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溫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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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降也不知道該對她們說什么,光是從走廊走進來的這兩步已經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氣,唯一能做的只是低下頭,咬緊嘴唇。 寢室里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 直到唯一一個和她關系還不錯的室友帶著還沒洗的衣服停下腳步,猶豫好久后,開口問她:“溫降,要不你這段時間先回家住吧……周靜美她,明天說不定還會來找你的……” 溫降抬了抬眼,溫熱的液體隨之墜落。 水泥地面被砸出兩片深色的水跡。 冉夢甜看見她的眼淚便移開了視線,一下子慌了神,嘴唇翕動著,最終只想出來一句:“溫降,你、你別擔心……門上的指甲油我晚自習回來會幫你擦的……” -- 夕陽從遠處低矮的山坡上落下時,溫降背著書包,再次離開學校。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她現在徹底沒有地方可去了,只能沿著亮起路燈的街道漫無目的地游蕩。 到處都是煙火的味道,垃圾焚燒,關東煮guntang的白煙,大排檔姜蒜爆炒的香氣,燈下色彩鮮艷的水果攤子,摩托車轟鳴而過帶起的風,人們手挽著手逛街,在路邊打牌,笑著交談…… 還有擦著她腳邊跑過的野貓,在路燈下只有黯淡的殘影,很快躥入路旁的灌木,一陣窸窣聲過后便消失不見。 在這樣熱鬧的街道上,溫降一度覺得,自己不用跳樓,也會很快在途中死掉的。 只是冥冥之中,她發現自己不是完全沒有目的,腳下的路線并沒有在原地打轉,而是穿過一個又一個路口,拐過一道又一道街角,一個小時后,她來到市區最繁華的地段。 金座是江塘最上檔次的ktv之一,隔著一條街就能看到它金色的門庭,四根高大的羅馬柱也藏著金色的燈帶,映著裝飾用的兩層樓高的彩色玻璃窗,透著股浮夸的氣派。 這里是那些手頭闊綽的中年男人愛去的場所,溫降從來沒進去過,只是知道它在這里。 然而眼下大老遠走過來,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只好在路旁停車場前的石墩子上坐下。 身邊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她猜測現在應該已經過了七點。 可她不知道那些人來ktv到底要玩多久,要是喝酒的話,很有可能十二點都結束不了,她只能在這里毫無意義地等待,一邊懷疑自己的神志到底還清不清醒。 竟然會想找這群人幫忙,不是瘋了嗎? 或者不應該用幫忙這個詞,投靠?歸順?還是說淪為俘虜? 溫降亂糟糟地想著,中途有保安看她一身學生打扮,還背著書包,走近問了句:“來干嘛的?” 她只能回答:“在這里等人?!?/br> 保安看她一眼,或許是在心下做出了什么判斷,沒再追問,只是轉身回到自己的崗位,不再管她。 夜色一點點加深,ktv也熱鬧起來,霓虹射燈閃爍,在地面上跳動。一群群大腹便便大嗓門的男人走進去,也有年輕一些的女人,皮靴,短裙,濃妝,路過時身上的飾品叮叮當當作響。 溫降遠遠地看著她們,不禁思考:周靜美以后會變成這樣嗎? 她以后會變成這樣嗎? 明明她都已經自身難保了,為什么看到她們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悲哀呢。 …… 溫降就這樣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對面街上的面館熄燈關門,地痞流氓也活躍起來,在經過時會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看,像在打量一件商品,甚至沖她戲侮地吹口哨。 她只能別過臉裝作聽不見,尾骨坐得生疼,從頭到腳都麻木了。 漸漸地,ktv不再有人進去,出現了一批批散場的客人。 溫降盯著他們仔細辨認,不敢錯漏一個,到后來已經疲憊不堪。開始懷疑自己下午是不是聽錯了名字,或是找錯了地方,或是他們中途改變了主意,換了另外一家店。 直到視線里總算出現幾個東倒西歪的身影,周靜美扶著森駿出來,隨后是敖子建,還有七八個她完全不認識的男生和女生,看起來都醉得厲害,腳步虛浮。 遲越依舊落在隊伍的最后,比前面的男生高出大半個頭,沒有人扶他,走路的姿勢看起來還是清醒的,只是垂著視線,也沒有和身邊的人交談。 從大門出來后,晚風掠來,他才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夜色。 已經很晚了,深夜十二點。 森駿大著舌頭喊人給他打車,聲音在ktv空曠的門庭聽起來格外響,周靜美便把他交給另一個女生,踩著高跟靴快步走下平臺,到路上招手叫出租車。 溫降見狀,趕緊背過身,躲到一輛黑色轎車后面。 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那群人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森駿和周靜美坐進去,還有另外一對男女。 溫降聽見有人在車里喊:“遲哥,買煙的錢不夠了?!?/br> 遲越這才抬腿走近,從兜里拿出一沓錢,數了兩張塞到那只伸出來的手上。 隨后又分給剩下的幾個人,直到手里的錢散了個干凈。 錢一分完,那群圍在他身邊的人便散開了,路口轉眼變得冷清,晃動著飛蠅的燈光把他瘦高的身形拉得很長。 出租車都被叫走,一時間等不到下一輛,遲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給自己點了根煙。 白煙吐出,倏地模糊了他的側臉,精巧的下頜在卷曲的煙霧中若隱若現。 不知道為什么,他沉默的時候,總是會讓人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即便他真的什么都沒有想,只是純粹的沉默而已。 溫降慢慢直起身來,遠遠地看著他的側影。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這樣看了很久。直到他轉過頭,遠遠地看到出租車頂慘綠的燈箱,才一下子慌了神。 她只知道自己要抓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腳下的步子比她的思緒要快得多,蔓延上血液太久不循環的麻痹感,身后的書包裝著她所有的書,很重,溫降就這樣踉踉蹌蹌地走到他身后。 遲越聽到動靜,轉頭看了她一眼。 很快又轉了回去。 溫降的心跳在他的目光中亂了一拍,大腦突然陷入空白。 鼻尖鉆入一股刺激的薄荷味,呼吸像是被浸入沁涼的潭水。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他的五官給人的沖擊太過強烈,尤其是那雙濃黑如墨的眼睛,是純粹的、會讓人產生距離感的美。 更何況她本來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出于自救的本能靠近。 但遲越面對這樣不速之客甚至連話都沒有問一句,丟下煙頭抬腳踩滅,準備攔下那輛出租車。 溫降心口收緊,慌不擇路地開口:“我今天下午看見你們在后街的事了……” 遲越聞言,皺了皺眉,這才轉過身來。 他視線里直白的疑惑會讓人有想要認錯的沖動,溫降緊了緊嗓子,心跳得很快:“我看見你……你們打人了?!?/br> 遲越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看著她的臉,隱隱覺得眼熟,瞇起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最后辨認出她竟然是照片上那個女生。 照片是跟在森駿身邊的那個女生拍的,叫什么梅,剛剛才在ktv拿出來賣弄過。 面前的聲音更緊張,問他:“我想知道,你們要怎么樣……才會去打人?” “什么?”遲越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話說: 遲子哥[茫然]:我看起來,像是很能打的樣子? -- 本章留言發紅包哦! 第4章 、降溫 溫降還是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偏偏他說出的是一個問句,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解釋得不清楚,舌頭都快打結了:“就是、我想請你幫我……報復幾個人?!?/br> 遲越怔了兩秒,一下子反應過來她想干什么了:“那個叫什么梅的?” 說實話,他和這個梅并不熟,只是總會莫名其妙地看見她。 至于照片的事,他今天才看到,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光是被這樣欺負,面前這個女生想報復那個梅也很正常。 溫降被他的話聽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周靜美后,剛想問你怎么知道,就意識到那些照片應該都已經在男生中傳遍了,他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這樣一來,他會愿意幫她嗎? 溫降垂下眼睫,點了點頭:“她叫周靜美……” 遲越還是第一次聽明白這個名字,從鼻間發出一個輕巧的“唔”,頓了頓問她:“為什么找我?” 溫降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都不認識他,又什么都沒有,憑什么叫他做事呢。 攥著袖口上的手指一瞬間絞緊,她的聲音聽起來蒼白又無力:“我可以給錢的……” 話剛出口,想到打人的費用肯定會很高,她出不起,很快補充:“你也不用真的打她,只要嚇唬嚇唬就行了,讓她們別再纏著我了……” 遲越聽到最后,臉上的表情更淡,垂眼問:“你有多少錢,一千,兩千,一萬?” 溫降一下子愣住了。 別說一千一萬,她手里就只有三百塊,是她這個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費。 她想到遲越剛才隨手散掉的那些錢,少說也有上千,他根本不缺錢。 她的那句“付錢”就像個笑話。 “那……”溫降的嗓子被重力哽住,她在剛才漫長的幾個小時里絕望過很多次,但一直在冷風里忍到了現在。直到聽到他話音里毫不掩飾的嘲諷,眼眶連著太陽xue一陣酸澀的劇痛,聲音也變得嘶?。骸啊€有什么辦法嗎?” 難道要跟他睡嗎? 她為什么要來找他呢?因為他看起來和那群人有一點不一樣,就指望他對自己大發慈悲嗎? “什么辦法……”面前的人低聲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突然笑了,那聲笑和他說出來的話都毫無感情,“你找個男人,在剛剛那群人里面,隨便誰都行,這樣她們就不敢拿你怎么樣了?!?/br> 溫降低下頭,灰敗的眼睫沾著眼淚,濕成一綹一綹的,唇色蒼白。 她當然知道有這樣一條路,可是憑什么呢? 她憑什么墮落到那種境地呢? 這樣一來,不是就讓周靜美得逞了么? 她就真的成了她口中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