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94節
皇帝說:“他或許只是想親近你罷了, 畢竟當初是他帶你進宮?!?/br> 溫昭容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道:“義正言辭的連篇鬼話,也只有皇上您能說得出口?!?/br> 皇上頗有些縱容道:“想要什么補償?朕給你如何?” 算上昨日夜里, 靡菲宮已經是第三日留宿圣駕了。 院子里灑掃的宮人們進進出出, 溫昭容一揮手, 喚了宮女近身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說:“朕后宮里的知心人不多, 或者說,位份晉一晉?” 靡菲宮的宮女上前給皇上披上外跑。 溫昭容只不遠不近地站著,并不親自動手服侍,說道:“陛下肯給當然好,不給我也不覺得稀罕?!?/br> 皇上絲毫沒有動怒,依然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 順著她說了嘴:“再高的位份, 也只一個名號而已, 有什么可稀罕不稀罕的, 給你當個把玩的東西罷了?!?/br> 正經宮妃被他們說的像個不值錢爛大街的玩意兒, 偏偏他們還不避著人。幸虧宮里女人少, 否則傳出去還不鬧翻了天。 皇帝對待后宮一向仁慈, 賢妃更不是能狠起來的性子。 主子仁慈了,奴才就放肆。 那不成體統的話兒剛從溫昭容和皇上的口中說出來,不消一頓飯的功夫,便四下吹進了各個宮里的耳報神那兒。 賢妃今日到景門宮給惠太妃請安,早間坐著一塊吃茶時,聽得下人們回稟了這件新鮮事兒,當即茶也品不出滋味了。 惠太妃瞇著眼,精神不大爽利的模樣,對屋里侍立著的人笑道:“聽聽吧,咱們陛下年紀也不小了,犯起混來還是和那十七八的小子沒甚區別?!?/br> 賢妃皺眉:“倒不知那溫昭容到底是何等姿色,竟然能令陛下釋懷心中的多年執念……” 她至今仍不敢完全相信,還處于一種如墜云夢里的錯覺。 惠太妃道:“她何等姿色我不曉得,倒是她這個脾性,像極了曾經的鄭家女?!?/br> 像鄭云鉤。 那皇帝的偏愛便不難理解了。 惠太妃對賢妃說:“你若是好奇,請來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惠太妃的建議與高悅行不謀而合。 賢妃:“您也是這個意思?” 惠太妃敏感地一抬眼:“哦?還有誰有這個意思?” 賢妃笑了笑,照實說:“高家的那位姑娘,也建議我不要顧慮太多?!?/br> 惠太妃聽了,有半天沒出聲,而后嘆道:“高家那個孩子啊,將來必是襄王身邊不可小覷的助力?!?/br> 賢妃:“助力?” 單這個詞兒就讓賢妃感覺到了坐立難安,她實在是個膽小的人。 襄王是個王爺,是皇帝最疼寵的兒子,敢問什么情況下才能用的到助力呢? 惠太妃瞥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卻不肯多說些什么了。 賢妃識趣地告退,緩緩走過景門宮外的長街,正好遠遠地望見皇帝的圣駕從靡菲宮的方向離去。 賢妃張望著,心里下定了決心。 高悅行為了一塊桂花糕,跟著李弗襄回了乾清宮。 路上李弗襄問:“你去文淵書庫是有什么打算?” 高悅行搖頭:“我什么打算也沒有,只是忽然想到這茬,便來看看……你的傷可大好了?” 李弗襄說:“好了?!?/br> 他直接說好了,高悅行有些不信,手指輕輕纏在了他的手腕,指腹按在脈上,兩人的衣袖垂下來,交疊在一起,擋住了旁人窺探的視線,乍一眼,像是一對青梅在手牽手的旖旎。 高悅行感覺到自己指尖血脈的鼓動,正和他的身體里的搏動在互相呼應。 腦子里莫名地發昏,高悅行撒了手,搓了搓指尖,guntang的溫度纏纏綿綿的爬上了心頭。 李弗襄察覺到手上一空,他偏頭看了高悅行一眼,在她還沒有完全抽離的時候,探過手穩穩地一撈。 他的手心不見得多么有溫度,卻很有力氣。 高悅行受驚本能地回抽了一下,李弗襄牢牢地不肯放手,甚至還很不滿地往回扯了一下。 高悅行目不斜視地眨了眨眼,白皙的耳后漸漸爬上了一抹并不明顯紅暈。 是她妥協了。 高悅行心里清楚,現下她和她的小殿下已經走到了互相試探的時候。在這件事上,她的每一次都退步,都會換來他的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可是沒辦法呀。 高悅行的身體心里都在叫囂著無從拒絕。 果然,下一刻,李弗襄攥著她的小手,用手指撬開了她的手心,硬要與之十指相扣。 高悅行不再猶豫,半推半拒地縱容著,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用力回握。 桂花摘回去,啞姑接過來,無奈道:“太多了,用不著這些?!?/br> 她將已經盛開的那些花篩了出去,留下含苞欲放的骨朵,這些桂花是香氣最馥郁的,揉進點心里,隔水一蒸,余味悠長。 皇帝回乾清宮的時間正好,香甜軟糯的桂花糕剛熱氣騰騰的出鍋,甜膩的味道溢滿了整個暖閣。 皇帝聞著味兒找過去,笑盈盈地倚在門口看李弗襄往嘴里塞點心。 高悅行先發覺,規規矩矩起身行禮。 李弗襄緊隨在她身后。 高悅行口中的桂花糕還沒完全咽下去,嘴巴卻不動了,慢慢將糕點抿化,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去。 皇帝:“看著你們兩個孩子吃東西,真是香啊?!彼S手拈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口中慢慢地品,末了,道:“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借了誰的桂花,不得送還一份謝禮?” 李弗襄:“送,當然送?!?/br> 啞姑早準備好了一個精致的紅木食盒,呈出去,讓人送往溫昭容的靡菲宮,可巧的是,送禮的人侍從剛派出去,春和宮那邊來人了。 ——賢妃娘娘要擺宴。 宮里女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個好聽的名頭。 賢妃娘娘拿足了體面,說是手上得了前朝一位妙手丹青的遺作,請諸位姐妹鑒賞。 春和宮來請示皇帝的意思,皇上讓賢妃自己做主。 即是默許的意思。 高悅行若有所思。 李弗襄開口問:“有我的帖子么?” 內侍面露難色,解釋道:“賢妃娘娘此次邀請了各宮的娘娘茶會,許是怕小殿下不習慣?!?/br> 皇帝開口淡淡道:“怕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想去就去,讓賢妃給你留位置?!?/br> 階下跪伏的內侍叩頭應是。 宮中家宴不請外臣。 李弗襄便沒了那么多的顧忌。 宴席上,皇帝的下首便是他。其次最醒目的位置便是溫昭容。 皇帝后宮里廖廖幾個女人,平常各自經管著自己宮里的雜物,甚少見面,皇帝的心思沒放她們身上,她們也沒那個興致去斗。 今日是個奇景,因著一個溫昭容,幾乎聚齊了宮里的所有女人。 高悅行前世今生兩輩子,也是第一次認全了人。 說起來,當今皇帝的后宮,還真沒有前朝的爭奇斗艷,除了保養得宜的賢妃,其他女人們都已不在年輕,皇帝的冷待,讓她們個個都修成了無波的古井。 如此一襯,年輕貌美的溫昭容,成了人群中最驚艷的存在。 高悅行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看。 溫昭容的五官細看是極為寡淡的滋味,像冬天冰下無聲且緩慢流動的水,干凈,純澈。妝容上再多的濃艷也污不了她的本真,相反,卻更襯得她顏如透玉。 賢妃臉色蒼白,幾乎有些難以維持面上的體面了。 高悅行瞧了公主一眼。 公主眼睛里也滿是擔憂。 高悅行問公主:“怎么了?” 李蘭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高悅行靜靜地望著她。 李蘭瑤頹然地嘆了口氣,道:“我母妃說,溫昭容的模樣,與已故的鄭皇貴妃有六七分的相似?!?/br> 鄭云鉤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才會在身死十余年后,依然深深地盤扎在皇帝的心中,令賢妃時時刻刻的如梗心頭呢? 賢妃在看到那張臉的第一時間,心里就不淡定了。 其實一開始并沒有察覺到幾分相似,只是聽身后不知誰念叨了那么一句,賢妃便警惕了起來,再看時,便越看越像。 鄭皇貴妃的往事,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內情了。 賢妃娘娘坐在自己春和宮的主位上,望著底下女人們言笑晏晏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想到十幾年的往事。 那時候,剛登基不久的皇帝偷偷跑出宮去,害的朝政亂作一團,而他本人不帶一個侍從,一頭鉆進了凡塵像魚入大海,令錦衣衛和禁衛軍都束手無策,卻又不敢大張旗鼓的找人,怕惹得民心不定。 皇帝消失了足足三個月。 賢妃便守在宮里,日夜懸心了三個月,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敢肖想什么榮華富貴,但皇帝很滿意她的性情,每次伺候過后,都會隨口一句讓她別怕。 于是,在皇帝登基后,他便真的給了她獨一無二的榮寵。她成了他的第一個妃。 賢妃得到了自己曾經不敢想的位置,心里的念想卻扣不住了,皇上既然能給一,將來自然也能給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再允許自己有一點野心。 年輕的賢妃那段時間不免心高。 可惜,還不等她真正飄上天去,皇帝的偷偷出宮給了她第一次恐慌,而三個月后,皇帝一身風塵仆仆打馬回宮,懷中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沖回乾清宮的時候,更是一頭冷水澆在了她滾熱的心頭,令她冷靜了下來。 那一份冷靜太過徹骨了,謹慎如她,已經將其刻進了自己的骨子里,終生都不敢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