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259節
溫印莞爾,“怎么會?” 只是話音剛落,就聽到前方有嘈雜聲。 這兩日忽然大雪,山中都遇到封山了,路不好走,消息也不靈通,他們也是走到這里才發現前方走不動了,只能折回鎮子上,但路上太冷,此處正好有歇腳處,就坐下來喝杯熱茶再走。 所以這里有往來的旅人也是正常的。 前方的嘈雜聲應當是又有人發現封山,折回了。 童年嘆道,“這些人真奇怪,都這么多人打道回府了,他們還往前走,眼下又折回,口中還罵罵咧咧的?!?/br> 溫印和張許可的目光也看去。 對方的目光和張許可碰到,仿佛愣了愣,很快,原本還在罵罵咧咧往這處來的人,像見了鬼似的,當即就走了…… 溫印和童年都轉眸看向張許可。 張許可笑道,“看我做什么?” 童年輕嘆,“他們見你像見了鬼似的,你確定沒做虧心事?” 張許可調侃,“怎么可能!我都不認……” 張許可口中的認識兩個字還沒說完,眉間一凝,忽然反應過來對方為什么見到他就趕緊溜了。 張許可起身,看向倉惶離開的背影,“是他們,婁長空,是阮家的人!” 阮家?童年還在想哪個阮家。 溫印眉頭皺緊,“滄州阮家?” 張許可頷首,“是?!?/br> 溫印也起身,張許可繼續道,“太子討逆,婁家傾囊支持。他們是不是知曉最近我同你走得近,你又同太子有關,阮家避開你?所以看到我,怕我認出他們行蹤,告訴你?” 童年環臂,“事出反常必有妖!” 溫印看向彭鼎,“能抓的到嗎?” 彭鼎毫無壓力,“必須能?!?/br> 溫印篤定,“抓?!?/br> …… “他就是阮家的家主,阮萬山,我早前叫過他一聲萬山叔,結果李坦引狼入室的時候,他第一個出來帶頭跪.舔東陵?!睆堅S可環臂,同溫印說起。 阮萬山,溫印聽過。 張許可繼續道,“另一個是他的弟弟,阮萬水,這倆一丘之貉,是也不比誰差。早前同你說過的,當年就是兩個混混出身,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這步的?!?/br> 溫□□中其實有數了。 張許可又道,“這兩兄弟沒少在滄州做霸凌之事,可能作孽太多了,阮萬山早前有個兒子,花天酒地到剛加冠就死了;聽說阮萬水也是荒.yin之事做了不少,估計也沒后了?!?/br> 溫印眉頭微皺,阮家的事,她不想聽。 她想起舅舅的事。 早前圖光是告訴了她和李裕,他看到的;但實際舅舅究竟遭遇了什么,只有阮家的人知道。 溫印輕聲道,“我有話要單獨問他們兩人,你們稍等?!?/br> 溫印這句話是說給張許可和童年聽的,兩人都駐足,言外之意,不要來聽。 溫印看向彭鼎,彭鼎跟上。 阮萬山和阮萬水也不知道身邊那么多家丁和護衛怎么這么不經打,都以為是張許可身邊的人,但見上前的是幅陌生面孔,可明顯周圍的侍衛都是看向他的。 兩人一面看他,一面揣摩。 阮萬山和阮萬水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斷然也不會因為被抓到就全然慌了心神,阮萬山試著開口,“閣下是?” 溫印平靜看向他們兩人,“婁長空,婁時文的兒子,婁家的東家?!?/br> 溫印說完,阮萬山和阮萬水的臉色驟然變了,沒有相互打量,同時陷入驚恐中,尤其是阮萬水直接跌坐在地上。 溫印盡收眼底,彭鼎心中微訝。 眼下還在冰天雪地中,溫印坐在鋪了毯子的木椅上,手中捧著暖手爐,一面看著跟前的兩人,淡聲道,“我問,還是你們自己說?” 阮萬山一面冒著冷汗,一面打著呵呵,“婁世侄,大家都是生意人,這不見外了嗎?照輩分,你還得叫我們一聲叔叔?!?/br> 彭鼎雖然不認識眼前兩人,但對方的口氣分明令人厭惡。而且這段時日彭鼎一直跟著溫印,知曉溫印的為人處世,能對眼前兩人這幅態度,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阮萬山說完,溫印還沒開口,彭鼎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彭鼎原來就是汪云峰汪將軍的副將,在軍中都是一呼百應的人,他這么一瞪,帶了十足的煞氣,早前在地上沒起來的阮萬水直接起不來,干脆跪好了。 方才還打著呵呵的阮萬山也直接嚇得摔倒在地。 溫印輕聲道,“哦,阮叔叔,我就問下,我爹是怎么遇到滑坡泥石流過世的。兩位要是記得,就替我好好想想;若是記不得,今日這處的雪有些大,稍不留神可能就踩空,埋到雪里去了……” 阮萬山和阮萬水兩人僵住。 彭鼎看向一側,兩個侍衛當即去一側挖坑。 言外之意,就在這里埋! 阮萬山和阮萬水嚇得尖叫。 溫印端起茶盞,平靜問道,“兩位世叔,誰先說?” “我說我說!” “我來說!我來說!” 看著兩人狗咬狗,相互推開對方的模樣,彭鼎喝道,“都老實點!” 兩人當即不敢推嚷和吵鬧了,也似找到默契一般,一人一句。 “婁時文當時,也是運氣不好,就是……”阮萬山也在尋思能不能說這個秘密。 “繼續挖!”彭鼎吩咐一聲。 阮萬水趕緊道,“我來說我來看說,就是他運氣不好,他來滄州做生意,本來生意都談成了,接過遇到了蔣老大人,那時候蔣老大人看到了他身上的東西,就問了他很多話?!?/br> “問了什么話?”溫印問道。 阮萬山繼續,“就是問,他知道多少,人在哪,還有哪些人知道之類的,然后……” 阮萬山還是有顧慮。 “然后怎么?”溫印皺眉。 阮萬山和阮萬水面面相覷,在想誰說的時候,彭鼎惱道,“拖一個出去?!?/br> 兩人嚇懵,阮萬山趕緊出聲,“就怪我二弟多嘴,說了一句,那戒指上的姓,是東陵人才有的姓,然后蔣老大人就動了殺心。婁時文是因為這件事死的,然后蔣老大人怕事情暴露,就讓我們偽造了印子錢,然后讓婁時文的人去提錢,假裝是被訛詐的。然后,蔣老大人同城守說混進了jian細,在南邊大肆屠殺,殺了好多人,然后……” 眼看阮萬山停下,阮萬水怕彭鼎繼續要拖人走,就搶著道,“然后,好像是要找的人燒死了的,這件事才作罷。婁時文這里,雖然做了樣子,也有印子錢來往做掩飾,但其實,當時就被蔣老大人親手傻了,然后,對外說因為滄州生亂,婁時文趕回定州了,結果在路上遇到大雨,被埋了,其實,人早就死了,是大雨時,扔到山下的……” 聽到這里,彭鼎都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婁長空會是溫印,但婁時文是婁長空這個的父親…… 彭鼎看向溫印。 溫印眼眶通紅,和李裕以前猜的一樣,舅舅是早就死了。 阮萬山繼續道,“蔣老大人是說,婁家同永安侯府和國公府都有關系,這事只能掩蓋下去,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暴露,會惹來更多麻煩,就讓我們兄弟二人接管了馬匹生意,就這樣,阮家慢慢在滄州做起來了,因為,用了婁時文的銀子,還有在東陵和巴爾談好的生意,那邊的人根本不管這邊是誰對接,還以為原本婁時文就是替我們出面的,再加上我們兄弟兩人原本就在滄州,對這處熟悉,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就這樣,這就是始末……” 阮萬水補充,“真的,真的同我們無關,都是蔣老大人做的!” “對對對!都是蔣家都是蔣家!”阮萬山也咬定。 溫印看了眼周圍幾個護衛,幾人會意退開,只留了彭鼎跟在此處。阮萬山和阮萬水都舒了口氣,以為過去了。 溫印放下茶盞,沉聲問道,“戒指上的姓,是東陵的姓,這是什么意思?” 兩人愣住。 阮萬水解釋道,“就是東陵家中都會提前為要出生的孩子準備戒指,刻上孩子的姓,這是東陵的習慣?!?/br> 溫印眉頭皺得更緊。 這戒指如果是李坦的母親給的,而李坦外祖父這么著急滅口,李裕說他父皇一直不喜歡李坦…… 頃刻間,溫印腦海中許多事情都似竄在了一處。 李坦和圖光,不是天家的兒子! 溫印想起李裕說過的話——皇室的雙生子會被視為國運不祥,雙生子中的任何一個都不能做太子,不能登基。并且,生過雙生子的后妃,日后還有可能誕下雙生子,所以,不會再讓這個后妃有皇嗣…… 李裕以為是這個緣故,所以李坦的外祖父在滄州殺人。 其實不是,是因為李坦和圖光,都不是他父皇的孩子…… 是東陵人。 溫印眸間明顯驚訝。 李坦不是李裕的哥哥,所以…… 所以蔣家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守著這個秘密,所以即便圖光是親生外孫,李坦的外祖夫也要殺死他。 因為這根本不是雙生子的緣故,是蔣家用東陵的血脈混淆長風的皇室血脈。 溫印轉眸看向阮萬山和阮萬水兩個人,心中的疑惑更浮現了幾分,也冷聲道,“既然這個秘密對蔣家這么重要,蔣家在滄州南邊大肆屠殺又放火,也殺了我爹,就是怕秘密泄露,那為什么會留你們二人的性命,還這么信任你們,讓你們日后替李坦做事?” 兩人愣住,沒想到婁長空會問起,也倒吸一口涼氣。 溫印繼續皺眉,“還有一件事,李坦逼宮,你們阮家在背后冒了這么大風險扶植他,他信任你們阮家,超過信任陸平允。眼下李裕同李坦對峙,雙方尚在僵持,你們二人卻在逃跑?怕李坦失敗,還是怕旁的緣故?” 就連彭鼎都從阮家兄弟兩人表情上看到了震驚,應當是溫印是猜中了。 溫印冷聲,“兩件事,都想清楚了再說?!?/br> 阮萬山和阮萬水兩兄弟頓時喪氣,反倒沒早前那么害怕的模樣了,彭鼎也能看出早前兩人是佯裝的,是想蒙混過關,但應當被溫印問到了實質上,不想掙扎了。 阮萬水笑道,“反正都是將死之人了,也逃不了了,那就說吧,我們兄弟二人就是東陵人,早前主家出事逃到了滄州,我們兩人扮混混,掩飾身份,蔣大人的女兒來滄州見外祖母,同主家兩情相悅,蔣老大人沒同意,也不知道女兒有身孕了,轉眼將女兒嫁給了當時逃難的長風皇子。當時蔣老大人來滄州就是猜到了蛛絲馬跡,來滄州確認的。他本來該殺了我們,后來忽然想通了,我們才是會護著小主家,看他登基,看他成天子的人?!?/br> 阮萬山打斷,“你瘋了是不是,你說這些!不是說爛在骨頭里嗎!” 阮萬水不怒反笑,“我們替李坦做了這么事!命都搭進去了好幾次,哪一次不是鋌而走險,他忽然察覺不對,開始追殺自己身世,查到我們這里。不說感謝我們兄弟二人這些年為他做的事,他反過來在這個時候殺人滅口,要不是我們逃得快,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主家是對我們兩人有恩,我們也報了,李坦同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拼死拼活一場,他是登上皇位了,我們永遠見不得光,最后像喪家犬一樣被人追殺,只有你!你還讓爛在骨頭里……要爛,你爛在骨頭里!” 阮萬山咬牙,“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