重,壓低很大,禁軍中的主力都去了南門增援。 而后局勢一變,西城門處也出現了李裕的人。 而后東城門處也開始攻城,只有北城門才是相對安穩的。 可兵家常識,對方留出了一道口子,就是讓人逃跑的,一旦逃跑,就會發現那處一定有埋伏在,是死路,不如留在京中…… 眼下就是這樣的局面。 京中,宮中都在惶恐著,戰火蔓延開來,恐怕,真的用不上五六日,人心就會從內部潰散。 這樣的一日,仿佛尤其難捱。 貴平幾次抬頭看天,都還是大亮著…… 漸漸地,往來的禁軍臉上也都是陰沉,因為沒人知道能撐多久。 申時剛至,子博匆匆入內,整個人臉上都是驚慌。 貴平從未見過子博如此,貴平眸間都是擔憂,囑咐了云陶一聲,就跟著子博一道入內,聽子博朝著李坦方向,沉重跪下,低沉又略帶哽咽的聲音道,“陛下,東城門被攻破了,李裕已經率領叛軍進城,往宮中方向來了!” 李坦愣住,貴平也僵住,直接退口而出,“怎么會?!” 就算李裕的人兵臨城下的,圍攻京城,這京中怎么可能連半日不到就被攻破…… 哪里出了問題? 子博咬牙,忍著悲痛的哭聲,“不知道城中哪里來的人,混入了禁軍之中,在東城門處廝殺,里應外合,從內將東城門打開,放了汪云峰率領的駐軍入內。耿老將軍率兵在南城門鎮守,怎么都沒想到,先破的會是東城門。邵之春將軍已經帶兵去阻截叛軍了,但叛軍的人太多,邵之春將軍應當,應當攔不了太久……” 子博說完,低頭噎住了聲音。 對面是汪云峰。 不是旁人! 汪云峰是南洲駐軍統帥,如果是汪云峰在,那南城門的郭從容從一開始就是佯攻,從一開始,李裕就沖著東城門去的. 雖然不知道他的人是從何處入城,或是很早之前就潛伏在京中的,但眼下城門一破,對方人多勢眾,禁軍就這么多,還被他抽調給魯一直去紅城,宮中更不是銅墻鐵壁,攻破只是時間了…… 子博看向李坦,“陛下,有人看到,帶兵偷襲東城門的人,是宋時遇?!?/br> 宋時遇! 聽到這個名字,李坦指尖攥緊。 貴平也沒想到。 宋時遇早前是禁軍將領,他對軍中的巡防和布防位置都很熟悉,如果是宋時遇,那是能避過耳目,直接帶人偷襲東城門。 宋時遇早前是同李裕在一處的,也就是說,宋時遇是后來入京的! 那就不是早前潛伏在京中的人,而是城外有密道,能直接潛入京中!城外的駐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入內增援,里應外合…… 貴平臉色忽然煞白。 子博也沒好開口,其實殿中之人不提也都知曉,京中一定有密道,要么逃生用,要么平叛用,但這樣的密道,只有天家和太子知曉。 可陛下這處…… 天家并未告訴陛下,卻告訴了李裕。 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子博和李坦都不敢吱聲。 李坦早前還一直壓抑著,眼下陡然爆發,“密道,偷襲,好,好,好得很!李裕,朕就在宮中等著他來找朕!” “陛下!”子博看他,“陛下,宮中已經不是久留之處,請陛下遂末將避險?!?/br> “滾!”李坦惱道。 子博僵住,可明知眼下宮中的形勢,不走,就是死路一條。 早前天子如何對待廢太子的,如果天子留下,那…… 子博看向貴平。 貴平卻朝他頷首。 子博心中不甘,還是起身離開。 “你怎么還不滾?”李坦也惱意看向貴平。 貴平反而平靜,“我在這里陪陛下,哪里都不去?!?/br> 李坦看向他,原本的怒意里忽然眼眶微紅,似是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再次爆發,只是這一次沒有再暴怒,沒有再摔砸,而是眼淚奪眶而出,鼻尖也紅透,咬緊牙關,卻沒說一個字。 四目相視,良久,兩人都沒張口說話。 而殿外,也從早前的安靜,到后來逐漸有了噪音,再到嘈雜。 再等子博入內的時候,聲音里都是輕顫,“陛下,南城門也破了,叛軍入城,在城中與禁軍廝殺,宮人聽聞都在逃跑?!?/br> “給朕殺了,看到逃跑的人,無論是宮女,內侍還是禁軍,都給朕殺了,一個不留?!崩钐箍聪蛩?,“聽到了嗎?” 子博拱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