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宿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宿舍，而更像一個簡易搭建的老式平房，十人一間，上下鋪，地上全是灰塵，角落遍布霉菌。

    顧菁：“我們……就住這？”

    她對于自己長途跋涉坐了一個半小時大巴過來，最后面對的卻是這樣的宿舍結果，感到難以置信。

    “對啊?！?/br>
    季如常依舊非常興奮，拍拍她說，“哎呀快進去?！?/br>
    而等正式進入宿舍后，顧菁就更愁了。

    她從小嬌生慣養，養成了有點挑剔的性格，連學校的宿舍都住不習慣，需要在外租房，更何況這樣的十人集體宿舍。

    被褥都是基地提供的，顧菁選定自己的床鋪后捏起一角拍了拍，隨后忍不住擰起眉來。

    這真的有洗過嗎。

    僅存的期待被一抹而空，顧菁蔫蔫地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對面季如常拉開自己的箱子，里面齊刷刷躺著一排的方便面。

    章音探頭看道：“你怎么帶這么多吃的，作業呢？老師不是留了一周的作業嗎？”

    “哎呀，出來玩提這個干什么，我就不能等周六回去一口氣補么？”

    季如常說，“我那是聽學姐說這里的伙食非常不好，擔心我被餓死才帶的，你們都沒帶嗎？”

    章音嘁了一聲說：“這里的小賣部就有的賣，你費這個勁兒干嘛?！?/br>
    季如常頗為勤儉持家道：“這兒的物價什么水平，多浪費錢啊?！?/br>
    “也是?！?/br>
    章音看向顧菁，“那就不帶她了，咱倆去小賣部看看?！?/br>
    顧菁笑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吧?！?/br>
    “——那不行那不行！”

    季如常聞言東西也不理了，飛快站起身來，“我和你們一起去！”

    ……

    偌大的學農基地里就一個小賣部。

    所以才第一天，就有不少學生在門口排起了長龍。

    顧菁看著那邊校服顏色各不相同的學生，愣了愣，忽然問：“除了我們學校，還有其他學校的也來了嗎？”

    “對啊?！?/br>
    季如常說，“九月十月太熱，十二月太冷，就現在這會兒學農合適，所以每個學校都幾乎集中在這個時間點來，還好營地大也住得下?！?/br>
    她看了一眼出來的那群學生校服，瞇了下眼判斷道，“這批人，是一中的吧？”

    作者有話說：

    我寫到這里的時候，死去的高中記憶突然攻擊我.jpg

    我不知道其他地區高中需不需要學農，但反正我們當時是需要的tvt

    第二十五章

    自從來了二中以后, 顧菁對一中的記憶就漸漸模糊掉了。

    她現在身邊的老師親切，同學友善，交到的朋友都是性格好且很上道的類型, 校內氛圍輕松，且沒有什么課業壓力。

    那些塵封著的壓抑歲月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跡幾乎快要消失不見，她有時都會錯以為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二中的學生。

    直到這一刻，記憶被乍然翻出。

    顧菁連呼吸靜止了片刻。

    季如常并不知道她的過往, 也不清楚她和前學校的恩怨, 問道：“對了菁妹, 你在一中的朋友來了嗎？要不要找找她們打個招呼什么的——”

    “——不用?！?/br>
    顧菁頓了下, 才說，“我和她們, 都不太熟?！?/br>
    她垂了下睫毛, 再抬起眼的時候很快轉移了話題, “你們剛才說要買什么來著？”

    —

    顧菁住不太慣集體宿舍。

    但除了她以外所有人似乎都早已習慣集體宿舍生活, 且非常會因地制宜，也就是按照不同的地方宿舍規則研制出不同的應對方針。

    “聽說白天年級主任會隨時來查房，重點檢查有沒有帶手機，大家記得進門隨手關門，手機都藏好點?！?/br>
    “咱們的敲門暗號是什么來著？”

    “三長兩短報名字，不是自己人都別開?！?/br>
    “浴室是不是在宿舍外面來著？那晚上我們組團去吧, 月黑風高的我害怕?！?/br>
    “行, 我們十個人一起, 無論是人是鬼都能將對方嚇跑了！”

    女孩子們苦中作樂, 語氣歡快, 嘰嘰喳喳地像一群小百靈鳥, 驅散了一點顧菁因為住宿環境糟糕而產生的煩惱。

    一直到晚上熄燈后, 她們也沒乖乖睡覺，甚至好幾個都沒打算上床，而是坐在了朋友的床邊繼續打鬧。

    顧菁抱著膝蓋坐在自己床上，問：“你們不睡覺嗎？”

    “這才幾點啊，怎么可能這么早就睡？”

    對床的女生從行李箱里翻出零食，“我等這天都等了好久了，哪兒有出來玩不夜聊的道理?！?/br>
    季如常用一臉揭示世界真理的表情道：“女生宿舍沒有一次集體夜聊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其他女生紛紛點頭：“沒錯！”

    就連臨時寢室長章音也帶頭違規：“就聊一兩個小時吧，聲音輕點小心被發現?！?/br>
    季如常打開手電筒，從床上拿了條從自家帶的毛毯爬下來后很自然地往顧菁的床上一滾：“菁妹，不介意我借一下你的床鋪吧？”

    顧菁怔了怔，搖頭說：“不介意?！?/br>
    她之前沒住過宿舍，況且聽聞過一中的住宿生回到寢室也多半在各自挑燈夜讀，所以對宿舍生活毫無期待。

    她也自然沒體驗過熄燈后女孩子們依舊嘰嘰咕咕壓低聲音天南海北聊天的場景。

    這會兒她被季如常溫暖的毛絨毯子裹在里面，聽著她們聊天，心中有新奇的感受在咕嚕咕嚕地往外冒。

    原來女孩子的集體生活是這樣的。

    她們會抱怨學習生活，食堂飯菜，會暢談明星八卦，追星體驗，也會分享自己心底那點青春期不可言說的小秘密，在其他女生拉長調的起哄聲中蒙住臉蛋，感覺到心臟跳得砰砰砰。

    好有意思。

    “今天動員大會的時候你們看到一中那幫人了沒有？那叫一個裝逼范兒?！?/br>
    “完了，我怎么感覺未來的日子里我們會被一直拉踩呢?！?/br>
    “不要懷疑，我今天已經聽到三班的班主任說，你們怎么不和一中的多學學?！?/br>
    對床那女孩說著翻了個白眼，“誰要和他們學啊，我怕我學成機器人?！?/br>
    “對了對了，顧菁不就是從一中轉學過來的嗎？”

    忽然有人提起，“和我們說說你在一中的生活唄？”

    顧菁正窩在季如常的毛毯里，像只溫順乖巧的小動物一樣聽著她們聊天，時不時插一句嘴。

    萬萬沒想到話題會被引到自己身上。

    她愣了片刻，難得地沉默了下，剛想著怎么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的時候，窗戶被手電筒忽地一照。

    “——五零七，還說話呢？”

    女生們頓時如鳥獸狀散去，紛紛爬回自己的床上。

    剛才的問題自然終止，也不再有人提。

    而顧菁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著那個問題，閉了閉眼，有點失眠。

    一中的生活，那是她自己都不愿意提的過去。

    顧菁曾經以為，學生時代的大部分人在分別后就再也不會遇見。

    她離開一中時走得干脆利落，甚至在塵埃落定那天之前都沒和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提過，就是想狠狠心將過去全部割舍。

    她也真的以為，她和那些人再也不會見面。

    一中對她來說，應該僅存于全市聯考時會被提起的一個比較對象而已。

    偏偏沒算到還有學農這茬。

    她輕輕嘆了口氣。

    幾個月而已。

    希望他們都不記得她了。

    —

    學農的第一天主要是留給學生們適應環境以及動員大會，而從第二天開始，則要開始正式下地勞作了。

    學農也有教官，每個教官各自帶一個班。

    “來，每人一雙手套和鞋套?！?/br>
    教官開玩笑道，“穿穿好，鞋套壞了可就沒有了，我看你們這里好幾雙名牌鞋呢，應該不舍得踏進泥里吧？”

    鞋套是一次性的，而手套則是多次回收的，且統一大小，沒有尺碼之分。

    顧菁擰著眉帶上，覺得這手套比自己的手大了一整圈，非常不適應。

    第一天的學習任務是翻土。

    教官示范了幾遍后，說：“都看懂了吧？”

    “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