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110節
回了春和宮,高悅行一夜淺眠,睡著時意識總也沉不下去。她本就是容易鉆牛角尖的性格,進了宮,堪稱殺機四伏,身邊又沒個信任的人能說說話。 次日清晨,幾乎是天剛亮,高悅行就不顧一切的往乾清宮去。 李弗襄愛睡懶覺的毛病還在呢。 皇帝上朝前,去暖閣瞧了一眼,沒醒。 下朝后,再去瞧一眼,他依舊睡得昏昏沉沉。 藥奴一行人住在宮里終究不方便,皇帝將他們安置在了鄭家。 畢竟有鄭家軍和藥谷的交情在,此等安排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高悅行愁了一夜,在披著霜鉆進乾清宮暖閣的時候,正好宮女們撥開了帷幔,今日又是個艷陽天,日頭斜斜的灑進屋里,正好到李弗襄的榻前、枕邊。 李弗襄的一半臉落在了日頭里,乍一看,幾乎有種半透明的錯覺,日頭照著他睡得不舒服,他在睡夢中皺起了眉,然后從棉被中抽出了一只手,捂住眼睛。 人有時候心門的敞開就在一瞬間。 高悅行糾結了一夜的心情,在見到此時情景的那一剎那,瞬間便釋懷了。 她只是一個人而已。 天底下的大江大河數不勝數,她的存在,就如同那水里的一頁輕舟。 人的眼睛能看得了多遠呢? 人的腳又能走得了多遠呢? 當她總是懷念曾經,感念過去的時候,從來未曾意識到,那些已經不復存的美好,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珍惜過。 高悅行站在暖閣中央,怔怔的立了一會兒,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臉,原地跪坐了下來,晴山色的團花緞裙子鋪在了膝下,高悅行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想讓狼狽的模樣驚動到李弗襄。 待李弗襄終于睜開眼睛時,高悅行眼圈通紅的靠在榻上,望著他。 李弗襄一驚,撐著床榻,爬了起來,迷迷蒙蒙地靠過去問:“你怎么了?” 高悅行張了張嘴,話都已經到了唇邊,又叼了回去。 不想在他面前說些難聽的話。 人如果能活著,誰不想好好活著呢。 高悅行輕輕抱了抱李弗襄的肩,道:“我們……不要說了,不提了,不再難過了好不好?” 李弗襄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唔”,半天,才反映過來,只說了一個字:“好?!?/br> 宮女們疑惑地望過來,無法理解他們前言不搭后語,到底說了些什么。 可他們誰也沒有理會。 只要他們懂得就好。 正當十幾歲的好年紀,李弗襄醒了便停不住折騰,帶著高悅行一起喝完了湯羹后,問:“昨晚上我派人打聽過了,周太醫已經回自己宮外的府中安養,我們要不要去瞧瞧?” 高悅行正了神色,道:“那周小虎呢?衙門有沒有查清他的身份?” 李弗襄意味不明地挑眉:“衙門辦事哪有那么快,且得等著呢,還不如我們自己去?!?/br> 高悅行用帕子甩了他一臉:“皇上才不會放你出宮玩去呢,快省省吧?!?/br> 今日藥奴還要來給李弗襄施針,他眼下正在服用的藥禁忌多,需要靜養,按照藥奴的囑咐,恨不得把他綁在床上才算完。 高悅行道:“皇上也知道這件事了,此時自有錦衣衛暗中盯著,你養病吧,我們不急在一時?!?/br> 惠太妃的事不急在一時。 她的馬腳還未全露出來,爪牙也都藏在暗處。 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將會是后患無求。 溫親王的謀逆案上,皇帝已經嘗到了教訓,他再也不會輕易沖動了。 高悅行說:“周太醫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今天想去靡菲宮拜會一下溫昭容?!?/br> 李弗襄由宮女們伺候著起身,因不怎么見外客,于是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松松散散地掛著。 記得當年溫昭容進宮是李弗襄帶回來的,于是高悅行找了借口,將暖閣里伺候的人遣了出去,用啞語與他交談,問道:“你或許與她交情匪淺?” 李弗襄矢口否認:“你不要亂說話哦,我都沒見過她幾次?!?/br> 高悅行:“她是?” 她比劃了一下從腰間抽刀的動作。 繡春刀。 即是錦衣衛。 李弗襄點了頭。 高悅行的眼睛里瞬間充滿了驚嘆。 李弗襄:“你很羨慕?” 高悅行心底里確實羨慕,若是當年奚衡將她帶進錦衣衛,想必將來她也是錦衣衛里的一把刀。 她從不介意自己成為刀。 刀俎和魚rou,任選其一的話,誰都知道該作何選擇。 李弗襄目光復雜了看了她一會兒,兩手交叉,惡狠狠地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我不允許?!?/br> 高悅行倒是沒考慮到這一點。 父親母親都不可能允她進錦衣衛吃苦,更何況自己的夫君呢。 李弗襄:“你聽說過平陽侯一家伏法的事情吧?!?/br> 高悅行點頭。 溫昭容就是借著平陽侯獨女的身份進京的。 李弗襄比劃道:“平陽侯狡猾,皇上想辦他,苦于證據不足,最后能扳倒他,是溫昭容的手筆。溫昭容當時以表小姐的身份,借住在平陽侯府,半個月的時限,平陽侯全家入獄?!?/br> 他只是簡短的帶過了當時的經過,但是高悅行莫名從其中聽出了腥風血雨的味道。 這么一說,高悅行心里不由得生怯。 李弗襄對她極為認真地說:“你不需要成為她那樣的人,你有我,我會護著你?!?/br> 高悅行心里暖暖的,眼里卻傷感地望著他,無聲道:“可是我護不住你啊……” 第93章 夫妻一體, 同心同德。誰也不能一肩獨自扛著撐起一片天。 李弗襄尚不明白這個道理。 高悅行讓他好好歇著,他不肯,他被皇上拘在了乾清宮里不得出, 也硬要纏著高悅行陪著他。 可是高悅行心里惦念著找溫昭容一敘,哪有心思陪著他鬧騰。 陳太醫的死讓惠太妃的事情陷入了一個僵局。 至少宮中的線索是暫時凝滯了。 高悅行覺得自己務必要去找溫昭容一敘了。 在乾清宮暖閣里和李弗襄拉拉扯扯半天,終于等來了藥奴給李弗襄施針,趁李弗襄背后扎得像個刺猬, 顧不上她的時候, 高悅行撒腿就跑。 路上, 高悅行本以為相見溫昭容要費一番周折, 早早準備好了說辭,她帶了一朵牡丹的宮花在手里輕輕攆轉, 如果沒記錯的話, 似乎溫昭容也有這么一只。 到了靡菲宮, 高悅行見了門口的小內侍, 借口撿到了一只珠花,請通傳一下,是不是溫昭容所遺失。 內侍不敢怠慢高悅行,小心拿帕子包了,進去找溫昭容求證。 高悅行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瞧著桂樹空蕩蕩的枝頭, 沒過多久, 內侍小跑著出來, 對她道:“高小姐, 溫主子說, 這不是她遺失的那只, 不過辛苦您掛心, 還特意走這么一趟,請您務必進去吃口茶,歇一歇再走?!?/br> 宮花已不在內侍的手中。 高悅行心中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溫昭容也是有心想見她的。 靡菲宮正殿里,溫昭容端詳著眼前的牡丹宮花,由衷的感慨,果然是個心細如發的女子,說話辦事不留一點可疑的尾巴。 高悅行低頭隨著內侍進門。 溫昭容立刻命人奉茶,她的舉手投足總是有意無意的護著小腹,這是很多孕婦下意識的動作。 高悅行內心又不確定了。 溫昭容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大大方方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說:“如今還沒有什么感覺,想必是月份不到的緣故?!?/br> 高悅行聽了這句話,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有過片刻的空白,繼而慢慢的涌現出了想法。 她好像察覺到問題出在哪里了。 溫昭容的脈! 雖然是很明顯的孕象,但是有一疑點,她的脈象,不足以令她辨別胎兒的月份,哪怕是粗略估算都有些困難。 只能勉強推算出是初孕。 那么,當夜給溫昭容切脈的周太醫…… 高悅行只學了個剛入門的皮毛。 周太醫可能行醫數十年的御醫啊。 高悅行都能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的疑點,他難道不會起疑心嗎。 但是,他再也起不了疑心了。 此人已瘋癲。 高悅行忽然覺得,當日李弗襄對周太醫下手,或許并非調皮興起,而是心中另有謀算。 溫昭容輕輕咳了一下:“高小姐想什么呢,這么入神?!?/br> 高悅行被她拉回來,目光沉沉地望著她,見宮里四下不見人影,于是隱晦地說道:“當日夜里,周太醫會了娘娘的喜脈,想必是過于興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