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10節
貴平應道,“殿下忙,小人去慈福寺替殿下給娘娘上了柱香?!?/br> 李坦低聲,“只有你還記得?!?/br> 貴平看他,“殿下……” 李坦斂了眸間情緒,重回了冷若寒潭,“聽說你今日在離院動人了?” 貴平躬身,“還未來得及同殿下說起?!?/br> “說吧?!?/br> “今日見過侯府二小姐了,有些看不透?!?/br> 李坦懸筆,“怎么說?” 貴平應道,“殿下賜的字,二小姐看過一眼,沒旁的反應就讓人收下,還說掛起來?!?/br> “掛起來?”李坦好奇看他。 “是?!辟F平繼續,“看模樣,不像是特意說的,反倒像看了一眼就沒怎么放心上一般,整個人臉上也沒見愁容,就說碳暖還不如回京馬車上的暖和。我就拿換掉王媽一事來試探她,看她的反應,但她也什么都沒說,只問了聲后續添置府中的用度要不要東宮這處首肯,看模樣像是嬌生慣養習慣了,在離院中處處不舒服。后來我說全憑夫人做主,她便讓下人去購碳暖,反倒對成親之事一句都提?!?/br> 李坦輕嗤,“昨日就聽茂竹說,她沒哭沒鬧,今日看,倒像根本沒放心思在李裕身上,依你看,是裝的,還是真的?” 貴平拱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都有?!?/br> 李坦輕哂。 貴平又道,“這趟回來的路上,離院的人送了消息來,說二小姐要找人在離院中的梅苑處建暖亭,說景致好,要在暖亭中品茶,賞梅,賞雪?!?/br> 李坦輕笑,“先祖在時,離院叫梅園,就是冬日賞梅賞雪用的,她倒有興致?!?/br> “李裕呢?”李坦又問起。 貴平應道,“廢太子未醒?!?/br> 李坦便沒再管李裕之事,指尖輕輕敲了敲桌沿,戲謔道,“肯認命就好,李裕還吊著口氣在,她愿意在離院做什么,就讓她做什么;等李裕一死,想去離院照拂她的人就多了,不想認命也要認命……” 貴平低頭沒有應聲。 “讓茂竹來殿前伺候吧?!崩钐拐f完,貴平詫異,“殿下,茂竹此人心術不正?!?/br> 李坦笑道,“孤知道他心術不正,不擇手段,拼命往上爬,孤也不喜歡他,但孤想給他這個機會,就想看看,這泥沼中如螻蟻卑微的人,是怎么費盡心思一步一步處心積慮往上爬的,能爬多高,會不會摔死?!?/br> 貴平想開口,還是噤聲。 “出去吧?!?/br> “是?!?/br> “貴平?!彼謫玖寺?。 貴平轉身,“殿下?!?/br> 李坦看他,“慈福寺的事,多謝你?!?/br> 貴平輕聲,“殿下安好就好?!?/br> “出去吧?!?/br> 貴平離開,李坦也握筆沒有動彈。 李裕是天子驕子,同他云泥之別。 都姓李,但他們卻一個天上,一個在沼澤深處。如今不過是沼澤深處的他爬上枝頭,李裕跌入泥沼而已。 朝中都以為他要李裕死,他怎么會想讓他死? 他就想要李裕吊一口氣,好讓李裕親眼看看,他如今是如何做儲君,李裕如今是如何掙扎在泥沼中的…… 貴平出了殿中,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 殿下謀劃多年,終于到了這一步,但是不是越走越遠了…… “貴平公公?!庇泄賳T迎面而來。 是鴻臚寺少卿宋淮如宋大人,貴平拱手,“宋大人?!?/br> 宋淮如問道,“貴平公公,殿下歇下了嗎?朝中有事要尋殿下商議?!?/br> “還未曾,宋大人稍后?!?/br> 貴平入內通傳。 “殿下,微臣深夜來東宮有急事。蒼月太子將于五日后入京,微臣明日晨間會動身去迎候,動身之前,要請殿下拿主意?!彼位慈绮荒芡哟y,只能東宮拿主意。 蒼月太子,柏靳?李坦停筆,沒人會愿意得罪柏靳。 宋淮如如實道,“蒼月太子抵京,循禮是要同陛下會面的,若是太子問起來……” 李坦淡聲,“父皇病重,誰都不見?!?/br> 宋淮如會意,“微臣明白了?!?/br> 宋淮如還在殿中與李坦會面,貴平又見傅載時前來。 傅載時為大理寺少卿,早前便同李坦走動多。 “傅大人?!辟F平問候。 傅載時慣來諂媚,“貴平公公,殿下歇下了嗎?下官有事,要見殿下?!?/br> 貴平應道,“殿下還未歇下,但宋大人剛入內,傅大人可有急事?” 傅載時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貴平公公,下官正有一事煩心?!?/br> 傅載時知曉他是東宮心腹,原本也想探他的話,“趙國公下了大理寺牢獄,但這趙家一門和著家眷當如何處置,還想問問貴平公公的意思?!?/br> 貴平笑了笑,“傅大人抬舉了,此事,傅大人還是同殿下商議得好?!?/br> “也是?!币娝辉敢鈸胶?,傅載時審時度勢。 正好有人前來尋貴平,貴平拱手,“傅大人失陪?!?/br> 傅載時拱手,“公公慢走?!?/br> 貴平離開時,腦海中不由浮現早前的一幕。殿下幼時就不得寵,摔倒時,趙國公溫和扶起,“殿下可有摔疼?” 殿下搖頭。 趙國公朝殿下道,“老臣聽了殿下今日的功課,精進不少,殿下需堅持,假以時日,必定得陛下青睞?!?/br> 殿下點頭,“多謝趙國公?!?/br> 那時的殿下還小…… 貴平心中輕嘆,殿下如今要處置趙國公,那趙國公的孫女趙暖趙小姐,殿下又要如何處置? 趙小姐又不是旁人…… 趙國公下了大理寺牢獄這么久,趙家一門的處置遲遲沒有出來,旁人未必知曉,他是知曉的。殿下處事果決,唯一舉棋不定的就是國公府。 殿下待國公府和永安侯府還全然不同。 殿下想要國公爺低頭求他,想要趙家服軟,給趙家退路。 但國公爺不肯…… 殿下不點頭,趙國公在大理寺就是燙手山芋,只能接著。 傅載時要套他的話,他自然不能多說。 此事是殿下的心病,更是忌諱,偏頗一分,多少腦袋都不夠…… **** 溫印這一晚就沒想過再睡。 一直裹著被子,坐在床榻上,保持距離看著李裕,尤其是手臂這處,被她用被子裹了整整兩層,一朝被‘狗’咬,一整晚膽顫心驚…… 李裕剛才就醒了那么一刻,還不分青紅皂白咬了她一口,咬完就昏了過去。 溫?。骸啊?/br> 溫印屈膝坐在稍遠處,錦帳還是放下的,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掩人耳目,溫印準備這么坐到天明,等胡師傅來看過再說。 四舍五入,今日李裕算醒過一次了。 李裕醒了的消息若是在京中傳開,京中眼下微妙的平衡恐怕要被打破,也會掀起軒然大波,說不好會如何…… 但溫印眼下暫時也不想去想。 她才回京兩日,京中的情況還沒摸透。 但看李裕方才的模樣,眼中有本能得恐懼和驚慌,而且睜眼就咬她,是下意識的反應。那應當是腦海中的印象,還停留在昏倒前最后的場景里。 戰場上…… 如果不是在戰場上被逼到窮途末路,一個太子會屈尊降貴,張嘴咬人? 溫印又撩起錦被,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那兩排整齊的牙齒印。 狗嗎? 隔著里衣都咬這么狠…… 溫印遠遠看了看他,雖然有些同情他,但更同情自己的手臂。 溫印原本是不準備睡的,也靠著墻那端熬到了后半夜。 但后半夜的時候,困意涌上,溫印實在有些熬不住了,便裹緊了被子,靠在靠墻的一端闔眸打盹兒。因為靠著墻坐著打盹兒睡得并不踏實,溫印時不時就會垂頭醒一次。溫印最后一次睜眼,應當快至拂曉了。 錦帳外的夜燈都快熄滅了,火苗也跳躍著,有呲呲聲在。伴隨著呲呲聲,夜燈中的火苗熄滅了,溫印沒熬住,倒頭睡了。 醒來的時候,覺得周遭很暖。 這種暖意溫印不算陌生,這個念頭也讓溫印駭然。 下意識睜眼,秀眸惺忪里,先是慶幸自己的手沒伸進李裕衣衫里,應當是被他咬疼了;但很快又發現近在遲尺處,李裕正睜眼看她。 溫?。骸啊?/br> 李裕:“……” 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四目相視著,都在轉眸打量著對方。稍許,靠在一處的兩人才都反應過來,對方醒了! 溫印剛想撐手起身,李??焖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