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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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陷入黑暗后,落地窗外才緩緩映出月光,沙發上的兩人依舊規規矩矩的,不越雷池半步,只是遲越今晚沒喝酒,剛才又洗了澡,薄荷煙的味道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皮膚上和煦的草木香氣,是溫降最喜歡的味道。 倒不是之前的他不好聞,只是相比之下,薄荷太冷冽,還是這樣比較好,像陽光下柔軟的草地,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把臉轉向他的方向,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呼吸和體溫。 遲越也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現在的狀況,平復下紊亂的心跳,嘗試入睡。 江塘已經入秋,但他們蓋的還是夏天的被子,夜色從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漫上來,很快浸透了他。 遲越覺得有點冷,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腦海里浮現出他今天在墓園時的畫面,盡管很努力想要控制,思緒卻在不斷蔓延。 他到現在都還清晰記得四年前的某些片段,像是斷了的軸線上唯一清晰的標記。 mama在景山的墓地是臨時挑選的,最可笑的是,當時只有雙xue墓在賣,要不是遲運盛害怕不吉利,讓人改成了單xue的,mama連去世之后,邊上都會跟著他陰魂不散的名字。 但除了他的名字,“亡妻”這兩個字更像是對她的詛咒,江琴心下葬的事宜是由遲運盛和鐘安妮一起cao辦的,他當時只是個小孩,連插手的資格都沒有,直到出殯那天看到墓碑上的字,才發了瘋地想替mama抹掉那個令人作嘔的“亡妻”頭銜。 可惜結果并不好,那群大人在出殯的時候還在爭論遺產的相關事宜,跟律師通著電話,詢問怎么樣用精神病這件事讓江琴心留下的遺囑失效,這樣一來遺產就不會只留給她兒子一個人,而是可以三方分割。 以至于他當時的舉動,在那些人眼中更是某種佐證,他名義上的舅舅第一時間叫囂著把他綁起來送去精神病院,說他也一定遺傳了mama的病,一旁的那些面孔陌生的親戚則負責拉住他,十多個人,不知道多少只手,死死地把他從墓前拖走。 那天后面的事情,遲越已經記不太清,只知道自己第二次去墓地的時候,特意帶上了丙烯顏料,調成和黑石相近的顏色,幫她把凹陷下去的金色的“亡妻”兩個字從墓碑上抹掉了。 更可笑的是,這件事直到現在,似乎都沒有第二個人發現,因為那些人再也沒有去看過mama。 想到這兒,遲越又想起自己今天送去的兩束花,在黑石的映襯和群山的環抱下格外鮮艷,加上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沒有下雨,到處都干干爽爽,在這樣的日子去看望她,總會讓她感到一絲安慰吧。 遲越的喉間收緊,很輕地嘆了口氣。 溫降聽到他的這聲嘆息,里面的情緒太復雜,聽得她的心也跟著揪緊,小幅度地側過身來,問:“睡不著嗎?” “……嗯?!边t越低下頭來。 “還在想你mama的事嗎?”溫降的嗓音放得更輕。 只是這話出口之后,她才發現自己現在竟然已經可以主動跟他談起這方面的事了,還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們還因為這個話題冷戰過一晚上。 面前的人一時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很低地開口問她:“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為什么好像別人都能很快地接受身邊的親人去世,只有我接受不了?” 是那些人有什么遺忘的訣竅嗎,還是說他確實存在某方面的問題,神經性的,病理性的,或是遺傳性的,他也弄不清楚。 只是他總是會在某一刻,突然覺得很想很想她,想到一切情緒涌動得快要使胸口破裂從中溢出來,想到下一秒就會發瘋,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意義,想要干脆從這個世界掙脫,不論死亡能不能帶他找到她。 溫降聞言,有一瞬間鼻酸,抬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回答:“你和他們不一樣啊……你那個時候才十四歲,不像小朋友那樣不記事;也不像那些中年人一樣已經經歷了很多,組建了新的家庭,有很多要去做的事……對你來說,mama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那個人,他又這么不負責任?!?/br> 遲越靜靜地聽著她的話,在這一刻,有種想把她擁入懷中的沖動,但他忍住了,垂下濕濡的深色眼睫。 “而且我覺得,接受不了才是正常的啊,很多人的接受實際上就只是遺忘而已,那更傷人……可是你不一樣,你會一直一直記住她,如果像電影里那樣,如果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的話,你的銘記會讓她在另一個世界快樂地生活,你們會相互思念,這很重要啊?!睖亟捣畔率?,就這樣側著身望著他,視線柔和。 遲越知道她說的是哪部電影,他們暑假的時候一起看過,嘴角向上輕抿了一下。 溫降的話音還在繼續,聽起來溫柔又有力量:“所以啊,無法接受不是什么不好的事,那是因為你太愛她了。但這不代表你會一直被困在原地,你還是可以往前走,這不沖突啊……” 剩下的話音被他攬進懷中,貼近他胸口的位置,隨著心臟有力的跳動,他的聲帶震動著,啞聲喃喃:“溫降……” 這兩個字融在他好聽的音色里,像吉他富有磁性的低音,在天穹般的木質結構中回響,以至于嘆息的后半部分,就這樣省去了,僅僅是喊她的名字就足夠。 溫降感覺到他還有話要說,但因為他沒開口,她便只是靜靜地回抱住他。 直到良久后,遲越在黑暗中低頭抵上她的發頂,問:“我這樣是不是很卑鄙?” “為什么?”溫降下意識抬起頭,“怎么會呢……” 遲越的眼睛在逆光中濃沉一片,只能看出眉骨高挺的弧度,帶了幾分自嘲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拒絕,就這樣一直向你索取……但我總是讓你失望,也沒辦法給你承諾?!?/br> 溫降不由抬手去撫他的眉心,果然觸碰到蹙起的褶皺,一邊回答:“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啊?!?/br> “你問我有沒有想過跟你一起考大學的時候,不覺得失望嗎?”遲越問。 “你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已,我可以等的?!睖亟祷卮?,絲毫不感到悲觀,好像永遠都可以充滿希望。 遲越的喉間發緊,隨后,就聽見她又無比鄭重地告訴他:“而且不管什么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都會陪著你的,不是因為我不會拒絕,也不是因為你卑鄙,而是因為我愿意這么做?!?/br> 他一時無法形容現在的感覺,胸口才愈合的肋骨在這種時候又隱隱發起燙來,循著心臟的搏動,像是快要融化般地擴散開來。他很難從混合在一起的情感中分辨那到底是愛還是欣喜。 最后只能低頭枕在她肩上,在她淡淡的香氣中溫熱地念著她的名字:“溫降……” “嗯?!睖亟狄驳偷偷鼗貞?。 可惜后面那三個字,他依舊沒能說出口,因為那要等到最好的時機,等到他們都可以往前走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直球降妹,遲小狗命中注定的老婆。 -- 感謝在2022-05-20 18:00:00~2022-05-23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風好大 2個;咦呀吼?、好想睡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ooiseul· 15瓶;森森的孤傲小狼、陳路周yyds、吖咪、吱吱吱、稚熙熙 10瓶;z. 9瓶;brightnessvvi. 6瓶;菜小球球球 5瓶;柚子的噗噗精、宋人頭、.最佳女友. 4瓶;滿目春色 3瓶;林知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9章 、降溫 次日 溫降早上六點的生物鐘第一次在工作日沒起作用, 直到遲越給自己定的七點的鬧鈴響起,沙發上糾纏在一起的兩團被子才在同一時間動彈了一下。 良久后,遲越松開懷里的人, 伸手在茶幾上夠了夠,總算把惱人的鬧鈴關掉。 睡在里面的溫降感覺到腰上的束縛消失, 迷糊地揉著睜不開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抬起頭, 看了一眼他們現在的狀況。 竟然比上一次的睡相還要差勁一點……本來掖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扯開了,她完全睡在他的被窩里面, 腰下還壓著他的另一條胳膊。 溫降從鼻間羞恥地輕嗚, 微微挺腰,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從他手臂上挪開。 遲越也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默契地把手抽回。 這一來兩個人總算能從沙發上坐起來,四目相對,沒來得及開口,就注意到對方臉上不自然的神色,一個耳朵通紅,一個臉頰緋紅。 遲越清了清嗓子, 正準備開口打破僵局,就看溫降突然直起身來,二話不說捂住他的嘴。 他詫異地眨了眨眼, 就聽她帶了幾分警覺地問:“你該不會又要說對不起吧?” 遲越聽她提起這件事, 臉上又劃過一絲赧然,輕搖了搖頭。 溫降這才松開手坐回去,看他原本的話被她堵住, 像是忘了本來該說什么, 黑色的頭發在早晨的光線中柔軟地垂落著, 映著他清瘦的身形,和平時相比要溫順得多。 過了一會兒,遲越才輕咳了聲,不敢看她的臉,只問:“你……吃早餐嗎?” 溫降眨了眨眼,想說早餐又不是你來做,這話應該是她來問才對吧,好在轉念間就意識到了什么,萌生了某種大膽的、想要逗逗他的心思,故意問:“遲越,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遲越臉上的表情微變,沒料到她會開口戳穿,頓了頓才轉過頭來,不確定地反問:“你不害羞嗎?” 溫降咬了咬唇,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好像還好誒……” 這話一出,就看他微微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 溫降差點被他現在的樣子逗得笑起來,只好努力忍著,小聲為自己辯解:“我們昨天晚上也抱過啊……又不是第一次了?!?/br> “可是這——”遲越一時語塞,耳朵被催得更紅,最后只問她,“你覺得這是一樣的嗎?” 睡覺時候的抱在一起,和清醒的時候抱在一起,這是一樣的嗎? “啊……”溫降一時被他問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雖然好像是睡覺的時候抱在一起更讓人覺得害羞一點,但也沒有那么夸張吧,連看都不敢看她…… 這么想著,溫降主動轉移話題道:“那我先起床了,都六點半了,還要上學呢……” “我跟你一起?!边t越松了口氣,也掀開被子站起來。 “嗯?”溫降意外地回頭看他。 “我跟你一起去上學?!边t越認真重復了一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哦,好,”溫降沒忍住彎起嘴角,又提醒他,“不過希望你今天去學校別再睡覺了?!?/br> 讓她意外的是,遲越竟然點了點頭,溫聲答應下來:“好?!?/br> -- 事實證明遲越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接下來兩天的課不但沒睡覺,還聽得尤其認真。上歷史課時從她那兒借來了她用過的書,上面有很詳細的重點標注,一邊聽課一邊皺著眉心在草稿本上記著什么,側臉在靠窗的光線中看起來……好看得讓人怦然心動。 以至于溫降這種上課很少走神的人竟然都對著他發了好一陣呆,回過神后懲罰性地用筆尾戳戳自己的臉,低下頭當著老師的面在歷史課上寫數學題。 這種變化看得高三一班的人瘆得慌,加上有這位大少爺鎮場子,晚自習的紀律都變得好了不少,能請假回家的都請假回家了,還有不少串去二班晚自習的,班里只剩寥寥幾個人。 直到周四晚上,溫降在難得安靜的教室里寫完作業,便趁遲越盯著歷史書發呆的檔口拿出手機,過了一會兒才放下心來,等到下課鈴響,第一時間側過身扯扯遲越的袖子,問他:“我們走嗎?” “嗯?”遲越腦子里背到一半的書被打斷,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下課這么積極,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好,走吧?!?/br> 車子在地下室停下后,遲越背上書包下車,才剛驗證過指紋鎖,就被溫降抬手捂住了眼睛,提醒他:“你閉上眼睛?!?/br> 遲越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但沒把她從自己眼前移開,只是茫然地問:“怎么了?” “反正你先閉上眼睛,不要睜開?!睖亟蒂u關子道。 “……好?!边t越的眼睫輕動,蹭過她的掌心,似乎也后知后覺地記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 溫降就這樣一邊蒙著他的眼睛一邊領著他上樓,讓他在沙發上坐下。 中途怕他偷看,左右找了找,沒有更趁手的工具了,便抽出他風衣上的腰帶,俯身越過他的肩膀,在他腦后打了個結。 遲越的鼻尖在過程中不經意地劃過她的頸窩,在鎖骨上留下一道灼熱的痕跡,兩人的呼吸在同一時間亂了一拍。 深色的面料偏硬,溫降有些心慌意亂,指間的結系得不緊,才剛松開手便滑落,好在有他高挺的鼻梁撐著,才沒有完全掉下來。 遲越不想破壞她的精心準備,主動抬手勾住腰帶,骨節分明的長指和黑色的面料對比分明。 溫降松了口氣,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打開玄關的燈從門口提了蛋糕回來,解開綢帶和外包裝,插上蠟燭。 之后又轉身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從他的褲子口袋里找到黑色的打火機。 遲越的喉結在隨后點燃的燭光中滑動,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她的每一次觸碰都在意料之外,先是沿著側腰的風衣口袋滑動,之后又隔著那層布料貼上他的大腿……讓人口干舌燥。 但溫降顯然沒想這么多,光顧著整理茶幾上的東西,直到一切都準備就緒后,才回過頭來,幫他解開眼睛上的腰帶,語氣輕快道:“遲越,生日快樂!” 客廳的燈都暗著,睜眼后只看到蛋糕上蠟燭晃動著的金色光暈,霧藍色的抹面上堆著滿滿的樹莓和無花果,點綴著迷迭香和糖霜,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