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129節
牽扯到西境,李弗襄算是最警惕的了,他身上若是有尾巴此時必定已經炸成了雞毛撣子。 李弗襄:“你細說說?!?/br> 狼毒道:“兩年前,殿下您帥兵長驅直入,徹底將狐胡的王庭踩在腳下,俘虜了一眾皇室貴族,他們才徹底歸順我朝,國主被押解進京,簽訂城下之盟,誓絕不再犯,陛下為彰顯我朝氣度,并沒有為難他們,而是將人完好無損的都送了回去?!?/br> 李弗襄:“怎么?他們狼子野心又按不住了?” 狼毒道:“當年狐胡與我朝簽訂的盟約里,有互通商事一條,所以,我朝走商的人,經常在途經狐胡的時候,將那里當成安全的驛站,歇一歇腳,我們藥谷中的人也是如此??墒?,就在剛剛,我們派出去的商隊歸谷,告訴我狐胡王室最近和沙匪部落混在了一起,他們堵在西邊的商道上,已經劫掠了無數的我朝商隊?!?/br> 高悅行暗自出聲:“須墨爾……” 李弗襄一點也不驚訝,搖著頭說:“皇上太仁慈了……我當年不應該將他們押回京的?!?/br> 在場眾人都不笨,都聽懂了李弗襄話中的意思。 李弗襄應該是早就將他們誅殺的打算。 誰也想不到,少年年紀不大,在戰事上竟然有如此狠絕的想法。 狼毒道:“西境外邊,盡是豺狼虎豹,都在虎視眈眈盯著我們富饒的土地?!?/br> 李弗襄眼神都晦暗了下來,像半明半暗的夜暈,他說:“我得去看看?!?/br> 高悅行立馬問道:“你什么時候走?” 李弗襄說:“盡快?!?/br> 狼毒皺了皺眉:“可是如此突然的話,是不是有些師出無名,畢竟我們只是窺見了端倪,而他們的狼子野心還藏在皮下,未曾完全顯露出來?!?/br> 李弗襄:“誰說出兵了,我自己一個人,悄悄的去看?!?/br> 高悅行拍下手中的茶盞:“你自己一個人?” 李弗襄點頭,盯著她:“我一個人?!?/br> 高悅行的目光也冷了下來。 藥奴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狼毒眼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后一拱手,潦草告了辭,逃也似的走了。 藥奴收起桌案上的茶盞,道:“你們慢聊?!比缓蟛戎举|的臺階,躲到了樓上。 高悅行試圖好好和他說話,問:“你此去決定自己一個人,是怕我連累到你么?” 李弗襄說:“你明知道的,不是?!?/br> 高悅行:“那年秋獵,亂軍之中,你曾對我說——不放心把我留在原地,也舍不得把我托付給任何人,所以,你在哪,我就在哪……我說——好,我要和你生死不離?!?/br> 李弗襄:“可這次不一樣?!?/br> 高悅行閉了眼,并不與他爭吵,只是平靜的說:“你可以扔下我,自己一個人去涉陷,但是,你聽好了,從今以后,我的一切,也不容許有你的參與,無論我要做什么,無論我面對的是什么,都與你李弗襄無關了,我們并不需要相互扶持?!?/br> 李弗襄對上她更加冷漠的眼神,無措的抬起手,又放下,有些受傷的模樣,高悅行不肯多瞧他,只道:“你自己掂量吧?!?/br> 第108章 高悅行輾轉了半宿。 她心里其實已經猜到了結局。 牛犢子一旦固執起來, 多少言語也拉不回來。 他們晚間依然睡在同一張榻上,默契的,相互背對著。 高悅行將手枕在臉頰下, 睜著眼睛,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見,但是她的耳朵和其余感官,是無比敏銳的。 三更時分, 李弗襄從離開了床榻。 他今晚就是和衣而躺的, 起身時不費任何功夫, 他走出了幾步遠, 又回頭望著床榻上高悅行半蜷縮著的背影,說:“我走了?!?/br> 他知道她是清醒著的。 高悅行的呼吸淺淡, 不肯給他任何回應。 李弗襄在馬廄中, 借了一匹尋常的馬, 星夜頭也不回離開了藥谷。 他野起來是真的心狠。 他的小紅馬留在了谷中, 準確的說,是留給了高悅行。 高悅行確定他是真的離開了,煩躁地爬了起來,雙足踩在冰涼的磚地上,給自己倒了碗涼茶喝。 萱草堂的窗戶開著。 高悅行就對著那從窗戶縫隙中泄進來的風和月光,獨坐了整晚。 翌日清晨, 藥奴端著甜粥到她的房間里。 從前, 有李弗襄在的時候, 藥奴知他們不方便, 所以從不會主動叨擾。 昨晚的動靜, 瞞不過藥奴。 藥奴覺得李弗襄這家伙的性子實在是太古怪了。 若說他狠絕, 他遭受不公那么多年, 心里卻不見有任何怨懟,他一直在對身邊的所有人表現出莫大的善意和親近。 可若說他良善,他卻能做出踏平狐胡王庭的決斷,披上軍甲,踏上那條鮮血和白骨鋪就的青云路,他沒有半分遲疑。 高悅行正在案上鋪開紙筆。 藥奴問:“你在做什么?” 高悅行說:“寫家信?!?/br> 藥奴道:“你要把西境的異常傳到京中嗎?” 高悅行卻說:“不,我要告訴皇上和父親,我和襄王殿下要在藥谷過完整個夏天再做其他的打算,好叫他們知道,我們在藥谷玩的很好,簡直是樂不思蜀?!?/br> 藥奴覺得高悅行今天怪怪的,語氣都透著不陰不陽的意味。 她皺眉問:“你到底怎么了?” 高悅行正研墨,不緊不慢地研出清淡的墨香,她提了筆,頓在半空卻不動,一滴墨,說:“只有讓所有人都認為他還好好的呆在藥谷里,他此去西境才是最安全的?!?/br> 李弗襄曾經踏平過狐胡的王城。 他是征戰西境最年輕的將軍。 也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心里最尖銳的一根刺。 所以必定會有人盯緊了他的動向。 藥奴望著她正提筆寫信的樣子,很久沒說話。 當今皇帝登基二十年,不曾立后,大旭朝的百姓至今未盼到他們母儀天下的國母。 藥奴瞧著高悅行一身素衣,站在案前低頭寫字的模樣,忽然間心里很有感觸。 高悅行被這種目光盯著,也絲毫不覺得別扭,而是抽空抬眼瞧了瞧她,問了句:“怎么 ?” 藥奴道:“我這輩子從未見過像你們這樣般配的夫妻,襄王殿下的背后有你,此行可以說是無憂了?!?/br> 高悅行受了夸贊,卻笑不出來,憂心忡忡道:“他不肯帶我,想來是真的不想讓我隨他涉險,但我留在這里,總得為他做點什么?!?/br> 畢竟夫君是自己的,算賬可以回頭再說,但是在外面總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高悅行準備了兩封一模一樣的家書,都已經用火漆封好了,擺在面前,沉吟著,又拆開來,重新提筆。 兩封家書當天便從藥谷寄出,一封去往家中,一封去往皇宮。 李弗襄好歹堂堂皇子,他離開藥谷之后,一路北上,途徑大旭朝的州郡,一城又一城,竟將自己的身份瞞的滴水不漏。高悅行豎起耳朵等著聽消息,而此人卻像就此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在高悅行的兩封家書送至京城的同時。 西北邊境的商道上,胡茶海再往西,有一間專門給過往商隊供給水源和涼茶的客棧,掌柜的在外面擺上了幾個新鮮的瓜。 正當午時,客棧里擠滿了討茶喝的漢字們。 汗sao的味道屬實有點難聞,天兒是熱起來了,動一動,就一身的黏膩。 有一對兒拎著刀進門的兄弟倆,見著門口的瓜,樂了:“喲,有瓜!” 他們饞著呢,嘴上卻不老實:“可是這瓜還不到甜的時候吧,切開一準是生的?!?/br> 客棧的掌柜的是個老實的胖叔,遭人奚落了也吭哧吭哧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 但是熟來熟往的客人都知道,他有個性格很悍利的老板娘,像一尊殺神似的鎮在店里。 瞧熱鬧的人不嫌事兒大,取笑道:“誰家的走商不懂事,竟敢來鬧我們松釀家的店,怕是今天走不出這個門了吧?!?/br> 客棧的名字叫松釀。 老板娘的名字也叫松釀。 那一對兄弟顯然是生面孔,不懂規矩,但也聽說過道上松釀的名號,其中一個不怎么信服,拍著自己結實的胸脯,道:“我堂堂八尺男兒,難道還怕一個娘們不成,你叫那娘們出來,我倒要和她理論理論,誰家的瓜賣五錢銀子一斤啊,擺明了是黑店吧?!?/br> 兩兄弟的音調恨不能揚到天上去,生怕人聽不見似的。 如他們所愿,樓上的老板娘還真聽見了。 鈴鐺輕輕搖起,一下一下,似乎是在隨著誰的腳步聲一般,從老舊的木質樓梯上,流淌了下來。 客棧一樓歇腳的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往那階上望去。 先是鮮紅的一片裙角,裊裊娜娜的拖曳在地上,起初還沒令人覺得有什么,但當那張面若皎月的臉進入眾人的視線中時,幾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撲上去替她捧起裙角,舍不得叫她沾著一點灰。 松釀的樣貌當真對得起這個名字。 她似乎不屑于和這群臭男人擠在一起,停在臺階上,露了臉就不肯繼續往下走了,倚在木欄桿上,道:“黑不黑店的,有什么打緊呢,反正往胡茶海這條道上,只有我這么一家店,別看我這幾個歪瓜長得難看,五錢銀子不議價,先到先得,等過了晌午之后,憑誰出十倍的銀子,我都不肯賞一塊瓜皮的?!?/br> 那兩兄弟從鼻子里呵了一下,還不待回敬些嘲諷的話,只聽外面,有人揚聲一喊:“老板娘,你有多少瓜我全要了?!?/br> 不少人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手筆啊,在吃人的胡茶海里,豁上命奔波這么一遭,不發個百八十萬的財,誰舍得享受這等清甜可口的瓜? 其實都指望著最后能得老板娘賞塊瓜皮啃啃呢,這下可是沒那個想頭了。 大伙一致轉頭,想看看是到底哪位大財主。 客棧門口停著一隊車馬,都是熟人,大家一看釋懷了——“原來是藥谷啊,那難怪……” 可隨即,眾人心里又即刻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