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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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聽過他愛用紙人捏戲子的傳聞,很多人猜測過原因,好奇時也大著膽子問過他。他說過很多玩笑似的理由,旁人雖不相信但也并不較真。畢竟只是愛聽點熱鬧響動而已。 只有蕭復暄,仿佛一眼能看穿他,問他是不是不喜歡極度安靜的環境,是不是厭惡一個人呆著。 他當時心里像是被人輕輕捏了一下,酸軟一片。但嘴上卻否認了,說了些其他理由遮掩過去。 因為他不想讓蕭復暄深究他為何會排斥極致的安靜。 他不想讓蕭復暄知曉他殺過那么多人…… 直到如今,他也還是一樣。 他想去看看蕭復暄,但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那些靈魄在大火中消散之后,他身上的邪魔氣更多了。 那絲絲縷縷的黑色煙霧繚繞著他,散發著邪魔才會有的氣味,那是亡人的不甘和怨恨。 他要如何以這副模樣出現在專斬邪魔的天宿面前…… 那會讓他難過又難堪。 他去不了。 凡人中的幸者在終時有家可歸,但他……恐怕見不了那個人了。 他沉默良久,從袖里掏出符紙,折了兩道散出去。 那張符紙在霧里化作一縷春風,乘著青云直上仙都,替他去了南窗下。 可南窗下雖有燈火,卻不見蕭復暄蹤影。 他當初為了逗趣,硬塞給蕭復暄的十來個小童子攢聚在宮府門邊,應對著宮府門外的來客。 南窗下鎮著仙都煞氣最重的渦,這里一貫沒有什么來客。這會兒卻一反常態,來了好幾位仙。 那些仙帶著仙使前來拜會,面露擔憂地問小童子:“方才仙都震蕩不息,叫人實在擔心,我們特來拜會一番,不知天宿大人怎么樣了?” 小童子說:“我家大人不在宮府?!?/br> 仙人俱是一愣:“不在?” 小童子指了指南窗下一角說:“大人已將那作祟的煞渦壓鎮下去了,各位大人不必擔心再出禍端,至少暫時不會有事?!?/br> 仙人們長吁一口氣,但還是客氣而擔憂地問了一句:“那天宿大人他……” 小童子作了作揖,道:“我家大人交代了一句有急事便不見了,許是今日靈神損耗太重,去調養了?!?/br> 仙都眾仙若是靈神受了損耗,大多會在自己的宮府閉門調養。唯獨天宿是個例外,畢竟這南窗下需要他鎮著煞氣,根本不是個能調養的地方。他若是調養,都是去人跡罕至的洞天絕境。 仙人們又愁容不展道:“這仙都煞氣當真如此之重,將天宿都耗損到如此境地?!?/br> 誰知小童道:“也不單單是仙都的煞氣,各位大人不用那樣擔心?!?/br> 仙人們一愣:“哦?還有別的禍事?” 小童搖搖頭:“也不是禍事,我家大人回仙都前正在處理滇外的邪魔之亂,正巧受了點損傷。之后……” 小童琢磨著說:“之后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嚴重起來。就像……就像有什么隔空抽走了大人的仙元氣勁似的。就是那時候,煞氣有點壓不住,便出了些動蕩?!?/br>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那縷縈繞在南窗下院墻外的春風凝滯在如水的涼夜里。 但院門內外無人知曉,也無人察覺。 那些仙人還在問:“怎會如此?哪有隔空損耗的道理!” 小童子道:“是呀,我們也不知曉為何。不過也不止一回了,大人時不時便會碰到這種情況,只是先前不如這回嚴重??傊?,勞各位大人憂心了。既然我家大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各位大人就暫且先回去吧?!?/br> 那些仙人們又關切了幾句,便逐一告辭了。 他們轉身離開時,南窗下的小童忽然感覺夜風變得有些涼,那種涼意來得莫名,讓他們打了個寒驚的同時,心里變得悶悶的。 其中一個小童搓了搓臉,忽然聽見一道模糊而沙啞的嗓音輕聲問:“他……上一回碰到這種情況,是哪日?” 小童下意識答道:“就半月之前?!?/br> 他答完才反應過來,那些仙人袍擺已經消失于遠處,應當不是那些人問的。 那有是誰? 小童一驚,轉身四下看了一圈,卻只看到茫茫無邊的夜色和淡淡的冷霧。 他好像隱約看見冷霧里有一道高瘦的影子,他快步過去,卻發現霧里空無一人,只有撲面而來的風。 那風里有股說不出來的冷味,嗅進鼻中,叫他從心口涼到了腳底。 緊接著,他聽見那道模糊的嗓音又輕輕應了一句:“好……” 小童子聽著那話,覺得那聲音有點像靈王,但又比靈王啞得多。 不知為何,或許是夜里風涼寂寥的緣故。他聽見那聲“好”的時候,心里莫名難受起來,那語調讓他鼻子一酸,有點想哭。 或許當年靈王給他們幾個動了點手腳,于是在這一刻心有感應。他突然紅著眼睛跑進屋里,抽了符紙要給自家去了極北的天宿傳書信…… 另幾位童子也有些惴惴不安,來回轉悠了幾圈后,匆匆出門要去坐春風看一看。 與此同時,坐春風那兩個小童子也莫名難受極了,他們越來越坐不住,忍不住往南窗下跑去。 中途弟弟太毛躁,甚至在白玉門檻上絆了個跟頭。 他一聲不吭爬起來,就像茫然不知痛似的,跟著哥哥朝仙都另一端跑去。跑著跑著他感覺自己臉上有些涼,抬起手背抹了一下,不知為何抹到了一手潮濕的水。 他在奔跑中拽了一下哥哥,輕聲問:“我為什么會哭啊……” *** 這些烏行雪都不知道。 那縷替他去看蕭復暄的春風,在他對小童子說“好”時,便散在了仙都的夜幕里。 而他本人還站在封禁之地的大火里。 烈火燒了不知多久,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灼痛,他只覺得冷。渾身發冷…… 他被籠罩在神木巨大的陰影里,眸光落在地上空茫的某一點,垂在身側的手指攥了起來,越攥越緊,攥得生疼。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極輕的聲音重復了一句:“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他也接過一道天詔,處理完亂線回來后也是周身冷痛不已。只是不如這次厲害。 當時小童子問他:“大人疼么?” 他擺擺手滿不在意地笑道:“一會兒就能自愈?!?/br> 果不其然,他只靜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恢復如初。 這就是靈王的自愈。 這就是……他安慰小童子時常說的“靈王的福祉”。 他拿這個福祉安慰過那兩個小東西,也安慰過自己,不知在多少個迷茫的日夜,他感受著自愈時溫柔的暖意,對自己說:看,叫一聲“靈王”,還是有些福報的,不僅僅是負累而已。 到頭來…… 就連那“福祉”都不是靈王天生自有的。 他的福報從來不是因為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是因為世間有一個蕭復暄。 他這所謂的“自愈”自最初便有之,那時候他和蕭復暄甚至還不相識。所以這絕不是蕭復暄有意動下的手腳,這是天生的牽連…… 烏行雪看著自己的手,閉上眼睛,閉合了五感,試著讓那自愈之力再動一下。 他感受到那股暖流從血脈深處流淌而出時,恍然睜眼。他轉身看向神木…… 意料之中,他看到白玉精順著神木樹根蜿蜒而上,將整個樹根包裹住,就像是一種供養。 他和蕭復暄之間的這種供養牽系恐怕就是來源于此。 那一刻,他腦中閃過曾經聽過的許多傳言。 凡人嬉笑著說,世上有一種雙生花,兩朵生在一枝上。這朵盛開,那朵便有了枯相。 凡人還說,這種牽連萬中無一,也算是一種莫大的緣分。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從神木化身為人時,第一次用白玉雕著人像時,第一次在仙都碰見蕭復暄時,他也曾是這樣想的:這是世間萬中無一的緣分。 冥冥之中,他合該要碰到這樣一個人,此生與之牽連至深。 可如今他卻不這樣覺得了…… 這萬中無一的事在他看來是緣分,于蕭復暄而言,卻是說一句“孽緣”都不過分。 他憑何至此? 他一世擋了天雷死在樹下,一世做了神仙卻還要供養靈王。 他憑什么? 他憑什么! 烏行雪眼眸泛紅,彎腰用手指輕碰了一下枝干上包裹的白玉精,溫暖如同蕭復暄的體溫。 他輕聲說:“我送了那些靈魄一個解脫,也該送你一個啊?!?/br> 不止送你,還應該送這世間許多人一個解脫。 仙都有靈王一日,世間亂線便糾纏一日。 世上有神木一天,貪心之人便永無盡處。 他于大火中抬了一下手,一柄鏤著銀絲的長劍便于天際直貫下來,橫通封禁之地,直落入他手中。 他指腹摸著那白玉精所化的劍刃,劍刃上有與蕭復暄靈魄一樣的氣息。 他嗅著那股淺淡的氣息,低聲說:“最后一次?!?/br> 我再借你最后一次力。 因為…… 因為可能有點疼。 這個念頭落下的那一刻,靈王的長劍如驚鴻飛影,凌冽徹寒的劍氣自天而下,順著神木如云如霧的華蓋直劈下來。 分劈靈魄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在那一刻領悟得透徹至極。 世間任何人在極致痛苦的時候,都會掙扎一番,那是一種本能作祟。但他卻在神木震顫時,咽下口里的血味,壓著劍柄又用了一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