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21節
高悅行在半刻鐘后,等來了皇上身邊的內侍,還有禁衛。 他們粗魯地闖進門,取了三皇子的幾滴血帶走。 滴血認親。 血脈不能相融。 皇上砸了碗,眼睛彌漫上血色。 賢妃守在旁側,撲通一跪,長叩不起。 皇上目光遲鈍地轉動,望向賢妃,動了動唇:“點心?!?/br> 賢妃一時未能聽清。 皇帝加重聲音重復了一遍:“點心,點心已經……” 賢妃明了了,她快要哭出來了:“點心清早便送去了,臣妾唯恐藥量不夠,徒增那孩子的痛苦,所以特意、特意……” 話沒能說完,明黃色的衣擺已經飄出了門。 皇帝在宮中失態了。 沿途所有的宮人皆長跪不起。 小南閣剛剛完工,從里到外,封得結結實實。 皇帝一聲下令:“拆!” 所有禁軍同一時刻,全部接到調令,去拆墻。 皇帝固執地站在危墻之下,心里適時浮現出四個字——孤家寡人。 他想起小時候,柳太傅授課時,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人啊,有時候,越怕失去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br> 他忽然很怕。 怕藏在心里珍視了半輩子,到最后,真落個一無所有的結局。 剛筑好的宮墻在禁軍的暴力打砸下,轟然倒塌。 皇帝閉上了眼睛。 禁衛沒有皇帝的命令,無人敢擅自行動。 可皇帝如一尊雕塑般,站在那兒,既不說話,也不行動。 此時人群中的丁文甫忍不住了,他大步走上前,彎身穿過墻上的缺口,到了小南閣里面。 皇上終于有了反應,緊緊地盯著里面。 丁文甫在院中環視一周,沒有見到人,柿子樹上仍舊光禿禿的,只有一個鳥窩,他暴力踹開所有的門,按照以往的行事風格,挨個屋子搜查。 都是空的。 丁文甫的心反倒放下來了,見不到人,反倒是好事,如果人已死,不會這么難找。丁文甫隔著院子扯嗓喊道:“稟陛下,沒找到人!” 皇帝的眼睛終于活泛了,揮開攙扶,踩著碎石廢墟,踏進了小南閣,望著滿目的荒痍,下旨找人。 丁文甫從東側殿的床底下提出早晨那個食盒,掀開看了一眼,道:“陛下放下,點心沒動?!?/br> 皇帝點了點頭。 可時間拖得越來越長,小南閣都快翻個遍了,人卻始終沒有找到。 在場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一起一落的,實在折磨。 有侍衛已經開始用刀試探地磚了,總不能小南閣下面還藏著一個密室吧。 可地面上沒有,只能考慮地下了。 地下? 丁文甫的目光落在了院里的那口井上。 井下還沒查呢。 他扶著刀,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后蹬上石階,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才探頭向下望。 …… 也多虧事先做足了準備。 水下浸著一個人。 李弗襄面朝上,扒著井中垂下來的繩子,一雙眼睛從水下平靜地望著他。 作者有話說: 李弗襄os:叮叮當當裝修起來沒完沒了,煩不煩哪! 第18章 丁文甫沒有看懂他目光中深藏的情緒。 他翻身跳下井,手里抓著井繩。 李弗襄不想被他抓住,一蜷身體就往水下沉,丁文甫眼疾手快,一把扎進水里薅住了他的衣服,拎小雞似的把人弄進懷里。 丁文甫雙膝浸沒在井水里,咬緊牙關,斯哈一聲。 太冷了。 入冬之后井下的水簡直像浸了冰渣,一個勁兒往骨頭縫里扎,他年輕力壯的身體都受不住,那么孱弱的一個小孩子是怎么忍得了的? 丁文甫把李弗襄抱在懷里,攀著井壁,一躍而出。 “皇上,找到了?!倍∥母Χ读艘簧硭?,把李弗襄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說:“他躲在井下,可能是動靜太大,嚇著了?!?/br> 李弗襄渾身濕漉漉的,腳剛沾地,立刻有溫暖的衣物貼了上來,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有很多雙手在幫他整理衣物,梳理頭發。 皇上覺得那些人擋在眼前太鬧了,他想看清楚那孩子的容貌都不能,于是大手一揮,將所有人遣退。 李弗襄輕輕歪著頭,打量面前這位九五至尊。 同樣的,皇上的目光也在他身上逡巡。 如許昭儀所說,兒子俏似母,李弗襄的一雙眉眼與他的母親太像了。 皇上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捧住孩子的臉,他目光變得悠遠,他想起了沙漠中夜色降臨時,從遠方地平線上升起的一輪彎月。 沙漠變成了銀河,一片霧氣彌散,孤高,寂寥,疏離,正如初見時鄭云鉤騎在馬上漫不經心瞥來的一眼。 十年了…… 他若是肯屈尊來見這孩子一眼,只要一眼,必不至于讓他和云鉤的親骨rou受此磋磨。 皇上脫了自己的氅衣,把孩子兜頭一裹,抱在懷里回了乾清宮。 禁衛最有眼色,皇上前腳剛走,他們后腳就收拾了小南閣里李弗襄的東西,打包送到了皇帝跟前,雜七雜八一籮筐,甚至包括床榻下的那一方銀絲碳。 皇上的目光掃過那一堆東西,里頭的一件白狐毛短襖格外扎眼。那明顯是照著女兒家款式做的,銀打的海棠花繞在領口,垂下紅色的米珠流蘇。 皇上看那條狐貍毛,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 丁文甫粗魯地把那件狐貍毛抓在手心里翻看:“臣記得皇上今年秋獵剛好打了一條母狐貍,箭簇穿過狐貍的眼珠,一點兒都沒傷著皮毛……陛下后來把它賞給誰了?” 皇上召見高悅行。 丁文甫親自到景門宮來領人,剛踏進宮門,便見李弗逑坐在院子里,仰頭望著自己屋門口掛著的鳥。 而高悅行就坐在西側殿的廊下,手中捧著一個小銅爐,腿上搭著一條薄毯,讓傅蕓念書給她聽。 丁文甫莫名直覺這場景有些詭異,他的目光在李弗逑身上停留了片刻,依禮參拜,卻未得到回應。李弗逑呆呆的僵坐著,也不知聽見沒有。 高悅行讓傅蕓退下,不等他傳旨,便站起身簡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仿佛早就猜到他的來意。 這小姑娘一看就是不好哄的那一掛,所以丁文甫并不多言,只沉默地帶著人走。 在面見圣上之前,高悅行刻意把藏在衣服里貼身帶著的掛墜小狐貍拎了出來,此物當初為李弗襄所贈,她讓它垂在最顯眼的胸前。 皇帝手中抓著她那件白狐毛的短襖。 高悅行叩拜時,余光看到了李弗襄。 終于又見到他了。 李弗襄身穿月白色的寢衣,坐在椅子里,身邊簇擁著年輕貌美的宮女,正在喂他吃一碗不知什么羹湯。 李弗襄神色很疏冷,喂到嘴邊就吃,看不出喜不喜歡,合不合口味。 圣上面前,高悅行還有閑心感慨,他通身的貴氣簡直就是天生的,哪怕被揉爛了命運,踩進了泥里,也依然不覺狼狽。 李弗襄見到她來,眼睛里忽然亮起了神采,味到嘴邊的羹湯也不吃了,他從椅子上滑下來,直奔高悅行而來。 皇上在看著。 宮女內侍愕然。 李弗襄根本不懂規矩為何物,言行皆順從自己的心意。 他看到高悅行便開心,站到她面前,比劃道:“娘子?!?/br> 迎著皇帝探究的目光,高悅行硬是一時沒敢回應。 李弗襄看了她一會兒,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她為什么忽然間不理他了。 于是,他當著眾人的面,做了個更為驚世駭俗的舉動。 他把自己的臉貼近高悅行,在她的面頰上輕輕蹭了蹭。 那是一個近乎于討好的意思。 高悅行沒辦法推開他。 她做不到,也不忍心。 高悅行閉了閉眼,用力抱住了他。