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60節
他是要假死,做給李坦和李恒看,讓他們兩人以為他死了,然后鷸蚌相爭,如此就沒有人再注意到李裕這處,李裕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 這一環扣一環,原本就是李恒的計量;而李坦一旦猜出來,也會恍然大悟。那李裕假死脫身,就讓一切都合情合理。 李坦和李恒雙方都以為是對方的人做的,實際,是李裕自己…… 溫印倏然會意。 這一步棋很精妙,只要能和順利脫身,一石三鳥…… 但溫□□中并非沒有遲疑,“有個問題,李裕,如果李恒真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俘獲人心,得了朝中和軍中支持,你不怕他狼子野心得逞,一步步取代你?” 她是在擔心他。 李裕笑道,“不怕?!?/br> 溫印頓了頓,目光稍顯驚訝,是明顯還有擔心在。 李裕應道,“我同李坦不一樣,我手中還有父皇要我討逆的信物在,而且我是有東宮授冊的太子,入廟堂,祭天地,國中也好,朝中也好,軍中也皆知。如果我還在,他就要取而代之,那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就同另一個李坦沒有區別,除了早前支持他的人,朝中,軍中不會有旁人支持他?!?/br> 溫印又道,“那如果他點到為止,隱忍蟄伏呢?” 溫印其實也不大懂,但如果李恒真這么聰明,大可知進退,再隱匿起來,等待時機,那這樣,是不是比李坦更難對付…… 李裕笑道,“這么擔心我?” 溫印微怔,沒想到他應的是這句。 溫印不自然往后,“沒有,我就是好奇,李恒要是點到為止,你要怎么對付?” 她退后,他就湊近些,“那更好對付?!?/br> 溫?。骸啊?/br> 李裕應道,“他要是點到為止,那就等于在往后的時日里讓人慢慢削弱他的勢力,這樣的結果無非兩個,第一種,他再沒能力掀起波瀾,如此到好;第二種,他會再鋌而走險,但因為已經沒有勢力,只會將自己逼到絕境。他心中很清楚這樣的后果,所以他不會點到為止,他會魚死網破。因為從他在背后推波助瀾起,他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沒有任何退路了……” 溫印也才反應過來。 李裕繼續道,“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相互牽制,相互把自己手中的底牌亮得越清楚,我們才更有機會?!?/br> 溫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離逃出李坦視線越來越近的李裕,已經越來越像東宮儲君的李?!?/br> 運籌帷幄,成竹在心。 同李坦斗,也能與李恒周旋,就在眼下這輛不起眼的馬車里,舉手投足間…… 這才是李裕。 雖會困于離院中,如折翼的猛禽,憋屈得做一只平日里生氣都會臉紅的小奶狗,但一旦離開的周遭的束縛,他又是真正的東宮,鯤鵬展翅,一飛沖天。 是少年也是能同李坦和李恒分庭抗禮的太子。 溫印一直看著他,沒移開目光,也沒出聲,腦海里都是初見李裕時,那個躺在喜榻上,臉被人畫成慘白和大紅的落魄模樣,但轉眼間,已經是眼前隱隱壓抑著興奮與激動,慢慢有了意氣風發之勢的李?!?/br> 冰山一角的李裕。 日后,會讓她更猜不透的儲君,帝王…… 李裕哪里想得到她的心思,凝眸看她的同時,認真道,“阿茵,從現在起,這些事都交給我?!?/br> 溫印看他。 他聲音微沉,鄭重其事道,“從現在開始,李裕會照顧好溫印,不會讓溫印再擔風險了?!?/br> 溫印微怔。 他吻上她側頰,“阿茵,你的小奶狗長大了?!?/br> 溫印沒有應聲,但心跳好似在車輪咕咕聲中漏掉一拍,她愣愣看著他,好似,看到日后長大成熟的李裕,而再凝神,又是眼前仍是少年氣的李裕,朝她笑著。 這一幕,永遠讓人難忘…… “哦,還有?!崩钤O肫?,“我剛才同外祖母說了,她已經知曉了。掛著李恒的幌子,外祖母和婁家這里不會出事,婁家早前還捐贈了糧食,是戶部表彰過的商家典范,李坦輕易不會動婁家。我就是怕外祖母身邊沒人,如果忽然聽到‘不好’的消息,又是宇博的忌日,她會忽然接受不了,但知曉了就不會了?!?/br> 溫印也忽然明白周媽早前那樣看她的緣故了,更明白為什么外祖母方才不來送她,因為怕看到她,同她說別離的的時候,被貴平和旁人看出端倪…… 李裕和外祖母都思慮過了。 她淡淡垂眸。 李裕伸手綰起她耳發,輕聲道,“阿茵,外祖母叮囑了,讓你好好照顧好我?!?/br> 溫印看他,奈何道,“不會?!?/br> 李裕堅持,“外祖母知道,我沒你照顧不行?!?/br> 溫印輕嘆,“李裕!” 李裕眨了眨眼,這才如實道,“她讓我好好照顧你?!?/br> 溫?。骸啊?/br> 李裕伸手擁她在跟前,“阿茵,等事情都結束,我再陪你來定州看外祖母?!?/br> 溫印看他。 李裕笑了笑,“不信???我是儲君,日后是天子,一言九鼎?!?/br> 溫印沒應聲,他似是又想起旁的,“對了,永安侯府這里,可能暫時還不能讓人知會,永安侯府在京中,越真才越像,就在李坦眼皮子底下,祖母和岳父有一分不像都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所以要遲一陣子?!?/br> 他又道,“等安穩了,就能一家團聚了?!?/br> 言罷,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像她偷偷刮他鼻子時一樣。 溫印看得出他眼中是真的有希翼,在昏迷了這么之后,在被困離院處處都在旁人監視之下這么久后,他終于等到了轉機。 “如果不是在馬車里,如果是已經逃出去了,我一定抱著你舉高,想舉龍鳳胎一樣?!彼鋈惠p聲道。 溫印莞爾。 他又伸手,“脖子我再看看?!?/br> 溫印輕聲,“沒事了,剛才不是都看過了?!?/br> “不一樣?!狈讲蓬I口就沒系上他,他伸手撩起她頸邊青絲,看了看她雪白修頸上那處泛青的痕跡。 “真的沒……”溫印話音未落,他虔誠吻上她脖頸的刮痕處。 “李,李裕?!睖赜∮X得有些奇怪,心怦怦跳著,似是不習慣…… 他松開唇間,輕聲道,“阿茵,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記得,記得在困獸之斗時,是你一直陪著我,溫印,我會永遠記得?!?/br> “我,我困了,睡會兒?!睖赜∧樇t。 他也回過神來,“躺我腿上吧,要明日晨間才能回定州,時間有些長了?!?/br> 她聽話躺下。 只要,不像剛才那樣親她就行…… 溫印雖然躺下,但心猿意馬,兩人都沒睡,也都睜著眼。 “你不睡嗎?”溫印問起。 李裕的聲音從頭疼傳來,溫和而親厚,“我還有些事情要想,你先睡;等到府中了,我再同你說細節?!?/br> 溫印這才看了看他,“細節?” 李裕笑道,“是啊,不然,你覺得一個多時辰在說什么?” 溫?。骸啊?/br> 溫印輕嗯一聲,沒有說話了,而是像早前一樣,伸手環著他的腰。心中想,總覺得他是小奶狗,但又好像往往一瞬間,他就成了小狼狗。 “睡吧,到了我叫見你?!彼穆曇魷睾投己?,也好聽。 溫印再次輕嗯。 慢慢闔眸時,又聽他喚她,“阿茵?!?/br> “嗯?”她沒抬頭。 他輕聲道,“日后別這樣了?!?/br> 溫印這才仰首看他,“怎么了?” 他沉聲道,“陸江月身邊都是陸家和唐家的侍衛,這里是定州,唐家的地盤,你要出事怎么辦?” 溫印輕聲道,“不會出事的,貴平是東宮的人,前腳李坦才讓宋時遇送你回京,貴平后腳就來了定州,是怕出亂子。我如果出事,他這邊也難交待,他一定會管。而且周圍還有禁軍在,小沖突有,但鬧不起來?!?/br> “還疼嗎?”他看她。 她輕聲,“不疼了?!?/br> 李裕輕嘆,“貴平來得這么快,你怎么激怒陸江月的?” “我……”溫印唏噓,“我說,恭喜她覓得如意郎君?!?/br> 李裕:“……” 李裕忽然笑出聲來。 難怪陸江月會氣成這幅模樣,唐和宇是出了名的敗家子,留戀溫柔鄉,京中沒有貴女愿意嫁他,這樁婚事,陸家和唐家各取所取,唐和宇也是取了妻子放在家中,只有陸江月一腔怒意,而溫印一句話說在她要害上。 “我睡了?!睖赜]多說了。 她其實是有些困了,尤其是之前見到貴平時,整個人都心懸在嗓子眼兒處,也高度緊張著,直至事情得意解決。 這樣緊繃的神色后,是容易困倦。 李??戳丝此?,她靠著他,像下下一樣。 下下還在府中。 溫印很快靠著他睡了,他笑了笑,伸手撩起簾櫳,看向窗臺。 雨過天晴之外,還有最后一段要走。 熬過這一段就好了。 沿途中,禁軍會死死圍住,即便想找機會,也會因為行程快慢,和不走預定線路的原因,都不算好機會,只有眼下,在定州才是最好脫身的機會。 而且,定州有很多人在,這些人都可以牽制貴平和禁軍。 還有宋時遇,他即便不幫他,也不會置他于死地。 伍家樹會做安排,他也讓伍家樹的人聯絡江之禮,那很快,也會有東山郡王的人來接應他們,只要平安過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